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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五 援兵 ...

  •   哪吒

      周姓少年看不到“神仙娘娘”的身形,只能茫然地抬头望着夜空。林云站在一旁,面上神色甚是古怪,看一眼我,又看一眼那张娘娘,似乎欲言又止。
      我……应该开口给“韩将军”说情么?
      如林云所说,被他折辱的那个道士,若果然寻了短见,姓韩的自然担着人命官司;虽然终究未死,也总不能说他无罪。
      至于周姓少年,想必知道那人未必与他长相厮守罢……然则他似乎也不在意。
      这个被指为朝云暮雨的“韩兄”,若今日不被擒拿,或许明天也会离了他回返天界,甚或转身去寻别个;那时他又将如何……较之如今这样了断法,会快活些么……
      这些念头在我心中闪过,也不过一瞬的工夫。不知为何,有些事情明明应该仔细思虑,却又觉得不要去想好些。
      自从昨日在营中听周老讲了这事的缘故,心下就隐隐生出的不安,此时越发弥漫开来。
      男子之间倾慕交合,本来就并非常道……
      若是教旁人说出来,或者根本入不得耳中。——所谓违背“常道”之事,我也早做得三两桩。
      只是不知为何,这个陌生的仙姬口中一句话,却字字叩在人心上。

      虽是这般胡思乱想,我的目光并没离了周姓少年手中钢钩。趁他的眼神不在我身上,右腕一翻,乾坤圈已在掌中恢复了原形,“铮”的一声响过,便带着那把钩一起回到我手上。——这兵器禁得住如此一磕,果然非凡物可比。
      周姓少年右手一抖,迟愣了片刻,转向我怒目道:“这人好生没理!此乃我自家的事,可碍着你半点干系?方才见你颇有些武艺,我两个战不过,自然心服,并无话说;如今才晓得你和这位神仙娘娘是一路,略无情理通变,倒凭借法术欺人,算甚么好汉!若是神仙都如你等这般,明儿不拜了也罢!”
      我正要回言,张娘娘却沉声道:“你这后生好不晓事。若是我今日‘情理通变’,教他留在凡间与你一处,不消几日,此事传扬出去,岂不闻‘人言可畏’,那时你不但难以成就婚姻,也必然断了出仕之途,教你父母兄弟亦为路人所指,如何还称得起孝悌?”
      少年略有些迟疑,却依然冷笑道:“娘娘替我虑得过了。我家长兄出仕,足可承袭家业;我既有此心,久后自然不能连累父母,必然另觅云水路径,以脱俗世之外。——古来孤标傲世,特立独行之人甚众,哪里就多我一个?”
      张娘娘闻言神色一变,微露苦笑,这情形却只有我见到。——林云一直低头不语,只是右手拨弄着腰间软鞭的梢头。
      “‘孤标傲世,特立独行’……说得好,也只有你这等不谙世事的,道得出如此轻飘飘的一句话……”
      周姓少年还要争辩,却被她截断,依然是之前冷峻淡漠的语气,
      “就此事论之,他虽然有罪在身,幸得未伤人命,上方自会依律而断,你也不必过于忧虑。——今日的话,若不入耳,也怪不得你,久后自然知道轻重。——云儿,诸事谨慎,如今我先回去了。”
      那浅绛色的身影在空中淡去。林云望空行礼,又转身向跪伏在地的周老夫妻作了个揖:“在下来得鲁莽,老人家勿怪。如今还有事在身,就此别过;日后有缘,自当再见。”
      周老还礼不迭,只说“未得答谢公子,有罪有罪”,林云却红了脸,转向我又是一揖,似乎要说甚么,却终于没有开口,接过我递给他的钢钩,使了个遁法离去。

      我也记不得,自己是如何婉拒了周老夫妻的留宴答谢和馈赠酬劳——大约将“并非在下之功”这句话说了十几遍罢。那少年颈上的伤口已被包扎好,却执意不肯往后面去,只由两个精壮家人护持坐在一旁,且不时将愤怨的眼光撇向我。
      出了大门口,接过马缰,和周老作别时,却听得正厅里高声叫喊道:
      “……甚么手下留情,还不是眼看着将人带走了?都是看人挑担不吃力,谁能晓得我这般心肠!”
      周老又说了甚么,我一个字也没听见,只是跃上马背,仿佛败阵而归般,一路驰出了晨光微明的市镇。

