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乍逢霜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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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着谷里回报的那妮子动向，秋霜来到双溪镇。稍一打听便知那名动小镇迅速崛起的左园之主品日斋先生，确是清音那妮子没错。不过，她一向懒散凉薄，何以来了这鸟不生蛋的小镇还做起了人尽皆赞的模范大夫？想来就觉得诡异。
待到敲开左园大门时，来应门的居然真的是她，眉目未变，依旧含笑，一副骗死人不偿命的招牌乖巧模样。那一身鹅黄色的衣衫娇嫩无比，然，气色却有些不济，最为明显的，是眼睛处顶着两只黑色的熊猫圈儿。
“阿音，许久不见，你可是越来越绝色了。”她忍不住撇了嘴。
清音见了是她，微微有些错愕，但很快听出她话里嘲讽之意，却也毫不介怀，展颜一笑，道：“怎比得过小师妹倾国倾城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活色生香？”
秋霜啐了她一口，“死妮子，死性不改！”
清音呵呵道：“师妹谬赞了。师妹不是一直居于郢天，今日怎有空寻到我这里来？”
秋霜知她话里有深意，却不急着回答，举步就往里迈，一面走，一面张望，嘴里还同时道：“品日清高？我的娘，这是你留着的？”
清音点头。
秋霜睥睨她一眼，“你我同门好歹四年，怎没见过你有这高远志向？”
清音笑，“眼下不是有了？”
秋霜颇不屑，道：“你若哪日真想着什么品日清高之事，定是给鬼上了身。我就奇怪，你这死丫头怎么开起了医馆，还叫做什么品日斋？恶俗啊！当真是怕人不知你，天性凉薄无视生死不记伦常，只顾咱们那师父？”
清音嘿嘿笑了一记，也不辩驳。
于是，两人往更深处走去，秋霜对前院医馆毫无兴趣，直到见了那条回廊，才笑了笑，赞了一句：“你这厮，走到何处也顾着贪图享乐！”
清音闻言驻足，不再前行。再往前，便是清远的厢房。她停下来，问道：“秋霜，说正经事。你本该在郢天好好呆着，来双溪镇，可是依着师父的意思？”
“你说呢？”秋霜反而问她。
“秋霜你四年未曾回谷，这一次……”顿了一下，清音才道，“没有惹师父生气吧？”
秋霜见她犹豫，便早料到她会这样问，但真的听了，还是忍不住皱眉，道：“你们两个，见了我面，废话没有，都是问对方之事。我说宋清音，老这样儿，你腻不腻味啊？”
清音笑，“我没甚出息。你知道的。”
秋霜瞪她一眼，复又叹息道：“师父要我保密。”
“保密？”清音笑，“如此要紧？”
秋霜哼了一声，道：“你说，我要不要对你保密？”
“随你。”清音也不好奇。
秋霜怒道：“你这死妮子，吃定了我定会对你讲！？”
清音摇头，“我没这样想。”
秋霜挑眉，冷冷扫她一眼，见她当真半点不动容，便消了气，伸手去玩那只红色陶铃。漂亮的十指不断挑拨，一阵低沉错落的铃声遂随风扬起。秋霜却忽然说了不相关的事，她道：“我在想，师父既然连我都能原谅，却为何不能和你重归旧好？”
清音脸色有些苍白，最终还是掀起一股笑意，道：“我也不明白。”
秋霜侧头，盯着清音，正色道：“我比你好看吗？”
“那是自然。”清音笑得有些谄媚。
“我性子比你好吗？”秋霜又问。
“你是君子，而我乃小人。”清音在廊下坐下，抬头仰视秋霜，答得无比流畅，流露无比钦佩。
秋霜脸色不变，忽然问道：“那么，我比你更爱苏陌钦吗？”
面对那双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睛，清音笑了笑，摇头答道：“和我比姿色，自是师妹胜。和我比修养，亦是师妹胜。唯独这最后一条……为何要比？”
“如何比不得？”秋霜挑眉看她，不依不饶。
清音还是弯着眼睛笑，这一回，不再顾左右而言他，爽快地答：“硬要比的话，自然是我宋清音更爱他。况且，这世上，这爱，根本再无人能及。”话音不高，却字字掷地有声。
秋霜终于又啐了她一口，“死丫头，连个面子也不给。”
清音靠着廊柱，缓缓起立，柔声道：“我对他好，信他不疑。这一生痴迷，不是因为他给了我什么，而是我为他能做到什么。所以，我说，我爱他，无人能及。”
话入耳，秋霜有些黯然，但稍纵即逝，又道：“对他好，信他不疑，为他能做到什么……这些，果然是我所不及。”
清音静立，十分乖巧地不打岔。
秋霜抬头一笑，眉间神情转为明媚，微抬了声调，道：“如此，我便告诉你罢。师父他要我保密之事，乃是他……他要我杀了殷若修。”
“为何？”清音眉间一抹惊色陡然掠过。
秋霜笑答：“自是因为你。对你放心不下。”
清音咬住下唇，懂了秋霜言下之意，是以更深地沉默了。
