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生几复》添糖有禄

49、红衣进白衣出2

　　大门彻底打开，拿着“引”字白纸帖的执事人们，身上是黑色的长褂，腰间扣着厚重又长又阔整段白布做成的一根腰带，紧接着两班鼓乐手走了出来，不换气似的吹着打着，他们的身后，几个壮汉抬着一顶棺材走了出来。

　　辛得天已经黑了下来，街道上的行人少了不少。

　　穿着喜服的公子随着棺材追了出来，他眼中含泪，喊着：“故渊！”

　　可没能等他碰到棺材，便被几个家丁抱住了腰身拖了回去。

　　“砰”的一声关门声，高墙之内，院落之间，只听得撕心裂肺的哭喊。

　　府邸的大门再次打开，出来的是一翩翩少年郎，那少年郎似乎注意到什么，朝李幼澄这边看来，他显然吃了一惊，李幼澄也不敢相信。

　　唐绯快步朝二人走来，一拜，眸里是掩不住的激动，“李姑娘！程公子！你二人为何在此处？”

　　距离宛城事件已经过去了几个月，本以为唐绯游历世间去了，李幼澄没想到在这里能遇见，口直心快道：“阿让和我一起回西京路过，你呢？”

　　“好友成亲，邀我来做客。”唐绯有些担忧的看向府邸，“希望杜兄能够挺过来。”

　　李幼澄看着越来越远的棺材，不免有些好奇，这白日里还欢欢喜喜的娶新娘子，怎的到了晚上喜事弄成了丧事，“这是怎么了......”

　　看到唐绯脸色非常不好，李幼澄识趣的闭了嘴。自己的确是唐突了，这是唐绯朋友的事情，自己这样多管闲事或是不好。

　　唐绯看了二人一眼，叹了口气，朝他们一拜：“两位既然能帮我，也请求你们帮帮杜兄吧。”

　　李幼澄截住了唐绯的大礼，安慰道：“玉良公子不要担心，如果我和阿让能帮上忙，我们一定义不容辞。”

　　唐绯感激不尽，虽然听李幼澄承诺了，但他还是看向了程南无。

　　程南无整个人都困倦的不行了，无精打采的，看唐绯看向了自己，他摆了摆手，转身走了，“二位先聊着，我先去补个觉。”

　　“玉良公子放心，我先去看看，明日来找你。”

　　李幼澄追了好半天才追上程南无，不知道是不是程南无刻意为之，她觉得程南无的脚步慢了下来，李幼澄歪头问他：“帮帮他们也没什么啊，那公子哭的这么惨。”

　　程南无全然没了刚才的困意，岔开话题道：“送你伞的，你见过几次？”

　　“啊？”李幼澄细细回想了一下，“那个铃铛声我不记得在哪里听到过，至于人嘛，我是第一次见。”她跑到程南无面前退着走，一双眼睛格外的明亮，“那漂亮公子给我打伞，你是不是吃醋了。”

　　“虽然你吃醋我很开心，但是你知道我现在一门心思都挂在你身上。”李幼澄自顾自的说着。

　　看着程南无越来越靠近的手，李幼澄心都跳慢了一步。

　　程南无替她拂去身后店铺挂着垂下来挡路的旗帜，“醋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李幼澄站在原地，“阿让，你是不是因为那个漂亮公子的出现，所以才想着急离开这里。”

　　程南无没有什么反应，“我只是不喜欢多管闲事而已。”

　　“那我若是执意要管，去了那杜府，你当如何？”

　　程南无停了下来，回头看着李幼澄，街道上月黑风高，空无一人，最适合做坏事不是吗？

　　程南无面无表情的缓缓道来：“那就只能打断你的腿，挑断你的手筋，用针将你的嘴一点点的缝起来，等回到西京后，再请名医将你医好。”

　　他身上紧绷压迫的气息毫不忌惮地笼罩着李幼澄。

　　“阿让......”她按住心口，不知为何，唤的有些恻然。

　　程南无冲她嫣然一笑，“是不是觉得我很奇怪。”

　　他转了转手指上的彼岸花戒指，向李幼澄坦白道，“今日执伞之人乃是阿萨辛的易朽，他是专门处理叛逃组织的人，趁他还没有发现我叛离组织之前，我要赶紧离开这里。”

　　“费了这么大的功夫，才让阿萨辛的黄琮权主死在众人的眼皮底下，我将带着这一部分的权利永坠阎罗。”

　　他扫了眼李幼澄，声音微冷：“我不可能为了别人来损害自己的利益。”

　　李幼澄一震，“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我刚才有点生气，”程南无突然说道，他背过身去，背影清萧。

　　李幼澄有些站不住了，她微微俯低身子。

　　程南无的声音传来，漠然低沉，有丝隐忍，“我刚才有点生气，你乖乖站在那里不要动，等我缓一下就来哄你。”

　　李幼澄心里一暖，凝着程南无虚晃的背影微微发怔，慢慢的那虚晃的身影才重合到一起，她知道自己自从认识程南无以来，就像个拖油瓶一样，她轻声道：“你就做你自己，奇怪一点没关系，和别人不一样也没关系，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其实李幼澄一直知道，在感情上，自己一直都是主动的一方，她急切的想要凭借东西和言语去表达，但是程南无从未对她有过回应。

　　只是这又如何。

　　没关系。

　　反正剩下的时日不多了。

　　李幼澄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背手跟上程南无的脚步，笑道：“我脾性骄纵，你还一味的忍让我，你已经仁至义尽了。其实命运真的很奇怪，兜兜转转，你一直在送我回西京的路上。反正不管怎样，”她的眼里被逼出了水汽，程南无的背影更加有些模糊了。

