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华九上》上邪无衣

6、四海求凰

　　“公子，染柒昨日命人为公子新做了一身衣衫，今日成衣铺已经做好送了过来，我这也就给您送过来了。”染柒手里端着托盘，站在季九招的卧房外道。
　　“进来吧。”屋中传来了季九招的声音。
　　亦长上前替染柒将门推了开，然后便又回到丹苑门口守着了。
　　染柒进屋将衣衫放在了桌子上，见季九招在看书，便道：“不如今日公子去前堂坐坐吧，阁里虽然不如丹苑清净，可总在这院里憋着也不好。”
　　见季九招没做声，染柒又道：“公子，您不能总是这样规避世人，会憋出病来的，正巧今日挽情要在阁中奏一曲《凤求凰》，公子不是很喜欢这首曲子吗，挽情弹的《凤求凰》您也是知道的，那可是永安一绝，不如公子去听听吧，算染柒求您了……”
　　季九招自知拗不过染柒，也不好驳了她的一番心意，便道：“好。”
　　“那我在屋外等公子换好衣服一起过去！”染柒见季九招答应了她，顿时笑开了眼，没等季九招答话就将屋门关好跑了出去，丝毫不给季九招反悔的机会。
　　跟在季九招身边的旧人都知道，他的脾气一向不好，可以说是喜怒无常，而染柒却是个例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跟在季九招身边时间久的缘故，季九招对她总是要比对旁人都要温和不少。
　　亦长见染柒笑着从屋里出来，便好奇道：“柒姑娘，这是发生什么了，你竟开心成这样。”
　　“啊，有吗？没有没有，公子说要去前堂坐坐，你快些下去准备吧，留一个离挽情不远又不太显眼、周围也没什么人的地方，千万记得，一定要给公子备上他最爱喝的祁山红，去吧去吧，快去。”染柒一面否认一面冲亦长吩咐道。
　　在外人面前的染柒，一向都是沉稳踏实的样子，只有在季九招面前，她才像是那个刚刚及笄的小丫头，在染柒的心里，季九招不仅是他的主子、救过她性命的恩人，更像是她的哥哥、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一样。
　　不过半盏茶的时辰，季九招便推开了房门，从屋里走了出来，新做的一身水色衣衫穿在他的身上十分合身，衬得他的肤色更是白皙，除了荷包外，就连先前放在怀里的玉佩也系在了腰间，阳光照在他的身上，整个人真就如同被贬下凡间的谪仙一样。
　　染柒见季九招这么快就换好衣服出来了，快步迎了上去：“公子这衣裳穿在身上甚是好看，就像下凡的仙人。”
　　季九招道：“是你眼光好。”
　　染柒笑道：“哪里，是公子生得好看！我已命人为您留好了位置，公子请。”
　　季九招颔首，染柒便带着季九招一同去了吟笙阁的主楼。
　　“公子，这里。”染柒带季九招坐在了一个离琴台不远又不显眼的地方，四周的人大多都在谈自己的事，以季九招这么低调的出场，自然也没人注意到他，待季九招坐下后，染柒唤了一名茶笙在一旁为他沏茶，为了防止旁人怀疑，她朝季九招行了礼，便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今日吟笙阁，是一粟和另一个门笙在门口当值，见虞上卿和虞枫俩人欲往里走，又是生人，一粟便礼貌拦住了二人，道：“两位公子，可有能证明身份之物？”也就是说，若不符合进入吟笙阁的条件，他们便不能进入吟笙阁。
　　“证明身份？你们这店可真有意思，证明身份是吧？有！”说着，虞上卿便将腰间的明光令递到了一粟手里，“你看这个令牌可能证明我的身份？”
　　一粟接过令牌，在手中摩挲了两下，似是在犹豫这块令牌是不是真的，虞上卿见他居然犹豫，佯装恼怒道：“我明光军的令牌还能有假不成？”
　　一粟闻言觉得似是有道理，世传明光军中有块能号令众明光将士的令牌，却没几个人真正见过它的样子，这块令牌跟吟笙阁中收录的那模糊的令牌样子几乎一模一样，应当就是真品。据暗笙传回的消息，虞家的小将军近日确实是回了京，想必就是这位公子了。
　　“小的不敢，既已证明了二位公子的身份，便请二位公子进阁中一坐吧。”一粟将令牌还了回去，冲两人道。
　　虞上卿将令牌别回腰间，挑眉道：“这还差不多。”说完，他便大步跨了进去，虞枫跟在他身后也进了吟笙阁。
　　整个吟笙阁从外面看只是个普通的小楼，可里面却是别有洞天，楼正中是一座琴台，上面放着桐木琴桌，一看就是专门为挽情准备的；阁中两层分别置有不少茶桌，茶客既可以自己沏茶、品茶，当然，如果不想自己动手沏茶，就会由阁中的茶笙姑娘代为冲泡。
