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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倘若有人在你万念俱灰前拉了你一把,你待如何?”
“自是结草衔环,报答恩情。”
“我亦是如此。”你抚上眼前人伤痕累累的侧脸,感受手心的震颤与冰凉,笑了笑,“所以你还不快醒醒,不然你的大恩人就要等不及跑了。”
.
距离你来到乱葬岗底,找到魏无羡已经七日有余了。
除了一开始的失态,魏无羡对你的态度一直有些疏离冷淡,和之前在云深不知处的他判若两人。
对此你虽有些怅然若失,却也不是不能理解。
那日你几乎是刚来到谷底,就撞上了正在驱使阴尸恶鬼的他。
黑衣黑发的少年施施然立于阴尸之间,他横吹着一把通体黑色的鬼笛,唇中送气,手指轻点,凄厉尖锐的笛音划破谷底弥漫着的诡谲阴气,如闪电般来回穿梭,又突兀的在半空停住,化作面容可怖的鬼面。
瞧着那血红又森然的黑眸,你突然想起了那个在云深杏树下练剑的少年。
云梦江氏的大师兄,传言再上房揭瓦下湖摸鱼都能稳居第一的人物,这几日就像变了一个人一般,练起了基本的剑招。
这一切还得从你在蓝湛的综合评级上写了一个最优说起。
分明是最简单不过的剑招,少年却偏要挽出几朵绚丽的剑花。看似不经意地收了剑,却能及时地喊住路过的你,并朝着你热切地挥手。阳光透过低垂的枝叶,落下斑驳的光影,打在他那张笑得过分灿烂的脸上,让你想装作没看到都不行。
一半阳光明媚,少年意气。一半阴诡地狱,怨气横生。
下意识地,你出声道:“魏无羡,停下。”
这声音暴露了你隐藏的气息,惊动了阴尸群。
数百双青瞳齐齐看向你所在的位置。
“……”
骤然变调的笛音,群起攻之的凶尸厉鬼。
带着森然怨气的利爪朝你快速袭来,一下逼近到你的身前。
眼看那青白的指尖要触碰到你的眼睛,下一秒。
那笛音停了。
.
他又想装作没看到你。
你面不改色地伸出手,扯住了他命运的裤腰带。
仿佛没有看到他骤然僵硬的身体,你露出了和往日无二的笑:“回来了。”
“嗯。”他眼眸下敛,一双黑眸淡漠如水。
“今日修习可还顺利?”
“尚可。”
“可有感到经脉阻塞,内息紊乱?”
“……”
“唔,看来这清心音还需要再听。”你一锤定音。
“你究竟想要如何?”他终于忍受不了这连日的琴音,转过身来,眼含不耐。
你就地坐了下来,不紧不慢地召唤出你的琴,将指尖覆于上方,琴弦发出一声清鸣。
“此曲可助你调理内息,坐吧。”
“蓝槐,你究竟要如何,我说了我不用你管!”他摩挲着腰间黑笛,讽道,“你以为我们还在云深不知处,我还是你的弟子吗?”
“如今我既已修了鬼道,自是和你这些名门正道再无瓜葛,你又何必多管闲事?”
昔日舒朗豁然的少年,如今变得冷厉又敏感。
整日专注于如何精进修为,说出来的话更是不近人情。
对此,你不为所动,甚至还朝他粲然一笑。
“……”
“不就是金丹没了吗?”你轻描淡写地说出了他极力隐藏的事实,对着他那张血色尽失的脸轻声道,“灵气也好,怨气也罢,我辈修行,求的不过是问心无愧,若你能做到将怨气为你所用而不是戕害他人,又何必在乎旁人的看法?”
