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拨鼠之恋》小泉花王子

55、河流

　　“很客观的分析了我两的发展前景。”白问手边的奶茶已经喝过了半，电脑屏幕也从明亮的色调逐渐变暗，他转过脑袋，对着房间窗外的漆黑沉郁的夜空发愣。
　　W城真是完全见不到星星，黑的相当纯粹，但目光往下一连，烟火气的商铺也能看的一清二楚，橙黄色的灯光连绵在街上，宽阔而浪漫。
　　“能想象到。”戚忱轻轻笑了一声，电话那一头好像又打开了水龙头，“白同学，说说你的想法？”
　　“我其实…一直挺纠结的。”白问轻轻吸了一口气，“我总觉得这种事，公之于众其实也没什么，现在已经不像以前了，社会上对这种风气也逐渐在接受。但如果我真的告诉别人，能想象到大家会是什么反应。”
　　可能先会震惊，如果能想得开一点的，会觉得值得祝福。想的不那么开的，会觉得与我无关。而非常难以接受的，会觉得奇怪，恶心。
　　每个人都会对同一件事物产生不同的情绪，谁都没有资格扭转任何人的看法。
　　“但如果不告诉别人，就觉得很难受。觉得…“白问鼻子有点堵，他吸了吸气，目光锁定在了小区门口街上的一家绿色便利店，转移注意力能好一点，“觉得很委屈。”
　　五味杂陈的，实际上就是觉得委屈，觉得我也应该有被祝福的权利。
　　白问知道戚忱是个很聪明的人，当他说出戚捷这个名字的时候，戚忱就应该懂他们今天聊天的核心内容了。
　　不然也不会说一大堆戚捷的情史，他不是八卦或者多嘴的人。
　　“嗯…”戚忱走出浴室，坐在床沿上，用毛巾搓自己的头发，“你知道国外为什么对同性恋比较开放吗？”
　　“因为他们更看重每个人的个体。”戚忱轻声细语的说道，尽量将这个问题讨论的比较官方和学术，人类的感情要过于复杂，永远都扯不清楚，只有客观的分析，有条有理的刨解，才能得出当前的最优解，“换句话说，他们不在意别人，只在意自己。事实上国外的很多教派对同性恋的态度还不如国内呢，把他们当作怪物。”
　　“男人和男人，女人和女人，我想成为男人，我想成为女人。不管是哪一种选择，在没有侵害他人权利的时候，都应该被得到一视同仁。”
　　戚忱先描述了一个大范围，再换上一把小手术刀，开始从他们个体开始分析，“我跟我家里人出柜，压力大吗？其实也是很紧张的。家人是最难掰扯清楚的，你永远不可能从一个家庭中彻底的独立出来，除非你是个孤儿，这就是为什么大多数人很难对家人启齿的原因。”
　　白问沉默了，屏幕上的猪还是没心没肺的穿梭跳转着。
　　“但我觉得，他们还是有知道的权利。可能会难以置信，还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的冷战，争吵，又或许像戚捷那样，从这段激烈期跳脱出来之后，开始冷静的分析并不光明的前景。”戚忱想了想，
　　“不过我觉得他很可能是因为被我们两的异国恋刺激到想起伤心事。”
　　白问有气无力的笑了一下，随机点了一只发情的小猪，开始匹配□□对象。
　　“你最重要的现在还是考个好大学。”戚忱认真的说，“撇开所有的事不提，你不能因为这种事影响前途，我如果没能陪你到最后，你也不该因为这种事后悔。”
　　白问终于懂为什么他从戚忱开始分析这些事开始，心口就有一种难以抒发的郁闷，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觉得即使说的每句话都很有道理，都他妈可以拎出来写一篇优美婉转有理有据的论文，但就是不对劲。
　　太理智了。
　　这种理智让他觉得很狼狈，觉得自己的过多思考完全是一腔孤勇，是冲动，是变相的支持着戚捷或真心或假意的那些不看好。
