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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Q先生(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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漪清爱说些过嘴不过心的俏皮谎话,柴隽基本不追究,有时候还会信以为真,就像她说喜欢苍耳,他相信了这么多年。
上次听到“实话”两个字,还是她嘴馋作死偷吃哈根达斯冰淇淋球,然后胃疼了一整夜。
向来沉着冷静的柴隽急坏了,第一次当着医生护士的面跟她生气,要她说实话,到底吃了多少粒冰淇淋球,那场景弄得一脸严肃的医生都忍不住笑开了。
所以“实话”对漪清来说很有威力,她一听就知道他真生气了。
他生气的征兆其实很不明显,这人性格就像海上雪白的冰山,通常只有亲近的人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在生闷气。
本来信誓旦旦想要坦白,但这时机太不对,她顿时失了勇气,舌头也跟思维一样打结:
“什么实话?我,我跟秋野五年前就认识,他妹妹想追你,然后他教训了自己妹妹,让她不要随便插足别人感情。”
漪清提到秋野的时候,柴隽的目光终于落在他身上,听到他教育自己妹妹不要随便插足别人感情,更是轻轻嗤笑一声,好似不屑和嘲讽。
听得秋野面红耳赤,安慰自己好在他不打算介入他们的感情了。
孟烨一直在旁边默默听着,听说他们五年前认识,心中大定,自以为是地问:“所以四年前,你找秋先生帮公司融资?”
秋野一脸苦色,额头沁出的虚汗如泉水汩汩,既不敢承认,也不敢否认,像被野人给掳了去,然后添油加醋架在火上烤,慌得不行。
漪清低着头,不敢言语,抱着火红色的刺猬卷卷,不安地捏着卷卷背上的刺,心虚地差点拽掉。
饶是如此,孟烨也不敢大意,非要弄清楚秋野到底为何潜伏在隽清科技,半点风声都不露,自来熟地攀上他肩膀,给他递烟:“秋先生,你到底为什么来隽清?”
秋野技术出身,天性不擅长应付孟烨这类精明的人,哪敢承认,只能战战兢兢,含糊其辞:“正常招聘流程进隽清,没什么身份,不需要暴露。”
孟烨瞧出他城府浅,都怪他之前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竟然将这人当成千年狐狸,不禁有些愧疚,于是拍着秋野肩膀,笑得眼睛都快眯起来。
他俩演话剧一样,漪清见状并没有松口气,难缠的人还没开口呢。
柴隽根本不搭理他们,笔直长腿一动,走到漪清面前,骨节分明的手指替她取下围巾,拉开羽绒服拉链,低声问:“不热么?”
漪清任由他指尖触到自己颈间的皮肤,明明温热的手指,却让她心颤了颤,心烦意乱地拉着他的手握住:“我还没吃饭。”
她以为自己喊饿,柴隽会像往常那样慌了,担心她的胃病,立刻就能转移话题,可惜她想错了。
柴隽忽然低头,修长的手托着她后颈,让她微微仰着,唇齿间温热的薄荷香涌动在她鼻间,循循善诱:
“所以谁是Q先生?说清楚了,我们去吃饭。”
远处穹顶上半死不活的冷白灯光照着神色各异的四人,心虚如秋野和漪清,诧异如孟烨。
只有柴隽的表情看不清,他的脸背光,又长得高,影子拉得老长,严严实实笼罩着漪清,一时间,本来冷色调的茶室像阴森的废弃医院。
“隽总,你,什么意思?”孟烨咂摸到一丝不寻常,他发小菜卷矜贵冷淡,很少有咄咄逼人的时候,更别说对着被当成眼珠子疼的前任态度尖锐。
漪清脚趾尖都软了,慌张仰头,努力去辨识他的表情,想知道他到底有没有生气。
很快她就知道,柴隽冷淡的嗓音像冬天的冻雨:“Q不是‘秋’,而是‘清’。”
孟烨哑然失声,他想大声问是他想的那个意思么,但因为太震惊,徒然张着嘴,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秋野虚脱般跌在地上,心底那块石头彻底落地,反而有种解脱感,终于不用夹在中间被火烤了。
“对不对呢,Q先生?”简单的几个字说得好像百转千回,温柔缠绵的情话,但其中的冷意和痛苦只有漪清了解。
听得她鬓角有千根针在扎,温热的室内冷冷地锐痛。
“怎么可能?”孟烨惊喘一下,哑着嗓子喊出声,好像活过来的傀儡。
这是他未曾设想过的场景,他一直认定,漪清为了点蝇头小利就抛弃他发小,是不折不扣的拜金女。
四年里,提到这拜金女,他嘴上不骂,心里蔑视得很,甚至引以为戒,结婚还是高门对高门比较重要,可不能像隽总被个眼高手低,目光短浅的拜金女拿捏。
所以,漪清怎么能是Q先生?
