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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灵台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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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山下,马车却是不能再往前走了。
碧玺和琥珀带着人将箱笼先行一步抬上山,谢芳华乘了软轿在后头跟着。
一行人走走停停,终于在正午时分进了灵台寺。
谢芳华在大殿外仔细打量了一圈后,点点头,跟李嬷嬷说道:“瞧着还好,比我想象中稍微要好那么一点。”
她以为灵台寺荒废了这么多年,轻则杂草丛生,落叶满地,重则房塌屋倒,处处残垣。可眼下看着,这整个殿前干干净净,不似她想象中那般荒凉,显然平日有僧人在打扫照料。
刚过了放生池,就见提前上山的碧玺红着眼睛迎了过来, “少奶奶……”
谢芳华瞧着她一副快要哭了的神色,“怎么回事?”
“奴婢和琥珀刚才去问了,这寺里只有几个挂单的僧人,日常吃用都是去山下化缘。供香客歇息的那些厢房,年久失修,好几处根本没法住人。奴婢们好不容易收拾出来几间勉强能住的,那邱婆子二话不说就占了朝阳最好的一间,剩下的那几间阴暗潮湿,处处透着霉味,怎么能给您住?琥珀气不过,跟她吵起来了,这会儿正闹腾着呢。”
谢芳华沉吟了片刻,冲碧玺吩咐道:“我和嬷嬷去看看。你现在去找这几个挂单的僧人,就说我想捐些功德,让他们中间能做主的来见我。”
“你这贱蹄子,不知个天高和地厚的,别以为你身后仗着少奶奶我就不敢把你怎么着!惹急了我,回去禀了大太太,让你吃不完兜着走!”
谢芳华和李嬷嬷刚踏进供香客居住的东厢,就见邱婆子气势汹汹地朝琥珀扬起了手。
琥珀向来是个泼辣不肯吃亏的,见对方要打她耳光,丝毫不惧,伸手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往后一拧,嗤笑一声,“本姑娘倒要看看,怎么个吃不完兜着走法!”
邱婆子哪曾想看起来娇娇弱弱的一个小丫头,手劲却这么大,被琥珀这么一扭,只觉得整条胳膊都要断了,立即杀猪般惨叫了起来,“哎哟,杀人啦!要人命啦!”
谢芳华抿了抿嘴,放重了脚步。
李嬷嬷呵斥了一声,“何事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琥珀,还不快松开邱妈妈。”
琥珀见自家少奶奶来了,“哼”了一声,松开了邱婆子的手,站到了谢芳华的身后。
那邱婆子见谢芳华来了,抱着胳膊坐在地上哭天抢地, “少奶奶,您可得替老奴做主啊!老奴不过说了这丫头几句,她就要活活拧断老奴的胳膊啊!”
谢芳华哦了一声,不动声色地问道:“琥珀是因为何事要拧断你的胳膊,嬷嬷仔细与我说清楚,这样我也好替你做主不是。”
“这…”邱婆子心虚地往身后的厢房瞟了一眼,支支吾吾的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邱妈妈尽管放心大胆的说,只要是琥珀的错,我定不轻饶她,绝不会让你白白受了委屈的。”谢芳华神色温和,一副大义灭亲的模样。
邱婆子哪敢直说她抢了属于谢芳华的房间,含含糊糊地说道:“老奴也不知道哪里就惹了琥珀姑娘的不满……”
琥珀冷笑一声, “好一个不知道。刚才我就跟你说了,这间屋子是给我们少奶奶住的,你倒好,一屁股扎进去就像生了根了。这会儿当着少奶奶的面,你竟敢说不知道?”
邱婆子梗着脖子狡辩道:“老奴年纪大了,没听见姑娘说了什么。”
“你!”琥珀瞪着她,气得跳脚。
“原来是这样。”谢芳华指着邱婆子身后那间厢房,“邱妈妈刚刚是看中了这间么?”