“不过你说的对,如今的我的确没资格再对你说教了。”
他的视线和你对上,又来到你空无一物的额头,那一瞬间,他就像是被烫到一般,快速移开了视线。
你静静地看着他。
这些日子以来,那些被刻意逃避的话题如今再次被提及。
“阿槐,你是不是……”
“没错,我已经脱离蓝氏了。”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瞳孔一缩,
黑色的怨气自鬼笛渗出,一路拾级而上,攀上他的脸颊。
怨气入体。
你叹了口气。
“算了,还是等听完再说罢。”
琴声起。
那灵力宁静而宏大,像一只骤然张开的无形的巨掌,隔绝了鬼厉狼嚎,将阴冷昏暗的伏魔洞拢于掌心。
一时阴尸、恶鬼、怨灵,无一敢靠近。
.
“姑姑,你当真去意已决吗?”
“如今温旭已死,你父亲也已伤愈,也是我该离开的时候了。”你笑了笑,“比起托付给我这个不靠谱的旧人,不如你们自己好好守护蓝氏。”
“但也不至于要……”
“曦臣,我被困在这里太久了,久到你父亲还没出生,我就已经在这里了。”你看着通往山下的石梯,淡淡道。
当初蓝安就是这样一步步地踏着石梯离开,将你独自一人留在了云深不知处。
如今数百年过去了,云深不知处还是当年那个云深不知处,而你却已经不再是过去的你。
若不是遇到了魏无羡,你不知自己又会是什么模样。
现如今,那些年的救命之恩和知遇之恩,你也还的差不多了,也是时候真正踏出这一步。
小和尚,再见了。
思及此处,你露出了释然的笑。
“那时温若寒的态度你也看到了,虽说他应允不会再上云深,但他素来心思深沉,你们也要早做打算。”
“我会的。”他犹豫了一下,“忘机他……”
“临走之前没能和那孩子好好告别确实可惜。”你笑了笑,“但总有再见的时候,如今我要去见对我而言更重要的人啦。”
“是魏公子吗?”
“就是他。”你大大方方道。
蓝曦臣不知为何露出了担忧的神色,却还是朝你拱手道:“如此,涣也不便多留,还望姑姑此行一路小心。”
“多谢。”
.
魏无羡陷入了沉默。
“至于金丹之事,这点并不难猜。”你道,“我在入乱葬岗之前遇到了江澄和赵……温逐流。”
他身体一颤,上身微微前倾,急切道:“我师弟怎样了?”
“好得很,灵力充沛,身体强健,也安全回到了莲花坞,除了找不到你有些着急外,其他各方面都比你好上很多。”
他放松下来,神情怔然:“……那就好。”
“你就不问问温逐流吗?”
他周身的气息一下冷了下来。
“我本可以杀了他的,但我没有。”你一字一顿道,“阿羡,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他定定地看着你。
“因为我知道你想杀他。”
他瞳孔一颤。
“如若你想我杀他,我便可以为你杀了他。如若你想要亲自报仇,我便助你修炼,直到你能亲自杀了他。”
“阿羡,我会一直陪着你。但若是有一日你不再需要我了,我自会离开。”
话落,你垂了垂眉眼,失笑摇了摇头。
当初他虽在云深不知处对你说了想要娶你的话,那时候你们二人也确确实实是两情相悦的。
也正是因为你喜欢着他,所以当你得知莲花坞遭此劫难时,才更易感同身受。
但是人心易变,谁又能保证,在经历了这番变故后,他没有改变他的想法呢?
感情之事最是强求不得。
你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站住。”
你的脚步一顿,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下一秒,你被揽入了一个透着寒意的怀抱。
“阿槐,你说的话可当真?”
许久,他带着微微颤意的声音才响起。
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向他伸来的那只手,又像是久居黑暗之人骤然窥见了天光。
“你当真会一直陪在我身边,再也不离开吗?”
“嗯。”
.
