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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身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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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夏的嫡公主,绝不屈居人下。”
话音犹言在耳,然而说出这话的人,如今却蜷缩在牢房一角,眼神无光,毫无生气。
也是,一个已经彻底失去希望的人,已经如同行尸走肉,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毕竟对于白锦而言,这世间已没有任何值得她挂怀之人。
四周来来往往的狱卒说着朝堂上的闲言碎语。
例如今日上朝,平阳侯又为皇后娘娘求情了,直言皇后乃一国之母,身份尊贵,万不可怠慢,陛下不由分说将皇后下狱已是犯了大忌。
这已经不是平阳侯第一次帮皇后说话,终于惹得陛下大怒,一道圣旨寻个由头将他打发到江东那偏远地去了。
白锦靠在冰凉的墙上,听着外面狱卒的议论,只觉得心如死灰,没想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唯一一个愿意帮她说话的,还是那个昔日的死对头。真是凄凉啊。
白锦一直很沉默,不知过了多久,这冰冷的牢房终于来了第一位访客。
白婉一身华贵的深蓝织锦长裙,秀雅绝俗,居高临下看着白锦,眼中满是不屑。
而白锦,只是打量着来人,并未有所行动。
一旁狱卒见她如此,斥责道:“大胆,见了娘娘还不行礼。”
白锦眯眼,轻声说道:“贵妃?我还是皇后呢,谁该行礼,这点礼数都不懂么?”
狱卒讥讽她:“都什么时候了,还做你的春秋大梦呢,你这皇后,早就被废了。”
“哎,我们可是亲姐妹,姐妹之间哪有行礼这样的俗套规矩啊。”白婉倒是一副宽宏大量的模样。
但她身边的宫女却出来插一句道:“这可不行啊娘娘,亲姐妹也是要分礼仪尊卑的。”
“哦,那依你所见呢?”
小宫女生了副惹人怜爱的娇俏样,说出的话却令人不寒而栗:“直接将她的腿打折就是,也让她好好尝尝,跪着是个什么样的滋味。”
白婉听后点点头说:“你说的在理,来人,将她这腿废了,好好教教她什么是规矩。”
白锦是个下旨被废的皇后,白婉却是荣冠后宫的贵妃,孰轻孰重,但凡长脑子的都清楚,手下人自然也知道这会应该怎么做。
狱卒拿来刑仗,狠狠敲打在白锦的膝盖上。
白锦自小便是娇宠大的,哪里受过这样的苦,几声惨叫之后两双腿便已经是血肉模糊了。
看着白锦的惨状,白婉一脸得意,却偏偏要装出一副怜惜的模样:“啧啧啧,真是可怜,可是妹妹自小就是这么不懂规矩,只有这样才能让你长记性,妹妹记得谢谢我啊。”
白锦深吸一口气,忍着疼痛说道:“果真是个下贱胚子。”
“你说什么?”
白锦盯着白婉说道:“我说你,出身卑贱,手段毒辣,迟早会有报应的。”
白婉最恨别人说她出身,白锦是故意往她痛脚上戳。
她上前狠狠甩了白锦一巴掌,气的脸都几乎要扭曲了,愤愤说道:“报应,我告诉你什么是报应,你现在经历的一切就是报应,是你欺辱我十几年的报应。”
当年白锦贵为大夏嫡公主,出身高贵,骄傲非凡。而白婉,不过是一个嫔妃所生,比不过白锦,也事事都争不过白锦,如今风水轮流转,白婉必定要将当年的耻辱加倍奉还。
“不过,你终究是落在我手里了,看你也活不了多久,我倒不如大发善心让你死的明白,你不是一直想知道陛下为何如此厌恶你么?”
白婉凑近白锦,附在她耳边压低声音却不无得意地说道:“记得当年父皇要治沈墨谋逆之罪吗?就是因为那次,我救了沈墨,所以他才对我一直感恩在心。”
白锦错愕地看着白婉,不敢置信地问道:“那次明明是我……”
她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白婉狠狠捏住下巴:“是,当初是你苦心收集来证据,在父皇面前为他平反,可是那又如何呢?那夜所有人都看见是我进了御书房,然后父皇赦免的旨意传了出来,去宗人府接出沈墨的也是我,你说,他会信谁呢?”
昔年沈墨尚为质子,困居宫中,随手一篇文章却被有心之人污蔑不臣之心。白锦费了好大功夫才说服父皇放了沈墨。
却没想到自己一片苦心竟是为他人做嫁衣。
可偏偏始作俑者还是一脸无辜,说道:“其实我也没做什么,只不过是随口提了几句,是他会错意,我又能怎么办呢。”
白婉站在白锦面前,趾高气扬地说:“你也不能怪我狠毒,想想你自己,前半生过得顺风顺水,出身高贵,一群人围着你打转,可惜脑子不好使,才造成了今天的局面,这叫做报应,姐姐教给你的,下辈子可不要忘了。”
“你要杀我?”
“你我可是姐妹,我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呢,只是陛下觉得你其心可诛,留着是个祸害,今日是特意开恩让我来和你道别的。”
终于到了这一天吗?
