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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梧桐树下 ...

  •   凌天瑶在祁山兜兜转转十天,她用自己仅有的一点点医术,帮那些染上瘟疫的人群驱赶病魔,她很少说话,却满脸笑容,她既不回避别人的刁钻问题,也不帮其解惑,只是微笑着摇头帮其治病。原先那些生了病来找她看的人,都只抱着一种试试的心态,到后来,那些得了顽固疾病的人,都能上街,能与邻居拌嘴,渐渐的,痊愈了。
      病患越来越多,等到她把所有的病患看完,自己也只剩下了半条命,因为仅她那一点点从师父处听来的医术,是不足解决那么多的疑难杂症,最快且最简单的方法,唯有她的血,她煎的每一罐药里,都有一滴她的血,这样下来,她会失血过多,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近两日病患越来越少,中午时分,太阳比较毒辣,天气闷沉,凌天瑶靠在竹椅上,用蒲扇慢悠悠的扇着火炉里的火,药罐里发出一股淡淡的药香,闻着闻着,便有些困了,将蒲扇搭在胸前,眼睛不听使唤的一开一合,打了一个沉沉的哈欠,闭上眼睛说:还真是困。
      眼睛刚闭上,便听到了一个喊救命的声音,脚步跌跌撞撞的,大口的喘着粗气:请问紫衣神医在吗,救救我家公子,求你救救我家公子。一个穿着朴素的男子,背上背着一个男人,他满脸通红,大汗淋漓,双腿有些发抖,看来是走了不远路程。背上的男子把头搭在他的肩上,束在头顶的发丝随着男子的脚步,左右的摆动着,双手软绵绵的拖在男子的胸前。
      凌天瑶以为是梦魇,努力的睁开眼睛,意识却疲惫的不愿醒来,翻了个身,蒲扇掉在地上,未曾听到喊声,继续睡去。
      火炉里的炭火烧得正旺,火炉上的药香味越来越浓。刚进来的男子把背上的人放下,三步并两步跨到凌天瑶的身边,刚伸手触碰到她的手臂,“啊”的一声同时吓到两个人,凌天瑶着急忙慌的从桌子上拿起帕子,打开火炉上正熬得热气腾腾的药罐,显得有些手忙脚乱,一边盖上盖子,一边自言自语说道:完了,完了,完了。
      药罐终于被她端到桌子上,附下身体,把鼻子凑进灌口,用手不停的扇着药气往自己的鼻子边,最后松了一口气了,双手叉腰,看着药罐,又自言自语道:索性,哎呀,差一点点就浪费了我的心血。
      啊!你谁呀,走路没有声音的,你想吓死我。凌天瑶一喊,身边的男子也吓了一跳,向后退了两步,久久还未缓过神。凌天瑶目光错开他的身体,看到靠在墙壁上的那个男子,他那一袭白衣快要成了红色,脸已经看不清楚五官,一片血肉模糊。
      谁把他伤成这样的。凌天瑶看着那一身鲜红,不停的眨着眼睛,她不敢靠近他的身体,生怕轻微一动他,身体就会裂开来,想着想着,打了一个哆嗦。
      那个,血是其他人的。身边的男子抬了抬手,有些过意不去。
      哦,那伤在哪里!