“阿音，你救殷若修是为了做什么？可是为了师父那医不好的病？你虽不说，师父却好似想到，是以召了我入谷。师父说，当年那一剑和那一口潋滟清绝水，他早已不怨我，但阿音你却心心念念自此不忘，而最让他忧心的，便是你这念念不忘。”
清音双手十指绞住，闭口不言。
“阿音，师父他一身旧伤宿疾缠绵多年，自己也料到恐是时日无多。你能想到的医治之法，他自然也能想到。只不过，师父他没料到多年来对你冷落，竟未曾半点动摇你医治他的念头，反倒更助长了你这疯魔一般的性子。”秋霜叹口气，继续劝道，“如今殷若修中了潋滟清绝水，你一意救治于他，为他甘冒天下之大不违。但你想过没有？他若不死，便还是摩耶山庄阮千婙的未来丈夫，更是野心勃勃的摩耶山庄未来的主子。且不说那浩浩汤汤的武林正道将如何诋毁于你，对你群起而攻之，就是他那恶毒阴狠的小娘子一个，又怎会轻易放过你！？最好的结果，就算殷若修他从了你，给了你想要之物，那又如何？就能铁定医好师父之疾吗？界时的你，就算医好了师父，又有何面目在翠寒谷呆下去，或者我应该说，界时的你又有何可能再和身为谷主的师父重修旧好！？”
清音脸色很差，唇边笑意却不减，依旧十分和气地对秋霜道：“重修旧好？你怎知我要的，是重修旧好？”
秋霜手一顿，诧异答道：“你说什么？”
清音抬眉，直视她脸，笑得好不明媚，“秋霜，我只要师父活着，好好活着。不痛苦，不难受，无牵挂，无担忧……好好活着，自在活着，便足矣。”
秋霜错愕。
清音继续道：“不是我不想和他重修旧好。我其实很想……很想的。和他执手偕老，就是哪里也去不了，终老谷中，也是很好的。可是，如果要他活着，与要他和我相守，这两件事只能择其一而行，我选前者。”
这一次轮到秋霜深深看着她，不知该如何言语。
“殷若修早已死在浪苍山下，而今的他，只是清远。清远不能死，无论是为了救师父，还是因了他本人作为，都不致死。你若要杀他，我必与你为难！”清音含笑讲完，立于廊下，风来拂动她乌发轻衫，这一刻，她眸中神彩竟然无比动人。
秋霜游移片刻，忽然一笑，道：“我方才还犹豫，是不是该听了师父之言，使毒杀了你说的那清远。如此一了百了，一来可保住翠寒谷三百年声名，二来可保住你这傻丫头。眼下想一想，翠寒谷三百年声名，对我而言，狗屁不如。而你这丫头，自是比不过师父在我心头来得重要。清远那厮死与不死，更与我半点关联也无。我既已来了品日斋见你，又道出那一番实话，自是心底想着帮你，只不过，缺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如今，你既已这样讲了，我便留着清远一条命罢。”
“多谢。”清音居然当真一揖。
“不用。”秋霜敛手而立，道：“不过，我当奉劝你一句。”
“请讲。”
“阿音，师父除他之心，不可谓不坚决。是以，我若返回郢天，而不见清远死讯，师父他必会派出谷内护卫。界时，还望你和你那冤家二人，好自为之。”秋霜拍了拍衣衫上沾染的花粉，轻描淡写地说道。
“多谢。”清音真心道。
“不带我看看那所谓举世无双的腾月公子？”秋霜忽又戏谑道。
清音皱了一点眉，道：“十日后，我回郢天，你去我家宅子看他可好？眼下不行。”
“为何？”秋霜挑了眉，笑意淡淡。
“一身是伤。新的，旧的，棘手得很。我怕他哪天一不留神，就死了。是以，当宝一样供着。眼下好不容易哄了他在厢房小睡呢。”清音叹了口气。
秋霜上下打量了她好几遍，忽然道：“你说，你这妮子一意护着他，如此冥顽不灵，是不是因为对他较了真？”
清音想了想，道：“他是生得挺绝色。”
秋霜道：“除了绝色呢？”
“还很有担待。”清音含笑补上一句。
“听起来不错。还有吗？”秋霜眉梢微拧。
“铁骨铮铮，更天生媚态。是个不醉千秋醉千帐的主。”清音说完，盈盈笑了。
秋霜道：“我后悔了。”
“后悔何事？”
“不杀他。悔不该应了你不杀他。”秋霜淡淡道。
“那可不行。”清音丝毫不见慌乱，依旧微微笑着。
秋霜叹气，“你这厮若动了真心，跟了清远，岂不要天下大乱？不过，乱了也好，我就觉得，越荒唐越美妙。你随了清远，师父也就是我的了，如此甚好。不过，我瞧着师父他老人家为何还住在白石小屋？他身上炽毒早已被潋滟清绝水化了去，如今寒毒在身，竟然还住在白石小屋？屋前莲池未填不说，屋内那阴寒无比的乌木书台，也未见得撤开？”
清音道：“师父念旧情。”
秋霜等的就是这句话，此刻立即道：“是啊。他念的，是你的旧情。清音你记住了。无论如何，也记住了。”
“清音从未敢忘怀。”知秋霜用意，清音含笑应了，施礼送她身影离开。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乍逢霜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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