白锦自认为若是坐上这个位置就可一生安定,可是没想到她永远都是沈墨的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处之而后快,将他最爱的白婉扶正。
终于在她和昔日旧友传了一封寻常不过的信后,便被扣上了谋逆的罪名,从华丽的长乐宫到了这冰冷的牢房,等待着沈墨对她的最后宣判。
白锦终于等来了一道赐死的旨意,宣告着她真正的失败。
事到如今,白锦也不想奢求什么了,她闭上眼睛,最后说道:“我要见沈墨。”
白婉讥笑道:“妹妹还是不要痴心妄想了,陛下对你是什么意思,你比我更清楚,见与不见,也没有什么差别,对了,你不是最爱陛下的么,倒不如你死的干净些,不要脏了陛下的眼,也算你为陛下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白婉转身准备离开,走出两步又止住说道:“陛下可是为妹妹找来了上好的鸩酒,听说能活活折磨人两个时辰才会死呢,妹妹可莫要辜负了陛下的一片好意啊。”
白婉离开了,所有人都离开了,牢房落锁,又是一片清净。白锦忍不住俯首痛哭,她白锦有今时今日,是不是真的是天果轮回,报应不爽。
三日后,白锦端坐桌旁,面无表情听着沈墨身边的近侍高进宣旨:“皇后白氏,勾结外臣,意图谋反,包藏祸心,朕心痛之,赐鸩酒一杯,不得有误。”
然后收了旨对白锦说:“娘娘,请上路吧。”
白锦端着酒盏,却半晌都不喝下去,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高进忍不住催促道:“娘娘请快些吧,奴才还要回去复命呢。”
白锦这才开口问道:“高公公,你说,沈墨知道我谋反的时候,真的心痛吗?”
“这……”
“哈哈哈……”白锦看着高进一脸为难不知如何回答的时候反而肆意的笑了出来,笑的眼睛都湿了。她不知道自己问这个做什么,彻底死心吗?人都要死了,还在乎心死不死么?
白锦端起酒盏一饮而尽。烈酒入喉,激得白锦忍不住咳嗽了起来,她本就身子娇弱,这些日子折腾下来已是行将就木,不用这毒酒也没几天好活着了,偏偏有些人,看不得她好死。
白锦咳嗽几声,便有黑血咳出,映在洁白如玉的手心中,看上去触目惊心。
她抬头,竟然在这时候还能给高进扯出一抹笑容:“毒酒我已饮了,你回去复命吧。”
高进自然是想要走的,然而陛下下的命令,要亲眼看着皇后咽气才算作罢。他是宫中老人,伺候过眼前这位昔日的公主,后来的皇后,但是如今却要送她上路,心中不知作何感想。
高进正想说两句话,就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白锦抬头一看,原来是故人送行来了。
江澈大步流星走进牢房,他如今二十出头,剑眉星眼,五官凌厉,与生俱来的贵气压人三分,让人不寒而栗。
在白锦记忆中,江澈一向都是很注重自己装扮的,但是今日却似乎有些不同,他似乎走的很急,连缠在腰间的璎珞都没有打理好。
白锦对江澈说:“你不用着急,这毒药喝了要两个时辰才死呢,你我还有,还有一段时间好好叙一叙。”
“你……”
江澈正欲上前不知道想说什么,拉了白锦一把,然而白锦已是浑身瘫软,直直便倒在了他的怀中。
白锦抬头,看着眼前这位一品王侯,陛下义兄,杀伐果断的平阳侯,此刻却是一脸惊慌的看着她。
“我带你走。”
江澈一向是说一不二的,打横抱起白锦便想离开,却被高进带着一堆人堵在门口。
高进一脸为难地对江澈说:“平阳侯,这是陛下的旨意,侯爷还是不要让小的难做了。”
“你给我滚开。”
江澈一脚将高进踹开,然而高进不死心,依旧紧紧抓住江澈的脚踝,焦急地说:“侯爷,侯爷,这是陛下的意思,您就算是现在带走了皇后娘娘,也出不了这大牢。”
白锦也劝他:“江澈,算了吧,不要在多做无畏的挣扎了,他既然已经决心要我的性命,便不会有转圜之地。”
可是白锦忘了,江澈这个人向来就喜欢和她作对,即便是白锦已经如此说了,他依旧蛮横地说道:“你别说话,我今日就要带你离开,倒是要看看谁敢阻拦。”
白锦惨笑,多少年了,江澈依旧是这副模样,不过他也有狂的资格,毕竟是说一不二的平阳侯。
一旁的高进虽然忌惮江澈的身份,但他毕竟是带着皇命来的,一挥手便让狱卒侍卫把江澈团团围住,也不动手,只在外面苦口婆心劝道:“侯爷,奴才也是奉旨行事,还望侯爷体谅。”
江澈向来是个说一不二的人,抱着白锦也不妨碍他的手脚,将挨着他最近的侍卫踹到在地。狱卒们一边不敢违背沈墨的皇命,又不敢真的动手伤到这位尊贵的侯爷,畏手畏脚,不一会便被江澈全都打倒在地。
可是这毕竟是皇宫,是沈墨的地盘,由不得江澈撒野,自他闯进来时就有人去请了援兵。
江澈还未来得及抱着白锦出去,外面就已经被围了一个水泄不通。
白锦感受到了江澈身上浓重的戾气,扯了扯他的衣袖,气若游丝地说道:“算了吧,江澈,算了吧。”
江澈半跪在地上,紧紧抱着白锦,力道大的几乎要将她骨头都揉碎了。
若有似无的蘅芜香在鼻尖萦绕,白锦想起当年城破之后她被叛军抓住,险些遭辱,也是江澈来救得她,将她紧紧护在怀中。
依稀记得当年江澈便给过白锦一个选择,若白锦愿意,便可嫁给江澈,做正室夫人。只是白锦不识好歹,辜负了江澈的一番好意。
只是濒死之际白锦才觉得后悔,她紧紧抓住眼前之人的衣袖,说道:“帮我转告沈墨,若有来生,我必报今日之耻。”
“你……”
“咳咳……”
白锦感觉到眼前一片漆黑,她最后用尽全身力气说道:“江澈,我后悔了,当初我若答应了你,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可惜,她没有听到回答。只是听见江澈的一声声嘶吼渐渐远去,黑暗铺天盖地而来,她终于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