30、杀手的退休日常（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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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现在尚且还是小孩子的芥川龙之介坐在太宰治臂弯里、双手挂在他肩上昏昏欲睡，他迷迷糊糊间听到风铃的脆响，咖啡的醇香和糕点的甜味儿混杂着冷气扑面而来，试探着想睁开眼瞧一瞧却又被困倦打败。小孩子把自己团了团更紧地塞进大人温暖的怀抱里，半睡半醒间他感觉有熟悉温度遮住眼前的光，顺带护住了自己不住往下滑的头，然后放心大胆地睡熟了过去。
结果再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身边围了一圈努力无声交流、表情狰狞、脸都憋红的陌生的大人。
芥川龙之介：？？？
这要真是一个孩子，现在绝对已经被吓得一瘪嘴哭出声来。
“哦呀～我们的小客人醒了。”女子温和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却莫名紧绷的氛围。芥川龙之介闻声转头望去，艳红和服的女子气质温婉大方，对上视线后放柔声音哄他：“别怕，太宰君拜托我们照顾你，他把事情做完了再来接你好不好？”
房间里陡然寂静得落根针都能听见，所有人的视线不约而同聚集在芥川龙之介身上，坐在视线中心的孩子面上懵懵懂懂地眨巴眼，一副没睡醒的恍惚样子，待女子又耐心重复一遍后才理解到意思般沮丧而又郑重地缓慢点了一下头。
不哭不闹，乖得简直不像是太宰治能带出来的孩子。
围在旁边的大人们对视一眼，眼神流转间交换了无数信息勉强达成共识。
潜藏在暗处的杀意被默许着撕开虚假的伪装毫不掩饰地抵住孩子稚嫩的脊梁骨。
尾崎红叶注视着那个孩子身子一颤，低头在枕头左边摸到了黑色的、长条形的、形状奇怪的玩偶——太宰治临走前把它放在那里还安慰一般拍了拍，拽着应该是尾巴的地方拖到怀里抱好，然后抬头，眼睫颤动如濒死的蝶，黑漆漆的眼睛却只有不易察觉的委屈：“饿。”
26.
被抱上椅子边晃脚边吃饭的时候芥川龙之介身边换了一个勉强算得上熟悉的人。
橘色长发的青年单手握着帽子行礼致意，唤那个女子“红叶大姐”，他们压低声音交流几句，女子走过来和他微笑着道别。
看见中原中也就有的预感在听到称呼后落地，芥川龙之介目送尾崎红叶离开思索片刻揪住了站在身边的青年自然垂落的手掌——的一根手指。
没办法，小孩子的手掌着实太小。
“叔叔。”
“叔叔。”
“叔叔。”
中原中也终于低头看他，开口的语气佯装不客气：“不怕我？”
芥川龙之介点了点头顿了一下又摇了摇头，他纠结了一下选择直接跳过这个话题，问：“叔叔，先生、太宰先生去哪儿了？”
“不知道。”毫不犹豫。
“那、我为什么会在这儿？”
“因为——”中原中也拖长了声音，目光斜瞅着小孩子满是认真的脸想到上一次发生的事突发奇想逗他，“太宰说他不要你了。”
即便知道中原中也是在故意开玩笑，这句话还是让芥川龙之介脑海空白了一瞬。
中原中也眼见着那个小孩子眼眶一红，湿漉漉的水光迅速泛滥上来一滴滴地砸下去，他自己还愣愣的抬着头，手背下意识抹下一层泪水，嘴唇颤抖却一直没有出声，小小一团安安静静的，被戳中痛处却又没有坚定反驳的立场般只能痛着睁着眼看他。中原中也想到他本来便是被太宰一时兴起捡回去养着，而以太宰那性子……他心里一紧蹲下身，伸手欲抱他又不敢碰，连声说：“不是不是不是，别哭啊。是你之前自己一个人在家生病，这一次太宰他不放心所以让我们帮忙照顾你。不是不要你，不会不要你，他怎么会不要你呢。”
发现自己突然又哭了的芥川龙之介看上去整个人都蒙了，他伸手接住一串串落下的温热液体，听着中原中也的安慰忍着满心尴尬干脆一头扑进青年怀里把头一埋当鸵鸟。
所以，之前才那么郑重的说要“试着相信”吗？因为会被送到敌对阵营作为交换的人质？因为小孩子不可能了解这些，最多不过觉得是被丢下了。
那句话是太宰治想告诉他，他知道，他会回来。
但是唯独这方面，唯独“会一直在一起”这一方面芥川龙之介不敢相信太宰治的承诺。
中原中也拍着小孩子的背感觉他慢慢安静下来，刚打算道歉，却听到小孩子先哑着嗓子开口。
“不要告诉先生。”
中原中也动作一顿。
“即便是假的，也不要告诉他。”
这样若有一天这句谎言终将变为事实，也仅仅只是出于太宰治自身的意志，他才可以若无其事地说恭喜。
27.