是夜,你蜷缩在魏无羡的怀中,感受那久违的温度。
他并未束发,黑发随意地铺散开来,有几缕落到了你的脸颊上,带来丝丝痒意。
他一手撑着脑袋,赤色的中衣松松垮垮,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你的长发。
距离上次和好已经过了一月有余。
这一月来,和魏无羡黏人指数同步上升的,便是他的鬼道修为。
万千阴尸,皆为其所用。
乱葬岗内再没有什么能够伤得了他了。
也是时候该走出去了。
而走出去,也意味着乱葬岗这段难得的平静的时光,也将要不复存在了。
因此,等待明日的这段时光变得更加漫长,那复杂的情感像是沉重的淤泥,让你二人感到压抑的同时,却又沉溺其中。
.
“这一切都结束了。”
魏无羡紧紧环着你的腰,喘息未定,任眼前阴尸厉鬼嘶吼咆哮,血流成河,却依旧不放开你。
温若寒死了。
那轮天边的烈阳终于被射落。
射日之征结束了。
自走出乱葬岗,到今日大获全胜,如今大仇一朝得报,他却没有露出多少开心的情绪。
他带着你来到一处山头,就这么一直抱着你,直到日落西沉。
“阿槐,我终于替江家报仇了。”
“嗯。”
“江澄和师姐如今也好好的,莲花坞也还在。”
“我没有食言。”
“你做到了。”
你听着魏无羡一句一句说着,这个习惯将一切藏在心底的人,第一次将心中积压许久的话告诉你。
.
“阿槐,你和我一起回莲花坞好不好?”他道,“回莲花坞,我们成亲。”
“她不能跟你走。”
你刚想回应,就听到了蓝忘机的声音。
下意识的,魏无羡将你拦在身后,陈情指向来人。
“阿槐如今已脱离姑苏蓝氏,不知你是以什么立场说出这句话?”
他冷声道。
你对着魏无羡摇了摇头,看向来人:“忘机,出什么事了?”
忘机面若寒霜,眼中却带上了几分焦急:“金光瑶将你的事告诉了金宗主。”
你愣了一下,心下微沉。
.
这世上最不可轻易相信的,便是人心。
这个自入世就被耳提面命的道理,如今以一种几近惨烈的方式再一次被摆在了你的眼前。
不论是阴虎符,还是本该在数百年前就该身殒的你,一时之间成为了玄门百家争抢的对象。
前者代表着绝对的力量,后者则是长生不老的秘密。
而同时具备二者之人,若是有强大的宗门庇护,还能有些许喘息的空间。
若是像你这样无宗无派者,等待你的便是源源不断的追杀。
毫不意外的,你被单方面追杀了。
这样的追杀并不会让你受伤,却会让你逐渐疲惫。
到了后来。
他们奈何不了你,便用你在乎的人或事逼你。
所以最后被逼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也不是不能理解的吧。
.
“咚咚咚。”
你敲了一下,又敲了一下。
之后你便屏息凝神,等着那人来开窗。
窗开了。
“以前是你翻我的窗子,这下轮到我翻你的窗子了。”
你笑吟吟地看着窗后那双惊愕的眼睛,甚至还大胆地上去碰了碰。
然后就被他攥住了手腕。
“怎么样,是不是很想我?”
“为何不告而别?”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
“毕竟那种情况怎么看都不可能成亲了,我就先出去散散心呗。”你插科打诨,“你看,我这不就回来了吗?”
“阿槐!”
“好好好,我慢慢跟你说。”你咧了咧嘴,“不过你能先将我抱下来了吗?我动不了了。”
你陷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他将你打横抱起,又轻柔地放在了床边。
“阿槐,你受伤了?”
“一点小伤,不必在意。”
你毫不在意道。
“为谁所伤?”
“唔,我忘记了,怎么,你还想为我报仇啊?”
你不过是随口一说,却看到他不自觉冷凝下来的神色,以及那横生出的几分戾气,你才意识到自己可能猜对了。
在那一刻,你的心莫名一软,你紧扣住他的手,和他十指相扣:“阿羡没事的,那人也受了不轻的伤,也算两清了。”
他将头靠在你的腿上,带着几分委屈的声音响起:“阿槐,你什么都不告诉我。当初在云深是这样,如今又是这样,我难道真的不值得你信任吗?”
