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神》沐心乔

18、第 18 章

　　渡雲山上终年积雪，绵延百里，大雪覆盖了一切，天地苍茫连成一线，格外寂寞寥廓。有鹤栖息在渡雲山上，时而传来几声仙鹤啼声，回音回荡山谷绵延不绝，尤显寂寥。
　　正玄在屋顶扫落积雪，拎着酒壶坐在屋顶，看着眼前壮阔的景色。
　　玄阳一袭白衣仿佛要与这雪融为一体，冷眼在下方看着，眉目清冷，声音也如这终年不化的白雪一般干净冷清，“何时动身？”
　　正玄斜斜靠着屋檐，晃了晃手中的酒壶，“待我喝完这壶酒。”
　　玄阳道：“师弟这壶酒何时能喝完？”
　　正玄叹了口气，“师兄，尘儿长大了，有他自己的路要走，你又何必如此。”
　　玄阳眼皮轻抬，望向正玄的目光中没有一丝温度，声音依旧冷冷清清，“他人可以选择自己的路，严尘不行。”
　　正玄从屋顶跃下，将酒壶递给玄阳，玄阳双手负在身后，没有要接的意思。
　　正玄耸肩，“师兄何必呢，这些年你将尘儿拘束的太紧，这次他私自下山不就是你约束太过导致的吗？”
　　玄阳道：“你知道严尘与他人命格不同，他此次下山凶多吉少。”
　　“我知道，这件事你都说了二十年了，”正玄无奈道：“严尘阴年阴日阴时生，命格主凶煞，易被鬼神索命。”
　　“可是师兄，”正玄突然压低了声音，变得正经起来，“你别忘了，早在六十年前，这世上可就没有所谓的鬼神了。六十年前一场天灾，鬼神俱灭，天地唯独剩余妖族与人族，为了维护天地安稳，人类才诞生了术法修习用以抵抗妖族的进攻，师兄你不正是其中受益的第一人吗？”
　　玄阳始终没有丝毫表情的脸上终于有些动容，眉间轻蹙，欲言又止。
　　正玄对他这个样子实在没辙，“每次提到六十年前那场天灾，师兄你就是这幅样子，好像隐瞒着秘密，却始终不肯告诉我们。”
　　玄阳道：“有些事还是不知道为好。”
　　“是，我知道师兄有自己的苦衷，”正玄也没真相打探玄阳的秘密，有些秘密隐瞒了几十年，定然有不能说的理由，他更无意去戳师兄的隐私。
　　“只是师兄，你近些年行事愈发令人捉摸不透，先是命令严尘在山上修炼心法，没你的命令不得出山，前段时间更是将严尘禁足，寸步不得离开后山。”
　　正玄语重心长，“师兄，你有你的苦衷我明白，你却也应知物极必反，你如此做，依严尘的性子又岂会乖乖听话？”
　　玄阳眼睫轻颤，“由不得他不听。”
　　正玄苦笑，“你还想将人抓回来不成？”
　　“有何不可？”
　　正玄一愣，定睛看着玄阳，玄阳眼神清冷，没有一丝情绪的波动。
　　“师兄，”正玄皱眉，“过了。”
　　玄阳垂眸，避开正玄的视线，“你若是不肯下山将人带回，那便由我亲自去。”
　　“师兄！”
　　玄阳语气毫无转圜，拂袖离开，“今夜子时，若是你还未下定决心，那便由我亲自下山。”
　　正玄无奈，道：“是。”
　　玄阳背对正玄，语气淡漠，“若是他不肯回，就杀了那妖孽。”
　　正玄一怔，旋即明白那妖孽是指小白，不由蹙眉，“他未必是……”
　　“不管他是不是，”玄阳语气坚定，冷漠无情，“他都不该再活在这个世上。”
　　正玄苦笑，不得不告诉玄阳一个实情，“此事恕我办不到。”
　　未等玄阳责难，正玄便解释道：“师弟我着实不是他的对手。”
　　玄阳闭了闭眼，声音清冷难辨悲喜，许久方道：“如此，便饶他一命吧。”
　　回身面向正玄，从袖中拿出一物，“若那妖孽阻挠，你……便将此物交给他，带他回来见我。”
　　正玄疑惑接过锦囊，“这是何物？”
　　“你只管照做，其余的事，还是少知为妙。”

