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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明珠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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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珠楼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寻欢作乐的地方。”
“那不就是青楼?”
怀溯点了点她的眉心,道:“你到了便知道了。”
她掀帘下车之时,发现轿夫也换了一张脸,呼吸一滞,便知山水二翁,甚至提督府的仆卫都绝不是等闲之辈。怀溯是西厂的提督,皇帝的耳目,在朝堂和民间制造那么多恐怖,周围俱是能人异士不奇怪,只是今后得多提防了。
轿夫注意到她的目光,也朝她点点头。探青不等怀溯,先朝那明珠楼一望,朱楼赫赫,只外头便是精雕细琢、气宇不凡,门口只立着两个异域长相、粗手粗脚的大汉。未近此门,先闻哄声。
她进了门,那两人对她恍若未闻,连一个多余的眼神也没有。
一入门,便有豁然开朗之感,中是露天的圆坝,摆了数十桌椅,人流涌动,自桌椅上狎戏之人有,自楼阁阳台亲昵之人有,自空阔之处投壶者有,俱是男男女女相亲相近,调笑不止,嬉戏不止。紧接着,一个个雕梁画栋望去,又自生了一股富贵豪迈之气。而这层层楼阁,一抬头,又是高又是怪,却有一层压迫感。
怀溯自后而来,她忙站到他后面,小声道:
“好怪。”
“你怕?”
她抓了他的衣袖,他淡淡道:“怕就回去。”
乌探青冷哼一声,道:“我不怕。”
她虽然在他身后,他已经在心中看见她的表情。
她在他身后,他为她屏开人流。
“其实我很不明白,你为什么把我这个麻烦带在身边呢?”
怀溯忽然将她拉入怀中,以身躯挡住了一个踉跄的酒鬼的冲撞。她抬头,他低头,对视不过片刻,他又松开了她,恢复了刚才的一前一后。
“还是那句话,没有无缘无故的事情。乌三小姐。”
穿人海,上阁楼,她强装镇定,却四处留意,与人擦肩时阵阵香粉味和汗液味的混合让她几欲作呕。
到二楼时,她斜眼一觑,见一人身形熟悉,类似她的二哥,又因怀溯在,便隐忍下来,怀溯牵引她到了三楼的客房,才落脚下来。
“我们要在这儿休息吗?”
“嗯,苏明晓应当还有片刻才到,不如先歇脚。”他是见她诸多不适,才让她歇息,她倒好,完全没理解到。
探青微微抿唇:“我瞧见二楼有水,我去打些水来。”
怀溯脱掉自己的披风,搭在屏风上。
“你急什么,外边穿麻衣的就是明珠楼的小二,叫他们做便是。”他似笑非笑看着她,好像在看小孩子的把戏似的。
探青内心一慌,扶掌尴尬道:“那我想出恭,问问他们。”说罢,她便推门出去了。怀溯看她慌张的背影,微微皱起了眉头。
探青一出门自然是朝刚才自己发现二哥踪迹的地方去,她看见那个人进了靠左第一间房间的。
探青在门外踌躇,她知道这件事一定不能告诉怀溯。
她心头的疑虑早已滋长。长亭送别之日,他和他的部下出城追的,是不是就是二哥和魏行晚?那日他主动搭讪,是不是他早就知道有这一日?
可这时,门却开了。
是一张让她僵在当场的脸。
魏行晚的脸。
他原本是烦躁不耐的,看见她猛然一愣,愣后突然笑出来,只是微微笑的:“你是明珠楼给我安排的女子?不错。”
乌探青脑中警铃大作,忙摆手,可魏行晚已把她一把拉进房中,更又拦着她,反手锁了门。
乌探青强迫自己镇定,压着嗓子道:“公子,我走错了,我不是安排给你的,是去三楼的。”
他却哈哈大笑:“不要紧,弄错了便弄错了。”
探青闻言,警惕地退到屏风后面,环屋四顾,窗户也是关好的,要打开时间绝对不够。
魏行晚笑道:“你们明珠楼的女子,都爱同男人玩游戏吗?那好,那我抓到你的话,你便要好好听我的话。”
忽的,她发现床上有把金身匕首。探青立刻动身扑向那把匕首,魏行晚同样反应迅速,一把抓住她捉匕首的手一扭,她吃痛,匕首坠下,魏行晚的另一只手轻松抓住,丢开一旁,磅当一声,匕首应声而落。而魏行晚邪然一笑,将她拦腰压在了帐中。
乌探青心道:危矣,他必定认出我了。
魏行晚俯在她身上咯咯笑了两声,他那双斜飞的丹凤眼透出不尽的得意,而他微笑着摇头:“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不然为什么来找我?”
探青心内翻了个白眼,面上仍冷冷:“公子,我不和你玩笑,你马上让开!”
他反而将身子贴得更紧,气息吐在她的鬓边:“你化成灰我都认识你,乌探青,你的身段,你的表情,甚至连你呼吸的声音我都记得。”
魏行晚身子热,甚至呼吸都是热灼。绕是她再迟钝,也感觉到层层纱衣后的硬物。根据位置来判断……该死!
探青不禁打了个战栗,他用自己的鼻尖点了点她的,低着声音,像是在忍耐什么:“现在知道害怕了,刚才不是还厉害吗?”
