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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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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颜祸
序
古语有云:三代之亡,由乎妇人,故《诗》刺艳妻,《书》诫哲妇,斯已著在篇籍矣。
然,未入人耳。
夏生妹喜,裂帛毁桀。商朝妲己,鹿台纣丧。
周有褒姒,幽王戏位。越出西施,夫差亡国。
汉祖吕雉,篡权彘妾。乱世貂禅,媚杀董布。
晋后南风,乱起八王。唐妃玉环,祸水红颜。
眼前桃腮杏靥,怀中凝脂玉躯。
英雄侠客,千古帝君,又有谁能从容漠渡花下风流?
1
大宋江宁府,虽不及东京汴梁兴盛,亦难掩其六朝金粉之华。
秦淮两岸,酒家林立,歌船游河上,闻丝竹缥缈,曼舞妖娆之姬寄身其中,引驻文人骚客、王孙公子流连忘返。
而今仁宗在位,太平盛世,自然更是嚣藐一时。
有见是碧疏玲珑含春风,银题彩帜邀上客。
长干桥旁,有一家酒坊,门前只扯了一旗朴素酒帘,异于附近俗艳奢靡。
坊门匾额金漆招牌,上书“江宁酒坊”四字。
笔力苍劲,非同凡响,自有龙腾之傲,凤舞之姿。
时过饷午,酒坊稍嫌清静了些。
店内伙计正勤快打扫桌椅,这一抬头,忽看到门口不知何时站了名蓝衣人。
在这江宁酒坊干活,江湖人物也算见了不少,那人来得悄声无息,再加头上蓑笠,三尺宝剑在手,只是站在那儿,便有一股沉稳气度教人难以忽视其存。
“客官,快请里头坐!”
伙计连忙上前招呼,便是见他衣着简素,风尘仆仆,亦未敢以狗目看人。虽知江湖上,怕的不是横行霸道的凶煞,而是内敛深沉之隐客。
咆哮虎不可怕,无声狼才咬死人。
蓝衣人迈步入内,取下蓑笠,露出一张儒雅面容。
便是看惯了自家主子的俊脸,这会儿那小伙计也不禁心中暗赞一声。
当下热情打点桌面,问曰:“客官,您想要些什么?”
解了背上包袱,蓝衣人抬头朝他微微一笑,反问:“来江宁酒坊,自然是要喝酒了。不知小二哥可有提议?”
一说到酒,伙计自是口若悬河:“客官可是来对地方了!并非自夸,江宁酒坊虽不说是什么酒都有,但就是好酒特多!若来江宁,必要尝尝咱这独家酿制的醍醐醉。咱也不吹是远近驰名。这酒坛子只要一开,连对面河都能闻到酒香味儿!”
“哦?如此倒要一试。”
剑眉轻挑,蓝衣人慢一思量,却又说道,“在下有事在身,不能多饮。就请小二哥打上一角,再上两道佐酒小菜。”
“好嘞!”
可真少有如此礼貌的客人,伙计心里欢喜,手脚也利索,不消一阵,便打了醍醐醉盛壶送上,又摆了一碟盐水鸭肉片和一碟熏青豆上桌。
“客官您请慢用!”
“多谢小二哥。”
蓝衣人斟酿落杯,潺潺清液,果是酒香浓溢,才倾一盏即醺人。
酒方入喉,未及细品,突听得店后爆响妇人怒骂:“小兔崽子!!你给我站住!!”险些教他将口中佳酿喷洒一桌。
又来了……
伙计只觉头疼,可也是十分佩服老板娘的。每日三闹,喉咙居然未见沙哑,反是越见威力,近几天房顶尽往下掉灰渣子。
转头看见那位蓝衣人一脸愕然,连忙陪笑道:“客官您别介意……”
他这话没说完,就听里面“哐当!!”一声巨响。伙计本能地缩了缩肩膀,听来是又砸了一坛好酒……
“老娘珍藏的白堕醪啊!你——”
随即是一男声:“娘你别生气嘛!里面的酒我早已喝光,砸烂的不过是个空坛子罢了!”声音明亮,隐有轻佻,不难察觉声音主人有些赖皮本性。
沉默不到半刻,就听到那妇人咆哮大怒的吼叫:“小兔崽子!!你什么时候偷喝的?!给我站住!!”