　　黄威如愿见到日思夜想的美人儿，望向小白的眼神垂涎不已，当真本性难移，如此情况下还不忘调戏小白，“这位小公子看起来面熟的紧，和我那小娘子很是相似。”
　　小白冲他一笑，黄威瞬间被迷昏了眼，色眯眯的笑起来，随后小白从背后掏出来一条鞭子，冲着黄威的脸狠狠抽下。
　　“嗷！”黄威登时惨叫一声，奈何身体被绑在树上，避无可避。
　　严尘从小白手中接过鞭子，拿在手上细细把玩，“接着说。”
　　黄威没料到如此面善貌美的小公子竟然如此心狠手辣，对上严尘冷冰冰看死物一般的眼神心中更是一凛，福至心灵脱口道：“凶手是我府上买来的一个寡妇。”
　　严尘冷笑，“你的反应救了你一命。”
　　黄威松了一口气，老老实实道：“三个月前，我爹去阳城做生意，路上遇到一位自称晴娘的女子，言称自己相公病重，知我父亲一向乐善好施，便请我父亲帮忙出钱替她相公看病。我父亲好心给了她一笔钱，奈何她相公实在病重无力乏天，她为了报答我父亲的恩情，自愿随我父亲来到江州，在我黄家做了厨娘。”
　　“哦？”严尘嘴角挑起一个微妙的弧度，“然后呢，她为何要恩将仇报，将你们黄家灭门？”
　　黄威眼神闪躲片刻，咽了咽口水道：“黄家对她恩重泰山，她自然感恩戴德愿为黄家做牛做马，只是我家中有几房小妾，平日里争风吃醋惯了，这次竟然吃到那名女子身上。”
　　“趁着我与父亲不在家中，她们竟去找那女子的麻烦，导致女子小产，命丧黄泉。我，我怕官府问罪爱妾，就偷偷把她埋了。谁知她怀恨在心，竟然连做鬼都要报复。”
　　黄威咬牙切齿，没想到父亲好心行善，竟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
　　小白作势抹去并不存在的眼泪，感动道：“真是没想到，这世道好人真是不易做。”
　　黄威感叹道：“行善一向是黄家的家训，父亲到死都没有后悔过救了那名女子，只是后悔家风不严，竟然因女子争风吃醋导致无辜的人命丧黄泉，他临死告诉我，黄家害的她未出世的孩子夭折，自然有觉悟做好偿命的准备。只是没想到那女子竟如此心狠手辣，黄家上下三十多口人，无一幸免。”
　　听完了整个故事，严尘不得不感慨道：“真是难为你了。”
　　真是编的一手好故事。
　　黄威掉下两行清泪，想到三十多名亲人，自此天人相隔，不由悲从心来，“黄家用三十多条人命来偿还那对母子的命，也该还够了，冤冤相报何时了，我无意再纠葛情仇，只想此生青灯古佛，为我逝去的亲人祈福，愿他们来生顺遂。至于那名女子，本是已死之人，不该再留恋世间，还请道长替她超度，佛祖座下，我也会为她明灯一盏，愿她来世无怨无忧，儿孙满堂。”
　　严尘幽幽叹气，抬头望向天际。
　　乌云浓厚从天际逼近，世间变成昏暗，有雨滴落下，顷刻间漂泊大雨将天地污秽彻底洗刷，雨水中带有浓重的血腥味，庄家门外一声声铃铛的响声由远及近，在寂寥的雨声中愈加清晰。
　　黄威脸色煞白，极力向后缩，奈何全身受困，退无可退，滑稽的好似一条搁浅的鱼，在岸上拼命摆尾，以寻得一丝生机。
　　“她来了，是她来了！”黄威嘴唇哆哆嗦嗦，一声闷雷之后，闪电照亮了整个天际，轰隆隆的闷响之后，铃铛声突然消失。
　　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声，铃铛声乍然在黄威耳边响起，眼前红衣女子赤脚站在黄威面前，发丝被雨水打湿，漆黑的双眸毫无情感的隔着雨幕望着他。
　　小白撑着雨伞替严尘挡雨，严尘见他举得辛苦，伸手接过。
　　“不救他吗？”小白问。
　　严尘冷眼旁观，“自作孽不可活，我给了他最后的机会，可惜他没把握住。”
　　女子似是听到两人的谈话，机械的转身，眼珠定定的望着小白。
　　小白蹙眉，往严尘身后躲了躲。
　　女子复又转身看向黄威，黄威两股颤颤，一股热流顺着双腿流下，混在雨中，泥土的腥臭，黄汤的骚臭，混杂着雨中浓厚的血腥味，几欲熏得人作呕。
　　女子身体僵硬，平直抬起双手，指甲凭空变长，在黄威颈间轻轻滑过，留下一道血痕。
　　黄威瞳孔睁到极致，嘴唇呼哧呼哧喘着气，在雨中绝望的嘶喊，“仙人，仙人救命！救命啊！”
　　严尘将小白藏在身后，对雨中的一幕不甚感兴趣。
　　女子嘴里发出“呵呵”的笑声，声音尖利刺的人耳膜隐隐作痛，女子苍白的脸上露出疯狂的笑容，“为我孩儿偿命来！”
　　黄威声音愈发凄厉，女子力气奇大，紧紧掐着黄威的脖子，半刻钟不到，黄威便两眼翻白，鼻孔扩张赫然呼哧出气。
　　眼看黄威即将命丧她手，突然一阵疾风刮过，一道人影从女鬼身后窜出，不及眨眼间，女鬼便被一掌击退。
　　黄威大难不死，垂头猛咳，涕泗横流狼狈至极。
　　小白面若寒霜，袖中滑出一把匕首，手腕微动，将黄威身上的绳子划开。
　　陡然失了束缚，黄威跌倒在地，瑟缩着往小白身后爬。
　　严尘愕然看着眼前一幕，伸出的手擦过小白衣袖，颓然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