他一把揭开她的人皮面具,面具下探青的眼睛冷冷的,蹙着眉毛,面如土色。
他们对视一眼,魏行晚又笑,狠狠吻在她的鬓角,又得意地直起身子来看她的眼睛,里面写满了不甘心。
“你身上是处子的香味。”他挑了眉尖,笑得恶劣,“怀溯那个太监自然是不配享用。”
探青一阵恶寒,反唇相讥道:“你以为你多了那二两肉就可以胜过怀溯吗?论相貌、论品格、论心智,你哪一点比得过他的?”
她从没说过这么恶毒的话。他知道这是她说得出的话,可是真听到,依然让他感到气结。
魏行晚气极反笑:“你最知道怎么气我。你以为那日我看不出来吗,你所说的都不是真心话。你想把我气走,因为怀溯来了便会把我杀掉不是么?我后来一想,才觉出味来,你不可能对我那么心狠。”
探青眸子冷静,直视他,一点也不惧怕:“这不是气你,这是我的真话。”
他长吸一口气,像是强压着怒火似的:“你别忘了,你的命还攥在我手里。如果我在这里和你结为夫妇,再把你光着身子扔出去,你喜欢的怀溯会怎么样?他会把你这个损了他颜面的妻子千刀万剐,还会把你们乌家仅剩的一点人全部治死。”
她凝视他的双眼:“你说的不错。可我现在还有一个机会。”
魏行晚发现她真是擅长蛊惑人心的妖魔,不是十分美艳的皮囊,但是却有一种极其吸引人的倔强和生命力。
“哦?”
探青另一只未被束缚的手在他背后游移,最后停在他的玉腰带上。
“如果让你满意了,你便一定会手下留情。”
魏行晚很受用,松开了她另一只手,身子也压得轻了些。
正是这一刻,她飞快拔下头上的玉簪,快准狠地扣住他的脖子,而那锐利的尖便插进了他的肩膀。
他吃痛甩开她,狠狠闭了闭眼,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袭来,先前的一切欲望仿佛被冷水泼灭。
“看来下次,得把你收拾得动弹不得才能安心。”
“没有下次了。”
他倒地不起,她狼狈起身,拍拍身上凌乱的痕迹,理了理鬓发,啐了口唾沫在他身侧。
“用来对付怀溯这种千年童子功的,还专门用了西域的蒙汗药,你当然一击就倒了,魏哥哥。”
她本欲离开,又返回来在他身上搜了一阵,搜到个锦囊,揣到袖中出门了。
上楼之时她发现有个五十左右的文弱男子慌忙在二楼寻找什么,还不时敲开门,她心念一动,快步回屋,只见怀溯在榻上闭眼打坐,她只好回扣屋门。
“苏明晓出现了。”
怀溯微微睁眼道:“你不必急躁,整整衣冠再说。”
她讶然于他见到她仍是一脸平静,毕竟她脸上的面具没了,身上也是狼狈。
“那……苏大人?”
怀溯微微一笑,不知喜怒:“还不到时候。”
她不动声色坐到他身边,微微侧过身子,摸了摸自己从魏行晚那里得来的锦囊,不知下一步该怎么走,面上默然,倒显出魂不守舍的样子。
怀溯忽然道:“你认为魏行晚无情,魏行晚认为你自私,依我看,事情好像刚刚相反。无情的是你,自私的是他。”
探青心念一动,冷笑道:“原来大人的本事不仅在于‘每一面墙上有西厂的耳目’,还在于读心之术。”
他道:“知道这些很难么?需要读心术么?”
外厢嘈杂声大过了欢愉之声,二人默然一阵,探青才问:“苏明晓是不是在找什么东西?”
“在找你从魏行晚那里拿过来的东西。”
“那他们找到我们怎么办?”
“他只会查到魏行晚那里。”
探青蹙眉道:“可是……”
“可是魏行晚已经被你毒晕了,跑不掉了。”
她猛然攥紧拳头,心中竟有一丝悔意。不待再问,怀溯已先开口:“你放心,你二哥会救他的。”
果然!果然!她的手又紧了几分,眉头却松懈下来了:“你世事洞悉,我在你身边却像是个拖累。可你为什么偏偏带我来?”
怀溯开门,叫来人吩咐几句,才重又答她:“你不是拿到那个锦囊了吗?不费我一兵一卒,不动吹灰之力,你就替我办到了。”
这个时候她看他,是遥远的。他的神色淡漠,双眼虽然精致妖艳却涣散迷离,那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让她不由打了个冷颤。
“从前我的愿望是保住乌家,见了父亲后我的目标是完成父亲的遗愿,而今我还想保住我二哥的性命,可是在你面前,你只言片语,不抬眼皮,很多事就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突然感觉我自己连棋子也不如,还有自己想要保护的人事,很可笑。”她倾身,手按住膝盖,心口一阵发冷。
怀溯瞧着她,内心全然不知所措,好半天,他才木讷地抚了抚她略显凌乱的发髻:“如果你愿意……”
她抬起头来看他。
他缓缓道:“你其实可以做一枚恰如棋子的棋子,只要你付出同等代价,你想做的事情未必不能做成。”
探青一愣,心想,这算什么,可是她心里翻江倒海,再说不出一句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