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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来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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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嚏!” 仲伯躺在船上打了个大大喷嚏。
近来入了秋,再躺在船上打瞌睡容易着凉。仲伯揉着酒糟鼻放下跷着的二郎腿坐起身,打算回他的小茅屋继续找周公下棋。
小靴踏断了一个树枝,水泊边来了一高一矮两个身影。仲伯虽然年纪大了,一天中基本有大半是醉着的,但守着苍泽山的必经之路却从来不敢马虎。他起脚勾起撑船的竹篙,竹篙在空中打了个旋稳稳落在仲伯手里,就像是一杆横着的不老长枪,他道:“来者何人。”
矮的那个似乎被吓到了,驻足去看那个高的。那个高的虚按了矮的肩头做了个安抚的动作,起步上前走出层层树影,露出一张挺妖娆的脸:“老伯伯,烦请通融,我们要去苍泽神山。”
仲伯“哼”笑了一声:“想进这苍泽山的人多了,能穿过这重重仙障走到这儿来的却是少有。娃娃,你看着年纪不大,本事倒不小。”
对方谦逊地笑了,阴柔的相貌有些雌雄莫辨:“伯伯谬赞了。破那些仙障要不了多大的本事,过您这一关才要点真材实料。”
这话仲伯很是受用,他单手解了腰间的酒葫芦,闷了一口酒:“就算小娃娃夸我也没用,苍泽山不容外人,你们还是别自找麻烦,速速离去吧。”
那个躲在树影里的矮个子跳了出来,理直气壮道:“我们不是来找麻烦的,我来找夜姐姐!”
“什么叶姐姐花姐姐的,老子一概不理!尊上说了近日一只蚊子也别放进,你们走吧!”
那矮个子是顶好看的女郎,尖尖的鼻子上挑的眼,一看就是个脾气不大好的。听他这么说不由动了气,抽出腰间的长鞭道:“你不放我们去,便别怪我们欺负老弱了!”
仲伯最听不得这样的话,一下子火冒三丈。他扔了酒葫芦把着竹篙摆开架势:“女娃娃不知天高地厚!老子怕你还是咋的!”
高个子的那个有些头痛,拉着那女郎道:“公主,陌生事端,此处可是苍泽……”
仲伯“嘎嘎”笑了起来,或像只哑了嗓子的鸭子:“你说这女娃娃是个公主?哪门子的公主会像她这样?”
这下轮到那女郎火冒三丈,她推开那高个子的手,舞着长鞭便攻向仲伯:“你放肆!”
仲伯冷冷哼了一声,只看似缓缓地伸出了竹篙,那女郎的长鞭便缠绕在了竹篙上。他手中再一转,瑶珠只觉得手中火辣辣地痛,不由脱了手。只一个刹那便叫仲伯缴了械。
那女郎呆在了那里,可仲伯没有停下。
“敬酒不吃吃罚酒,娃娃,怪不得我!” 仲伯这样说着,竹篙已经迅雷不及掩耳地捅了过来。
那高个子一看不好,一个瞬身闪到了仲伯与那女郎中间,腰间寒光一闪,剑风破开飒飒的风,迎向那根青色的竹篙。
——然而他腰间的寒光还未来得及出鞘,就被一只手推了回去。
仲伯的手腕被另外一只手握住,他下意识地收回双臂想要抽回来,竟发现手腕如被铁钳桎梏,竟半点动弹不得。
仲伯吃痛地“哇哇”大叫:“二殿下住手!老头子以后还要靠这一双手撑船呐!”
林间起了风,吹起来人鬓边的发。那双眼睛暖若三春,眨动间有温情流转,看向了那个女郎。
那女郎认得他,连忙求助道:“二皇子,您帮帮我,我有要紧的事情找夜姐姐!”
景还有些讶异:“瑶珠公主,你怎么会在此处?”
瑶珠的眼睛里蓄起了一汪泪,红着鼻子阖掌求他:“我真的有要紧的事情,二皇子,这个老头说仙尊大人下令任何人不得入内,您是他的师弟,您把我带进去吧!”
景还收回制住身旁二人的手,在仲伯的抽吸声里转身对着挡在瑶珠身前的人道:“你又是何人。”
瑶珠见她神情有些警惕,连忙介绍道:“这位是林郎君!是我的恩公,我这一路便是他护送我。”
景还“哦”了一声,打开折扇轻晃,看着对方并没有移开眼睛:“林郎君行侠仗义,公主要好好谢谢恩公。”
瑶珠还想再说,却被那林郎君止住了。他拱手对着景还行了一礼,温和地道:“二殿下,久仰了。在下林疋坤,山野闲人,见公主形单影薄,顺道相送罢了。”
“你剑拔得快,看模样是个仙门高手。”景还用折扇指了指他腰中的配剑:“怎么从没听说过你。”
林疋坤笑得和煦,那张妖娆的脸因为这笑容生出一种让人信赖的可亲:“二殿下面前班门弄斧了。林某出身寒门,混迹草野,二殿下居于高位,自然没有听过我。”
景还审视着他。
瑶珠挤到他们中间,急得跺了跺脚:“二皇子,林郎君是好人,我可以打包票。我真的急着见夜姐姐,我……我有大事要告诉她!”说完竟豆大的泪水滚了下来。
景还最怕爱哭的女人,他素来怜香惜玉,忙扯了自己的帕子递给瑶珠:“诶诶,公主哭什么!我们打小便是旧相识,论我与你王兄的交情,你也要叫我一声哥哥。不就是去山上找小嫂……小侯爷么!我带妹妹上去不就成了?”