“不是的。”你轻声道,“我是相信你的。”
若不是相信他,你也不会离开云深去找他。
若不是相信他,你也不会在那个时候一直陪着他。
若不是相信他,你也不会来见他。
“阿羡,我都告诉你。”
你将一切都告诉了他。
包括那场穿越,包括那些年发生的事,包括你最大的秘密。
不死。
.
背负了数百年的秘密一朝告诉了旁人。
感到轻松的同时,升腾起的便是忐忑不安。
他会如何想?会不会觉得你是一个不老不死的怪物?他还会选择和你在一起吗?
感情中的患得患失的滋味,在这一刻你算是真正体会到了。
直到看见他带着笑意的狭长黑眸,你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可能被诓了。
“你骗我?”
那眼里哪里还有半分神伤委屈?
“还想知道什么你就问吧。”你自暴自弃。
“温情温宁的事是你做的?”
“对。”
“你是不是还见了蓝湛?”
“唔,这你都知道。”
“还有什么瞒着我?”
“让我想想……”
“……”
这几个月的逃亡生涯让你找回了些过去丢失的东西,那些在漫长岁月中被掩盖以至于被遗弃的一种名为大无畏的心态。
也正是这种心态,让你在处理完一大堆身后事后,再次回到了他身边。
“虽说魏无羡魏公子如今风光无限,但我还是想问上一问,这一次你可愿暂时抛下这一切,与我去亡命天涯?”
.
在那漫长的旅途中,你曾和他讨论过生死的问题。
修士虽掌握一方术法,有上天入地之能,但其寿数却仅比常人多了几十年而已。
生老病死,轮回投生,这人世间最寻常的命数,饶是修士也逃不过。
而你却是这天地间唯一的例外,这几近于无限的漫长寿命让你不知你的终点在哪里。
好在天道让你不老不死,却还没让你到不伤不灭的地步。
“数十年后,阿槐你还是如今的模样,我怕是要垂垂老矣了。”
魏无羡拿出了不知哪里来的话本故事,故作神伤道。
“是啊,到时候我怕是只能再去找些年轻有为的修士了聊聊人生了。”
“你敢?”他磨了磨后槽牙。
“不敢不敢,我们羡羡俊美不凡,位列世家公子榜第四,又岂是寻常人能比得上的。”你道,“就算老了,我也看不够。”
他露出牙酸的表情,眼中却带上几分潋滟笑意。
分明十分受用。
“倘若真的有这么一天呢?”
他冷不丁道。
你枕着他的胳膊,懒洋洋道:“不知道,先过过看呗,指不定哪一天我就死在你面前了。”
未来的事谁知道呢?
.
十三年后
“阿娘阿娘,这里是哪里?”
小姑娘指着远处笼罩在山岚中的白墙黛瓦,好奇道。
被她喊作阿娘的是个看起来不过二八的白衣女子,女子似有些慢性子,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道:“唔,是你阿爹当年求学的地方。”
“当年他就是在这里追的你娘我。”女子露出回忆的神色,“具体说起来,那可是个漫长的故事。”
“啊,我要听我要听!”
一旁的黑衣男子截过了话头:“让阿爹来告诉你。你娘当初对你爹啊,可是一见倾心,再见非你爹不嫁,要说……”
青年性子飞扬跳脱,将故事说得绘声绘色,直叫女童连连惊呼。
但不论他说些什么,女子始终含笑听着,时不时还点头表示赞同。
“有人下来了。”
一队白衣修士自山上御剑而来,来人襟袖轻盈,缓带轻飘,额上皆佩戴着一条卷云纹白抹额。
他们看到了山下的三人,以为是路过的寻常人家,点了点头便就离开了。
“阿娘,你还没告诉我这里叫什么名字呢?”
听完了故事的女童兴奋地摇了摇女子的手。
女子收回了视线,轻声道:“云深……不知处。”
这便是故事开始的地方。
始于云深,也终于云深。
这个故事就这样结束啦,我们下个故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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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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