　　因为自己就是个普通的高中生，再过三周就是春节了，春节过了之后就进入下学期的冲刺，然后就是高三，继续冲刺，和密密麻麻的数字们赛跑，之后不出意外的考个好大学，毕业了之后找个好工作。
　　平凡，稳定，又是好命的一生。
　　戚忱本来就是个意外，如果不是他来三中上学，不是碰巧又都在玩这个白问坚持了十年的儿童游戏，不是邻居，没在早餐店遇见彼此，那事情就会截然不同。
　　戚忱意识到这一点，觉得应该理智看待这些巧合。
　　但白问回忆起来，有点犯蠢的觉得浪漫，觉得是命中注定。
　　可能是电话那边的沉默有点漫长，戚忱把浴巾从还没完全擦干的头发上扯下来：“你干嘛呢？”
　　“戚忱。”白问舌根有点发苦，喝的是全糖的奶茶，可是很苦，“我是一个很…坚持的人，用某种话来说，叫固执。”
　　戚忱从床沿挪到了床中央，然后把免提开成听筒。
　　“我喜欢自我感动，所以我一直没有想过我们会因为异国恋分手。就像是我玩摩尔庄园，虽然是联网游戏，但更像个单机，我能玩十年，所以我太有自信了，我以为我只需要面对的问题是，如果我到时候要跟家人摊牌，我是个同性恋，该怎么做。”
　　“你看了我给你的本子，是不是？”
　　戚忱静坐了一会儿，从床头柜的隔层中，抽出了自己离开W城前一天，白问给他的一个本子。
　　这个本子本身没什么稀奇，但里面有一张剪纸。
　　是白问在戚忱没去的第一次月考，写的一篇作文。
　　当时左文叫他去把文章打成电子档，为了给全校做美文欣赏，是这么说的吧？白问写的是一篇相当中规中矩的议论文，前面的几段采取的是相当传统的总分分分方式，可圈可点的是，故事和内容都很新颖，能显示考生的卓尔不群的知识量。
　　事实上左文和年级各位老师都是将这篇文章的分段部分作为很值得学习的例子，来当范文的。
　　戚忱在三中压根就没认真上过学，毕竟是因为李奶奶的原因就当作体验不同人生吧，自然也不会去看所谓的年级范文欣赏，那个时候白问和他还没捅破任何窗户纸，自然就没有关心。
　　白问把自己那篇作文的原稿送给了戚忱。
　　而文章最后一段总结，被他拿笔画了个五角星。
　　议论文的总结和开头对比内容来说，都不算太重要，所以大多人不会费尽心思的去琢磨。
　　戚忱当时第一次看题目要求的时候，甚至都有点嗤之以鼻。
　　人生看似一汪大海，看不见的地方却有无数的河流，要求选好角度，确定立意，符合问题特征，自拟标题，不要套作，不得抄袭，不得泄露个人信息，不少于800字。
　　在他看来，人生就是个说不清道不明的玩意儿，比起还要仔仔细细的分出每道河流，所有人看的都是你最后形成的那摊子海。
　　白问的最后一段是这样的写的：
　　“人生是一浩瀚无垠的大海，可又有‘海纳百川’这个词，本是形容包容，却更该是彼此成就。每一道河流都是成败的关键。也许在某一日的某一时刻，那条河流就已经开始涌动，汇入进清澈，却也深不见底的海水了。”
　　其实这个总结，有点画蛇添足的嫌疑，左文也对这个总结不算很满意，说好听点，是文青风度，不好听一点，就是无病呻吟。
　　但戚忱知道最后那句‘也许在某一日的某一时刻，那条河流就已经开始涌动，汇入进清澈，却也深不见底的海水了。’是在写什么。
　　并非他自作多情，只是白问隽秀有力的字体，在最后的这一句话旁边，格格不入的出现，一看就是特地写给他的。
　　“你是最意外，也最重要的那条河流。”
　　戚忱刚开始看到的时候，觉得很感动，觉得很幸福，但其实没有像此刻一样，喉咙发紧，可能白问也觉得有些臊，后来他们两打电话的时候，并未主动提起过这个本子。
　　白问的声音伴随着戚忱看到最后一个‘流’字的视线传来：
　　“我一直觉得，既然已经汇入了，就没办法撤离。所以我觉得无奈，但也挺开心的，是不是很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