漪清捏着柴隽衬衫袖口,力道重得起了褶皱,她目光落在柴隽心口前,脸上不敢露出一丝情绪,逼迫自己胡思乱想,要想什么呢,除了柴隽,她什么都想不起。
他好像格外钟爱衬衫长裤,就连美丽冻人的冬天,都要这样穿,外面只套着件不薄不厚的羊绒大衣。
可能因为她陪柴隽一起窝在小出租屋里看电影时候,指着里面男主角说自己最喜欢看身材好的男人穿西装,百看不腻。
他当时黑了脸,假装生气要咬她耳朵,怕痒的漪清连连求饶,抱着柴隽胳膊撒娇:“其实,我最喜欢看你穿西装啦。”
这才把人哄好。
他总是沉着冷静,好像泰山崩于眼前都不色变,可漪清知道,自己一句话都能牵动他情绪,更别说她因为误会离开四年,四年,他是怎么熬过来的呢、
许是心有灵犀,柴隽冷白修长的手指捧着她下颌,有点颤抖,漆黑的眼睛专注地凝视她,薄唇微动:“清清,四年,你怎么熬过来的?”
也许在别人眼里,这句话莫名其妙,但漪清却听得眼泛酸楚和热泪,他在问自己,四年来,背负百万巨债,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不仅猜到了自己跟他妈妈借了百万投资隽清科技,也猜到了她一定会省吃俭用还这一百万。
不用她诉苦,不用她邀功,柴隽的聪慧足以让他窥一斑而知全豹,猜到她所有心思。
漪清紧紧咬着唇,不敢说一个字,怕自己随便一句话都会让他情绪崩溃,他懂她,漪清又何尝不了解他。
只要她朝他随便泄露一点四年的辛酸苦楚,他肯定难受到恨不得把她揉碎了,嚼到肚子里吃掉。
于是,她只能避重就轻地捉着手指亲了亲:“没有熬,之前接《山海叹》的代言和主题曲就还清了。”
柴隽神色莫测,也不说话回应,沉得好像入夜时天边的云,漪清心里有些害怕,脸蹭着他宽大的手掌撒娇:“好饿的。”
他收回手,退后两步,好像承受不住般喘息着,孟烨连忙上来扶他,怕他被情绪压倒,他背过身,不肯看漪清,挺直的背脊线起起伏伏。
孟烨神色动容,拍了拍他后背,转过脸,朝漪清点点头:“他情绪不好,我们先回去了。”
柴隽头也不回走了,孟烨神色复杂朝秋野看了一眼:“麻烦你陪她等司机。”
他也了解自己发小,知道他肯定不想在自己心上人面前崩溃失态。
茶室安静极了,只有空调运转的嗡嗡声,谁都不知刚才有人情绪几近崩溃,有人不安到疯狂掐自己手心。
秋野心有余悸,慢慢吐出一口气,刚才柴隽背对着漪清,却面对着他,他没法形容他神色,像被折断的剑,像刚经历腥风血雨的古战场,流血漂橹。
他怜悯地俯视着漪清,她眼睛红红的,眼神不安且惊乱,片刻不得安宁。
两个人相爱到这种地步,合则柔情蜜意,世界和平,分则伤筋动骨,天崩地裂。
现在想想,根本分不掉,在一个公司工作,在一个屋檐下生活,隽总真厉害,光风霁月的脸,深沉腹黑的心。
他扶着漪清在茶室随便寻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让她醒醒神,这会儿她心思繁杂,出门说不准就会在雪里摔倒。
两人面对面坐着,俊男靓女,路过的人都会疑惑他们是不是一对,但女孩红肿着眼睛,让人忍不住嘀咕,该不会是在分手吧。
秋野见她默默流泪,有点坐立不安,重新叫了壶玫瑰茶,替她倒了杯,摆在她面前,十分钟过去,他面前的茶续了又续,她杯里却没有半分动静。
他叹口气:“何必呢?”
漪清终于从自己沉浸的世界里醒过来,揉揉眼睛,苦笑:“我的错,让他伤心了。”
他拨弄着雪花纹的水晶玻璃茶杯,神色不解:“说清楚不就行了,隽总那种强势理智性格,有什么熬不过去?”
所以才说外人不懂呢,漪清不像他那么乐观,要是真那样,她也不必想方设法瞒着他了,今天他还没反应过来,明天开始,才是慢慢的折磨。
“看明天,说不清他会怎样呢。”
外面雪越来越大,雪落的声音都是寂静的,雪崩前夕是无序的,没有人猜得到明天到底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