邱婆子见她脸色不变依旧笑意盈盈,丝毫没有发怒的迹象,想了想又回过味来,自己可是大太太的人,她一个被赶出家门来思过的少奶奶,就是抢了她的房间,谅她也不敢拿自己怎么样。想到这里,她刚才的心虚和不安瞬间没了,甚至还多出了几分傲慢,“正是。老奴毕竟上了年纪,身子骨不好,住这间正合适。
谢芳华点点头,“邱妈妈说的有理。”
邱婆子闻言脸上露出一丝得意之色,“还是少奶奶通情达理。”
只见刚才还笑意盈盈的谢芳华突然脸色一沉, “李嬷嬷,你打发人回去问一问大太太,什么时候咱们府上有了主子还没挑,下人倒先挑的规矩,我竟是一点不知。若真是大太太这样安排的倒也罢了,若不是,那就求她老人家给我做主,查清楚是何人指使邱妈妈这般妄为,竟敢欺负起我这个主子来了!”
邱婆子一听顿时脸色大变,有些慌神。这趟差事是她好不容易从林妈妈那争取来的,林妈妈交代只要她办好了这趟差事,回去就把她调到福清院。不料这才来第一天,就被少奶奶抓住了把柄,若是就这样被赶了回去,恐怕大太太第一个就饶不了她。
眼见李嬷嬷得了话转身就要往外走,邱婆子着了急,连连告罪:“少奶奶…少奶奶,瞧您这话说的,您是主子,这自然是应该先由您来挑。是老奴糊涂,猪油蒙了心了,求您看在老奴一把年纪的份上,千万别与老奴计较。”
邱婆子说完左右开弓,将自己连抽了十几个嘴巴子。
谢芳华任由她将脸抽得高高肿起,这才重新挂上了温和的笑意,“邱妈妈这是干什么,我不过随口说说而已,大太太身子不爽利,我又怎会拿这种小事去扰她清净。”
邱婆子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谢芳华给戏耍了,干笑了几声道: “是是是,谢少奶奶宽宏。”
守门的丫头禀告,碧玺带着一个和尚在外头求见。
李嬷嬷连忙要去找帷帽,谢芳华却不在意这些,示意她无妨,“让他们进来吧。”
这和尚高高瘦瘦,身着一身青灰色常服,跟在碧玺身后,进来冲众人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号,“小僧寂空,见过各位施主。”
谢芳华的视线不着痕迹地在寂空僧袍的补丁上打了个转,心里有些诧异,她以往所见的那些比丘僧人仪容整素,法袍庄严,很少见到在僧袍上打补丁的和尚。看来,这灵台寺不是一般的清苦可言。
谢芳华冲那寂空一礼,“打扰寂空大师清修,真是罪过。只是我等初到贵寺,诸多不便,这才不得已去劳烦大师。”
寂空垂眸肃穆,“不敢当,施主请说。”
“信徒想捐些功德,以表诚心礼佛之心意,请问大师,要怎么捐,捐多少才妥当?”
“施主诚心礼佛,重在供养佛法,诚心愿缘,自能开花见佛。至于捐多捐少,谨随施主心意即可。”
谢芳华点点头,“既如此,李嬷嬷替我拿二百两香火钱与寂空师傅,恳请上师加持,让我这次礼佛求法能够善缘足俱、无漏圆满。”
邱婆子失声惊叫,“二…二百两?!”
天耶。她一月份例银子才二十个大钱,就算加上主子们赏下来的年节利市,一年到头攒下来最多也不超过五两银子,可少奶奶这一出手就是二百两!那是她几十年都挣不到的银子。
李嬷嬷不屑地扫了邱婆子一眼,从怀里掏出二百两银票恭敬地递给了那和尚。
寂空接了银票,一直淡然超脱的脸上划过一丝喜意,“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还有一事要麻烦大师。”谢芳华指着邱婆子冲寂空道:“信徒这次上山礼佛,带的下人有点多,这边厢房怕是不够住,能否劳烦大师再给我这仆妇找一间厢房?”
邱婆子一怔,大太太安排她来就是来监视少奶奶的,要是不住一个院子那还叫什么监视?