　　阁中一楼都是散茶桌，并未设有隔断，坐在这的茶客多是为了更近距离的听琴，另外还在一侧设有一间书阁，吟笙阁的书阁网罗了天下许多孤本残卷，仅供来客翻阅却不可带走。二楼则是一个一个小隔间，供来客谈自己的事，每个隔间的墙里都加了隔层，内有牛毛和棉絮，隔音效果极佳，而且绝不会有人打扰。
　　吟笙阁前堂人声鼎沸，大多数人都是为了挽情而来，所以便没剩几个位子了。虞上卿和虞枫进来后，随便找了个空位便坐了下来，虞上卿这刚一坐下，便立马反应了过来，原来这“吟笙阁”不是什么酒肆，而是间茶楼，可他进都进来了，抬脚就走也不合适，索性就勉为其难地坐了下来，指着虞枫冲候在两人身侧的一个茶笙姑娘道：“来啊，把你们这最贵的茶给我上上来，他付钱。”
　　“是，二位请公子稍等。”那个带两人落座的茶笙道。
　　见茶笙走了，虞上卿轻声对虞枫道：“亏我还以为这是个什么好地方，合着就是个小茶楼啊，真没劲——啧，他长得可真好看……”
　　虞枫原本在听虞上卿发牢骚，谁知他突然蹿出来这么一句，一抬头，便看见了从远处抱琴走到琴台上的挽情，认同道：“这姑娘长得确实不错。”
　　“什么姑娘啊？我是说——喏，那个人。”虞上卿目不转睛地盯着前面不远处，用胳膊碰了一下虞枫，示意他转头往右看。
　　虞枫顺着虞上卿指的方向看去，便看到了坐在一旁的季九招，认同的点了点头，笑道：“嗯，好看，一个大男人生成这样，让外头的姑娘们可怎么活啊。”
　　虞上卿白了虞枫一眼道：“怎么？人家比你长得好看你嫉妒啊？你嫉妒人家也比你长得好看！”
　　虞枫不屑道：“笑话，我嫉妒他？男儿当保家卫国，我一介军将，嫉人杀敌致果就算了，何故妒人生得好看？”
　　几句话见，方才下去的茶笙已经将茶沏好，端了了上来，给二人各自斟了一盏后，便知趣地自行退到一旁候着了。
　　虞上卿喝了一口面前的茶，嗤笑道：“你啊，就是死鸭子嘴硬，你不承认没关系，正好啊，我替你去认识认识，给你探探那人的底，这俗话说的好，熟人好办事！”
　　说着，虞上卿便起身打算去找季九招“认识认识”，虞枫见他又要去招惹别人，一把将他拽回了椅子上，沉声道：“办事？你有什么事可办？你还不是瞅人家长得好看非要去招惹人家；虞上卿虞将军，我告诉你，这是在京城你可千万别给我惹事，虞大哥远在漠北，你若是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人和事，可没人给你擦屁股！”
　　虞上卿道：“我这叫交朋友，怎么能叫惹事呢……”
　　虞枫拦道：“行了行了，别说了，人家姑娘要弹琴了，你先好好听着，这事回头再说。”
　　虞上卿本欲与虞枫再争论两句，但琴台上的挽情已经朝众人行过了礼，坐在了琴桌前，四指已经搭在了绿绮上，四周原本各自谈论的客人也都安静了下来，全场的目光都聚在了挽情和她面前的绿绮身上。
　　琴声起，正调慢三，六弦各一徽，以四线为宫之羽调，弦音清澈，调趣高妙，隐有凤凰和鸣的啼声萦绕整个吟笙阁。
　　一曲《凤求凰》奏完，众人皆惊叹，纷纷道：
　　“今日有幸能听挽情姑娘弹奏一曲《凤求凰》，在下真是死而无憾了！”
　　“挽情姑娘好技艺，在下佩服！不知在下可否请挽情姑娘喝一盏茶呢？”
　　“不愧是挽情姑娘，这首《凤求凰》当今天下也只有挽情姑娘能弹奏出如此神似凰鸟的鸣叫。”
　　“凤凰性格高洁，更是有‘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这样的高誉，能弹奏出这样的琴音确实不易。”
　　挽情起身，向四周夸赞她的客人行礼道谢，却未回应任何的邀约，她虽然是向四方行礼，可目光却一直没有从一个人的身上移开过；她望向的人，离虞上卿二人和季九招并不远，那人高束着发，结发髻于顶，一身素色衣衫，穿戴也极为简单，面容清秀，五官俊俏，眉宇间都透着一股书生气，这个人就是说出那句“非梧桐不止”的人。
　　“阿玥，你是不是欺负我读书少、没见识？你说的这都什么意思啊，我一句都没听懂，你给我解释解释呗！”同那男子一桌的一个身着华服，浑身上下哪哪都透着贵气，可偏偏腰间却插着一把折扇的人冲他埋怨道。
　　叫阿玥的男子冲他一笑，道：“南风，这句话的意思大概就是：凤凰是一种很有灵气和傲骨的鸟，若是能奏出如此琴音，这位姑娘必然也是有如凰鸟一般气节的人。”
　　“原来如此，你早这么说我不就懂了嘛，非要说那些我听不懂的诗词典故，我一句也听不懂，多丢人啊！”沈南风喝了一口杯中的茶，四下张望了一番，像是在找人。
　　顾生梦只笑着摇摇头，喝了一口茶，并未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