      回到穿云关前,已是日上三竿。中军帐中颇有几员大将在向师伯禀事。师伯抬眼看我,微微颔首道:“可曾办妥了么?”
      一旁土行孙高声道:“师伯就是这样有偏有向的,我们几个人昨儿都在营里,却定要把稀奇的差事给了三姑娘。——听说要出去将近二百里路,还不如教我把身一扭就到了哩。”
      师伯瞟了他一眼道:“你的能干,我们都晓得,只是这差事却派不得你。”
      “这却为何?莫非是与人相亲去……”
      他作势闪避预料中我不忿的拳脚,却见我无动于衷,只得咕唧道:“大家都知道师叔教人困在阵里,哪个不急,干着急能当饭吃不成?如今一个个都转了性子,越发古怪起来了……”
      我只作没听见,向师伯禀明了前后经过,只是未提及张娘娘,将擒拿“妖邪”的功劳大半推给了林云。师伯听罢,也没多说甚么,只道:“难得你也办得稳妥,今后此话须严密些,莫教旁人听去罢。”
      又有几个人交接军务完毕,前后离了大帐。我走出未及二三十步,听得身后的声音:“三弟,你等一等。”
      大哥从帐门口疾步走来,面上神色如常,我却听得出他的语气有异。
      “你方才说的那姓林的少年……却是多大年纪,怎生模样?”
      我略有些迟疑,道:“左右不过二十岁罢,十分端正标致……大哥可认得他?”
      “若只凭你这两句话画出影形,大街上倒抓得一箩筐——端的是甚么样,你打个比方来。”
      我看了他片刻,不禁笑起来:“若认真描摹,倒和大哥有三分像……”
      大哥却不笑,似是等我的后文。
      “……也说不得如何相像,只是气度颇斯文,不似个武人,一双丹凤眼,粉面薄唇,身量瘦削些。”
      “他使甚么兵器?可是一条软鞭么?”
      “不错,还有一口剑,看十成是仙家宝刃。……到底是个甚么人?”
      大哥定定地看了我片刻,沉声道:“你老实招了罢,那‘妖邪’果然是他摄了去的?还是另有其人……”
      我暗自吃了一惊,未及答言,听他淡淡地道:“你不待说,倒也罢了。只是一样:任凭如何亲厚的人,总有三两桩事你不晓得,切莫将一片心全抛与他。”
      他见我有些错愕,又叹了口气:
      “你本是个大有主张的人,不消絮烦。——但愿是我多想了罢。”

      数日之后,一天刚刚破晓,忽听得聚将鼓响。大家连忙到中军听令,只见云中子师伯坐在帅位上,面沉似水,下面郑伦单手提着一个人,身上五花大绑,却正是土行孙。
      “你做了甚么事,自家当众说一遍罢。”
      “咳,各位,如今不便见礼,见谅则个……昨夜末将一时心血来潮,借地行术往穿云关里走了一遭;幸而不虚此行,打探得大将方义真昨日押送着武成王等四位将军,寻隐秘小路解往朝歌去了,故此回营禀报……末将未得军令,擅自行事,本来按军法是要砍头的,还求各位念在素日情分上,在师伯面前与我求个情,哪怕等破了瘟癀阵,姜元帅回来再杀,也不争这两日早晚……”
      这人大约是看师伯定然没有斩他的心,才眉飞色舞地念出这一大套来。
      众人哭笑不得,只得纷纷恳求师伯宽免,教他将功折过。云中子师伯叹了一声:“罢了,此事果然教你们元帅决断才好。如今百日之期将满,他说得也不错,破阵或者就在这几天。——如今先要劫囚救人,哪位将军领令前往?”
      那穿云关阻隔在前,要越过关去,再寻觅路径救人,自然要借助道术方可。我们几个昆仑门人正争执间,门外又响起了那个教人头疼的声音:
      “师伯在上,弟子督粮回营,特来交令!”
      我一度怀疑,他每次回来都是算就了时日的——不在节骨眼上也不见他现身。
      “师伯,武成王等已经平安无事,如今正在关内民间暂住,只待瘟癀阵一破,即与我等里应外合,攻取穿云关。”
      “哦?可是你劫下了囚车么?”
      ——哼,我出营一趟就只落得那般没造化的差事,他却撞见这样功劳么。
      杨戬微微一笑:“师伯容禀,此事和弟子并不相干,立下这桩大功的……另有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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