她连忙道:“少奶奶,不妨事不妨事。老奴和李嬷嬷挤一挤就成。”
谢芳华摇头,“那怎么成?好歹你也是大太太跟前的老人儿了,怎么能委屈你跟我的奶嬷嬷挤在一处。回头大太太知道了怪罪下来,倒成了咱们的错了。”
寂空此时也稍微看出了一些门道,双手合十冲谢芳华道:“若施主不嫌弃,西厢那边还有几间禅房空置,尽可收拾出来居住。”
谢芳华抿了抿唇,掩下笑意。
禅房,顾名思义,是供和尚修禅打坐的地方,一般最多就是一炕一桌,想要旁的却是半分都没有。这寂空刚拿了银子就知道与人消灾,是个机灵人。
“多谢大师。”谢芳华冲他微微一礼。
寂空双手合十回了一礼,告退离去。
眼见邱婆子还想再纠缠,谢芳华以帕掩口打了个哈欠, “这一路上颠簸的骨头都快散架了,我要去歇一会儿。琥珀,还不赶紧陪着邱嬷嬷去西厢收拾收拾?”
琥珀双眼一弯,大声道:“是,少奶奶。”
邱婆子无法,又怕吵闹起来,谢芳华抓住由头将她赶回去,只能悻悻地往西厢那边去了。
兴许是昨晚没睡好,谢芳华这一觉睡得有点沉,醒来后瞧着屋顶怔了片刻,“什么时辰了?”
碧玺见她醒了,连忙上前将人扶起,“回少奶奶,刚过了酉时。”
跟孩子睡醒了习惯找娘一个道理,谢芳华起来不见李嬷嬷在屋里,便随口问道:“嬷嬷呢?”
碧玺回道:“嬷嬷嫌这寺里的大厨房离咱们这太远,来来去去的不方便,便让人在东厢这边收拾出来一间暂时用作小厨房,这样少奶奶吃用也方便一点。少奶奶,您饿不饿,从早上到现在您还没吃过东西,要不要先用点儿点心。”
谢芳华摇摇头,见外头天色已不似来时那么阴沉,接过碧玺递过来的手炉,“你随我出去走走。”
碧玺应了,给谢芳华加了件湖蓝色喜鹊登枝斗篷,扶着人出了屋。
谢芳华出来时,李嬷嬷正指使粗使婆子叮叮当当地砌炉子,“手脚都麻利点,天黑之前,一定要让少奶奶用上热水。”
“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可是动静太大吵到您了?”见谢芳华过来,李嬷嬷满脸心疼地看着她眼下的青黑, “这地儿荒废的太久,什么东西都没有,还比不上咱们谢家下人住的地儿,要是老爷知道崔家给您受这种委屈,不定怎么个心疼法。”
听李嬷嬷提起谢老爷,谢芳华唇角微微上扬。虽然谢太太对她很是冷淡,但谢海昌却对她极好,可以说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是个真正将她疼到了骨子里的人。
“算时日,阿爹这会儿应该在广南东路回来的路上了。你一会儿派人传信给朱大管事,这几日铺子上有什么事让他酌情处理,实在难以决策的派个人过来说一声即可。”谢芳华说到这里顿了一下,补充道:“至于我上山思过这件事让他不必传讯给阿爹,免得阿爹人在外头还要为我担心。”
李嬷嬷瞧她这般懂事,不由心头一阵酸楚,点了点头,“好吧。听少奶奶的。”
谢芳华放下心,“嬷嬷先让人收拾着,我出去转转。”
“可别走太远,一会儿天就黑了。”李嬷嬷不放心地嘱咐道。
谢芳华点头应了。
两个人在寺里漫无目的地逛了半天,等到了迦蓝殿,眼见天已擦黑,碧玺忍不住劝道:“少奶奶,咱们回吧。”
谢芳华本就兴致缺缺,见天色确实不早了,回去晚了李嬷嬷肯定又要念叨,遂笑着点点头“好。回吧。”
两人出了迦蓝殿往东,拐过廊角往回走,却不防对面也有人从廊角过来,谢芳华一时不察,在碧玺的惊呼声中,迎头撞进一个温软的怀抱。
“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