      心口。
      心口……
      那男子点点头。
      把他抬到床上去,快呀。
      凌天瑶倒了一盆热水,坐在床沿边,袖口高高的掖在小臂上,她想喊男子帮他解开衣服,这才想起,刚使唤他到院门口拿止血草,顿了顿片刻之后,小声的说着:虽说男女授受不亲,本……本姑娘并非有意要看你的身体,望君见谅。看了白衣男子的身体,她觉得吃亏的是他,却忘了,自己是个女子。
      她轻轻的解开他的衣襟,每一层都染着鲜红色的血迹,黏黏糊糊的,凌天瑶解开男子的贴身衣襟时,男子痛得身体抽搐了一下,眉宇紧紧的皱在一起。凌天瑶帮他擦洗伤口,包扎完毕,用了整整三个时辰,这三个时辰,她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生怕一不小心就会碰到他那颗跳动的心脏。终于包扎完,她起身,没站稳,打了一个踉跄,站在她对面的男子着急的伸出手:紫衣神医,没事吧。
      凌天瑶闭起双眼,用手揉了揉太阳穴,伸了一个懒腰,打了一个哈欠,弱弱的说道:无大碍,休息休息就没事儿。欲要转身走的时候,回头对着那个男子说:对了,把刚才我熬的药端上来,隔三个时辰喂他一次。
      刚才的药?男子很困惑,刚才她煎药的时候,难道就已经预料到了会有这种伤者,可是看她手法熟练,又没有质疑的理由,于是便乖乖的去端药。
      其实凌天瑶也是第一次处理这种伤患,她能治病,但她从未缝合过伤口,确切说,是从未缝合过人的伤口,她手法熟练,是因为在瑶华山的时候,常常会有很多小动物受伤,一来二去的,自然就懂得如何处理伤口。她得意的笑了笑,打着哈欠出门去了。
      凌天瑶站在门口,朝着一缕阳光,晃了晃眼睛,伸手挡了挡,感觉到眼睛有些模糊,轻轻的摇了摇头,走到熬药的火炉旁,开始煎下半夜男子要喝的药,她拼命的煽火,手不自觉的停下,打了一个哈欠,又努力的摇摇头,继续……
      当火炉里的火慢慢退去,改为小火慢熬,她就靠在那个靠椅上,把蒲扇放在胸前,闻着一股淡淡的药香,闭了闭眼。
      西边的晚霞照进院里,一片通红,凌天瑶把自己移到院里的那棵梧桐树下,梧桐花散落一地,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花香,她把承决剑抱在胸前,躺在那个卧椅上,听花落声音,听房屋外人们走路的声音,眼神越来越沉,梧桐花从头顶落下,好似在睡梦中,恍恍惚惚,伴着落日余晖,极好看。暖风吹起她落在地上的紫色轻纱,花瓣也随着跳舞,夜晚的祁山山脚,格外的安静,像此刻梧桐树下沉睡的凌天瑶,像极了一幅画。
      落日余晖之后,黑夜降临,光亮走到了尽头,屋里亮起了灯,那一股淡淡的药香从未停止过,那个男人也从未走出房门一步,他就一直坐在那个地方,数着时辰,一分一秒不差的给床上的男子喂药。
      夜深时,才记起还有一个人,他好像从刚开始见到她之后,就消失了般。
      他放下手中的药碗,伸手摸了摸药罐,已经没有温度,便双手捧着药罐,往屋外走。他傻傻的停在门口,几度欲言又止,他想叫醒躺在梧桐树下的神医,可看她睡得极熟,又不忍心打扰,便捧着药罐小心翼翼的走到火炉旁,换了另一个药罐,捏手捏脚的往屋里走。
      之后,他拿着一床薄薄的毯子,走到凌天瑶的身边,轻轻的盖在她的身上,刚盖上,一阵暖风吹过,稀稀落落的梧桐花洒在她的身上,她看上去疲惫不堪,脸色有些苍白,甚至嘴唇有些发青,抱着承决剑的双手,左手用紫色的丝帕缠住,因为她的血是紫红色,所以看不出染在帕子上的血迹,男子只是摇摇头,微微笑了,然后说:明明只是神医,为何剑不离身。又苦恼的摇摇头,抬脚往屋里走。
      男子的影子被月光拉的老长,院里只有他走路的脚步声,看着阴森森下的那个影子,竟有一股苍凉絮绕着他,心里竟生出一丝悲凉之意,忧郁在心底深处某个隐秘的地方,翻江倒海。
      白云苍狗。

      想到此处,转身,一轮新月高挂,满天繁星下,梧桐树下躺在卧椅上的紫衣女子,一阵暖风袭来,梧桐花在白月光下像一个个黑点,承载着太多的故事,缓慢的落下,紫衣女子微微的动了动身,系在手上的紫色丝帕被风吹开,白皙的手背露在月光下,白森森的,竟是出奇的好看,男子看得有些失神。
      夜越来越深,凌天瑶盖上那一层薄薄的毯子,连晚饭都忘记吃便一直睡去,此刻她侧躺着身子,右手紧紧的抱着承决剑,左手轻轻的搭在脸颊前,丝帕随着风飘去,那一道长长的口子露了出来,新伤旧疤,像一条被凿渠过的河流,伤口有深有浅,四周坑坑洼洼,今天刚割的那一刀,鲜血还未止住,流淌在掌心,像一朵长了尾巴的奇花,妖艳且刺眼。
      天上的皓月,沉默着,梧桐树下的那个人,静静的躺着,伸开的左手,那一道深深的伤痕,此刻,正在慢慢的愈合。丝帕飘走,血腥味儿就漏了出来,隔着万水千山,紫色精灵寻迹而来,围绕在她的全身。
      像一道微光,眨眼之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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