方才还显清静的店子,这下变得热闹了,颇有鸡飞狗跳之乱。
伙计尴尬地看着蓝衣客人,实在不知该如何解释此等局面。倒是那客人并未介意,朝他微微一笑,淡曰:“不妨事。”言罢,闲适地起筷夹了片鸭肉送入口中,慢慢咀嚼品味,随即又斟酒酌饮。
伙计看得,不禁大觉惊奇。往常若闻了这般吵闹,识相的大多丢下酒钱匆匆离开,也有不识相的拍桌叫骂,然后被余怒未熄的老板娘丢出门去。但这般怡然自得,闻闹不诧的客人,岂止少见,简直是从未得见。
突在此时,帘布一掀,一道白影如电飙出,脚点桌面倒扣茶杯,随即再起,非但未有踩破白瓷杯子,更是连杯边亦无移半分。
神骏轻功,堪称当世之桀。
只可惜潇洒身形略是狼狈了些,好似有洪水猛兽在后追赶,看他飞身掠起,已轻盈跃过这桌客人头顶。
两个起落,已落大门之前。
正心喜逃脱在即,一条金丝绳索穿空疾至,似金龙盘柱,牢牢缠住离地脚腕。
“不好。”
白影滞住,适才轻灵此刻被绳索所制,半步也迈不开去。
身后帘布缓缓掀起,一名精神健旺的老妇微笑走出,手里揣的正是那条金丝绳索。脸上岁月纹路,却见润秀轮廓,年轻之时想必也是一方美人。慈祥容颜,有着精明老练,她戏谑地看着要走不得的人,呵呵笑道:“我的小兔崽子,怎不走了?”
转身回首,俊俏的脸龇出两排皓白贝齿:“娘啊!你别这样嘛!我已经三个月头未曾出过酒坊大门了,你就让我出去走走吧……”
“放你出去?”老妇藐嘴一笑,“放你出去兴风作浪?好让你再中个什么毒或是再弄得一身疤痕的回来?”
此言一出,那蓝衣客人忽然五指一紧,掌中酒杯不抵指劲,顿现裂纹。
酒液漏渗,一滴晶莹自他腕上滑下。
见逃不过了,他亦只好乖乖走了回去,凑到老妇身边,讨好地说道:“娘,瞧您说的。儿不过是想去探望旧时朋友,都回来一段时日了,一直未曾拜访,若是让韩拓他们知道,必会叨我寡情薄幸。”
老妇瞥了他一眼:“嬉皮笑脸的干什么?看了就讨厌。”
“娘……”
“别叫了。想见朋友,我让小五给你传个信去,让他们过来找你不就得了?”
“那多没诚意啊!”
“哼。你这小兔崽子存的什么心眼,当老娘都不知道?!”
瞒不过老人家锐利双眼,他也只好认命,低头看了看脚上绳索,讨饶道:“我不去就是了。娘,你就先替我解了这捆龙索吧!”
“解开?呵呵,你当我这捆龙索是草绳啊?说解就解。哼。门儿都没有!”老妇斜眼侧瞄,“一坛白堕醪,你倒是喝得爽快,半滴不留。”
“啊?这、这……”
“你不是说闷在酒坊很无聊吗?这会正好,把你挂到房梁上,练练腹力。最近啊,我看你老窝房里,也不去练功,只觉你肚肉见长。”
“娘!!”
“噗哧——”蓝衣客人终于忍俊不住,笑出声来。
闷火正愁无处发泄,他这一笑,正好着了某人的意。
“敢笑白五爷?!”只见雪袍衣摆一起,脚力翻踢,一张椅子带了十成劲力往那客人头上砸去。
“啊哟!!”伙计不禁惊叫出声,主子脾气火爆,这一砸,往后还有人敢来江宁酒坊喝酒吗?!
怎料那蓝衣人未现半分乱态,手中酒杯一放,猿臂骤抬,捻住一根椅脚,顺势空中翻舞两圈,卸去迅猛来劲,将椅子稳稳放落身旁。
这一接一放,轻巧如耍,看似简单,却绝非寻常人物能够办到。
伙计看得是目瞪口呆,而那蓝衣客人,只是朝老妇温然一笑。缓缓站起身来,拱手施礼,言曰:“展昭见过江宁婆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