　　“就当最后一次送我回西京吧！”

　　“你再忍忍，我马上要放弃你了。”李幼澄悲哀到暗淡的声音仿佛用尽了一生力气。

　　“好。”程南无回答的很干脆。

　　按照这样的情景，在二人决裂后，李幼澄本该，华丽丽的从程南无的身边擦身而过，然后给他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可是，狗血了。

　　她不知道是抽了什么筋，阖了阖眼睫，把水雾都掩去，快步走到程南无面前，低吼道：“我有脾气有性子，不会因为谁改变多少，我要样貌有身材，别没事就跟我屡条子谁没编过筐，你可以高估你的绝情，但请你别低估我的痴情，我认定的人，就是大罗神仙也没办法阻止我。”

　　程南无默默不语，蹙眉看着她。

　　李幼澄在他身上摸索了一会儿，确定他身上除了隐云搜不出什么东西，她抓过程南无的手，准备拿下他的戒指，感觉那只手臂肌肉紧绷，正要负隅抵抗。

　　李幼澄踮起脚尖，抬头看着程南无，“你再动，我就亲你了。”

　　程南无那眉拧的越发紧。

　　此时的李幼澄脸若朝霞，唇瓣潋滟，眼神坚定，“就在这里，直到你腿软......”

　　程南无没有出声，盯着她，那深漩的眼睛，沉得想会噬人似的，他卸了手劲，任由李幼澄拿去了彼岸花戒指。

　　李幼澄抓着他的手拿着戒指，给自己戴上了，男人的指环很大，李幼澄换到大拇指才勉强合适，“好了，反正你亲手给我戴上了，我回西京，等你来提亲。”

　　她退了两步，程南无大手一伸，抓住她的胳膊，避免了她被身后的摊位给绊倒。

　　李幼澄心里七上八跳，反正丢人丢到家了，她咬牙道：“你不来也没关系，不在一起就不在一起，反正一辈子也没有多长。”

　　她不愿多留，挣扎不开，正要去掰他的手，李幼澄软声道：“你放开。”

　　“你刚才不是还一副义愤填膺，什么都不怕的样子吗？”程南无凉凉道。

　　李幼澄气恼至极，一拳便往他胸膛打去，他没有动作，似乎赶不及阻挡，她心里畅快之极，焉知那一下打却像是打进了棉花堆里，全然消了力道，反是她手有些痛。

　　程南无松开了她。

　　李幼澄朝他挥了挥拳头，“追上来我就揍你。”

　　说罢，快步朝客栈奔去。

　　杜府昨日刚娶新妇，那些吃了喜酒的人，今日又开始陆续登府来拜丧。

　　唐绯泡了两杯茶递给李幼澄和程南无，感谢道：“多谢二人今日能够来。不过对于程公子的到来，我还是很吃惊的，毕竟在宛城时，程公子便不喜欢凑热闹。”

　　程南无呷了一口茶。

　　好茶！

　　他挑眉：“谁叫某人喜欢热闹呢？”

　　他心中默默盘算着要不要在走的时候要去这杜府的库房里顺点茶叶出来。

　　李幼澄顺着程南无的话，指着自己向唐绯解释道：“某人是我。”

　　唐绯眸光复杂地看了他二人一眼，笑了笑，随后才开始向他们讲述昨日发生的事：“按照习俗，这棺柩本应该在灵堂里放几日再下葬的，可是昨日新妇死后，杜夫人却下令即刻抬出府邸，可怜那杜小夫人的尸体，现在还在棺材里在城外的郊区放着。”

　　他摇了摇头，心中一片悲悯。

　　李幼澄狐疑道：“为什么这么仓促，是杜夫人不喜欢新妇吗？还有，她是怎么死的？”

　　远处杜池鱼的贴身小厮在叫唐绯。

　　“你们可以先在杜府转一转，我先去看看杜兄怎么了，稍后再来与你们详说。”唐绯跟着唤他的小厮，去了内院。

　　“杜兄可是有什么事？”唐绯看小厮着急的神情。

　　小厮道：“唐公子，少爷急疯了了，老爷和小姐都不见了。”

　　来的宾客有些多，程南无觉得吵不过，起身朝院子里走去，李幼澄如同狗皮膏药般形影不离的跟着程南无。

　　杜老爷拉着年仅十岁的杜妍，一路慌张的跑，看到人影，他无路可走，抱起杜妍上了阁楼。

　　杜老爷锁好门，按住女儿的肩膀，焦急道：“一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事，不要出声。”他食指做出禁声的动作，双手又连忙合掌，恳求道：“不要出声，不要出声。”

　　杜妍很慌张，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家仆溅在门上的血，不住的尖叫着。

　　杜老爷狠心打了杜妍一耳光，似是想要安抚住她，低吼道：“妍妍......安静！”他又给了杜妍一耳光，“看着爹！”

　　杜妍从魔障中醒来，身子簌簌发抖，她止住了尖叫，慢慢平息了心情。

　　此时，阁楼的楼梯上传来悠闲缓慢的脚步声，“哒”“哒”，还伴随着银铃声。

　　杜老爷立马握住杜妍的手，声音里带了一丝哭音，“爹求你了，一会儿千万不要出声。”

　　“妍妍，听爹的话！”杜老爷抚摸着女儿的双颊，已然快要哭了出来，他将杜妍拥入自己的怀中，“你听话，好吗？”

　　杜妍颤抖的点了点头。

　　李幼澄和程南无随意逛到了后院，李幼澄抬头看了看天，突然从旁边的阁楼上，一个小女孩儿被人从二楼上仍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