瑶珠一听这才心头松了口气,抹着泪识趣道:“谢谢景还哥哥了。”
这几句话之间来回,便已经哥哥妹妹地叫上了。林疋坤站在一旁看得眸色稍暗。
一旁揉着手腕的仲伯不敢了,他哇哇叫着:“二殿下!尊上可是说了不叫人打扰小侯爷!这两人要是进去了触怒了尊上,老头子可担不起这个罪责!”
景还合上折扇轻轻压在乱跳的仲伯肩上,朝着他挤了挤眼睛:“没事的仲伯,这位公主是小侯爷的半个妹妹,师兄既然已经为小侯爷治好了伤,叫妹妹去陪陪她不是正好?小侯爷伤也能好得快些。这小侯爷伤好了,你们家尊上不也就高兴了?”
仲伯理着这个逻辑感觉是这么个理,但还是摆手:“不行,就算这女娃娃没事,他可不能上去!”仲伯指着一旁站着的林疋坤。
景还笑了,勾上仲伯的肩膀:“这好办,他不上去,我只带瑶珠妹妹去见小侯爷,这样就算是师兄怪罪起来,你只管往我身上推。”
仲伯揉着酒糟鼻想了半天,最后点了点头道:“我信二殿下,就只带这女娃娃一人。”
景还“哈哈”倜傥一笑,用折扇轻轻点了点仲伯的胸口,道:“放心吧仲伯,改日我带壶宫中的好酒,来孝敬您!”
仲伯这才皱着酒糟鼻笑了:“不敢当不敢当,二殿下客气了!”
林疋坤张口还想说什么,被瑶珠拽着衣袖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求道:“林郎君,你就在山下等我,时间紧急,我见完夜姐姐就回来!”
林疋坤看着那双带泪水的眼睛,觉得那泪水砸在他心上叫他没奈何,只得看了一眼景还点了点头。
景还觉得那一眼真是有意思。
休养了许多日,夜阑珊觉得自己的灵力不减反增,竟有超过从前的趋势。她今日换了一身窄襟束袖劲装,想要试试断归刀。
断归刀裹着灵力被握在她掌中,灵力澎湃竟似浪般汹涌。一旁看着的晓晓瞪圆了铜铃般的眼睛道:“主子……这仙尊大人给您喂了什么样的仙丹妙药啊,”她缩了缩脖子,“这灵力……也太吓人了!”
夜阑珊自己也有些惊讶,她从醒来之后一直就觉得不对,自己剖灵海剔蛊毒,不伤及根源也就罢了,怎么还大有进益呢?
她试着向空地挥了一刀,断归刀的刀锋卷起一股狂风,挟着破钧之势直砍而去,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地面竟生生被破开一条口子。
晓晓惊呆了下巴,屋顶晒太阳的云彻惊掉了手中的剑,连夜阑珊也惊得连忙收了刀。
“啧啧啧,小侯爷可手下留情,莫伤了周遭的草木,苍泽山遍野灵脉,草木可都是有灵的仙根。”
夜阑珊转头一看,只见景还笑眯眯地在远处摇着扇子,他身后正站着本该在荆楚行大婚之礼的瑶珠。
“……瑶珠公主……你怎……”夜阑珊还没说完,便听瑶珠“哇”地一声痛哭着扑了过来:“夜姐姐!延荣姐姐被他们杀了!”
夜阑珊接住瑶珠的手顿在半空,天边的浓云忽然遮住了日光,穿梭过层叠的树叶盖住了夜阑珊苍白的脸。
“夜姐姐!你要为荣姐姐报仇……云霭都传遍了,我这一路都在听他们说……他们说狄夷的匕首刺穿了她,还屠尽了随嫁的所有人,尸体被狄夷豢养的秃鹰啃食干净……他们说延荣姐姐死前还在高喊,叫云霭儿郎替她报仇!”
瑶珠撕心裂肺地哭着,仿佛看到了当时的情景。她觉得愧疚难当,若不是延荣替她和亲,那么倒在狄夷匕首下的人便是她。
“我……我要杀了那帮畜生,荣姐姐受的,我要十倍百倍讨回来!!”瑶珠咬牙哭道,泪水沾湿了夜阑珊的衣襟。
夜阑珊眼眸暗沉,她抬首盖住延荣颤抖的肩膀,握紧了手中躁动吟啸的断归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