芥川龙之介自认为丢脸的哭出来之后，中原中也在他面前出现的频率就高了起来。他询问是否可以继续去上学时，被询问的大人才恍然记起，意识到，这个没哭没闹迅速接受事实的小孩子没有多长的生命一直都离这一边很远。
上学，放学，写作业，玩耍，被哄着睡觉然后在弥漫着香味的阳光里被柔声唤醒；说“晚安”闭上眼再睁眼还可以对同一个人露出笑脸说“早安”；会有人一直一直站在他身后，对他说“路上小心”和“欢迎回来”，在家门口目送离开再欢迎归来。
与手握利器行走在黑夜里沾染了一身血腥气的他们格格不入。
本该距离平凡普通最远的那个人给了这个孩子最平凡普通的生活。
而作为普通人长大、监护人树敌颇多的孩子孤身一人待在敌营，最微小的恶意也被放大摆在明面上，人心生长出的尖刺扎破虚伪勾连血肉，黑暗中嗅到猎物气味的狼亦步亦趋。
芥川龙之介已经几个夜晚没有睡好了。
虽然就当前的状况来说，他的房间是港口黑手党最安全最安静的地方，但架不住周围乒铃乓啷匡匡锵锵仿佛要借着这个机会把港口黑手党的本部建筑和内部人员一起翻新一遍，就算他想睡都没有条件。那些声响一天天离他越来越近，今天更是几乎就在耳畔。他坐在床边，怀里习惯性地抱着黑色的玩偶，叠得整齐的纸条被咬碎吞下去，纸条上前言不搭后语的寥寥几字是只有太宰治和芥川龙之介才能看懂的密语。
28.
对于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太宰治一直有着微小的愧疚。小孩子清澈见底的眼带着满腔依赖和信任依偎在他脚边软糯地喊先生，肉乎乎的脸颊贴着他掌心，骨架脆弱纤细得一拧就能断。黏在他身边的孩子懵懵懂懂，不知道握住他的手沾染了多少罪恶，不明白自私自利的大人藏着的心思——太宰治终究会再次和黑暗打交道，可他又不愿意再孤身一人回去。
芥川龙之介三岁时发过一次高烧，原因是过于稚嫩的身体承受不住骤然爆发的强大异能力，高烧昏迷中所有他触碰到的布制品都会变成不断延展的利刃，锋利的刃口不受控制甚至会伤到他自己。那时来自港口黑手党的追杀还没完全结束，只是半大少年的太宰治拖着拖油瓶刚找到稍稳定的落脚点。他本可以为了安全把昏迷的孩子丢下独自离开，优秀的异能力会成为这个孩子在港口黑手党生存下来的本钱，他绝不会就这样死在外面。但最后，最后从未照顾过人的太宰治形影不离整整照看了芥川龙之介七天，芥川龙之介醒来前身上没再多出一道伤痕。之后太宰治自己也大病一场，大小两人又折腾了几个月才全部痊愈。也是那之后，下定决心的太宰治开始有意让芥川龙之介接触到黑暗面的事——之前的都被他拦下遮挡住，现在撕开一条缝漏出其中血腥气的残忍来。而芥川龙之介一直是足够聪明的孩子，所以即便最初怕得发抖他也会逼迫自己去看、去记住那些被太宰治标为危险的东西。
太宰治曾感到窃喜，那个稚嫩的孩子一直都安静地，坚定地，近乎无理地站在太宰治这一边，接受太宰治塞给他的一切东西，拒绝一切会伤害到太宰治的东西。但他又不是盲目地沉默着顺从，即便他对太宰治的容忍底线低得令人发指。他执拗站在太宰治最后的底线上把他死死拦在这个喧嚣嘈杂的人世间，是悬崖勒马的缰绳，是垂落地狱的蜘蛛丝，是太宰治握在手心的光明——哪怕他拥有了自己的秘密，这一点也未曾变过。
是的，秘密，敏锐如太宰治怎么可能当真察觉不到，他只是像曾经最终选择了留下一样选择了对于他来说最不安定的相信——相信芥川龙之介会永远站在太宰治身边，除此之外的一切都不重要。
所以他告诉芥川龙之介，要相信我啊，要相信我会相信你啊。
只要你站在我这边，我就永远都不会到你对面去。
tbc.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杀手的退休日常（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