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仙》璀然

7、回到过去

　　“发生了什么事？”
　　人未到，声先至。
　　鸢古的确没想到，当她再回到瀛墟洞时，看到的会的这样一副情景。
　　轩崖子胸腹正中插着长思的佩剑，鲜血顺着轩崖子的身体流下，早已将他身下的土地染红，而洞中，却早已没有了长思的身影。
　　鸢古眸中霎时一暗，神情顿时也变得肃穆了，她立刻问道：“长思呢？”
　　白听自然察觉到了鸢古的神色变化，正要回答，不料却被跪在轩崖子身边的少女抢先道：“师兄……他……他一定是往瀑布那边去了。”
　　鸢古这才将目光转向了洞内的另外两人，看装束，他们似乎都是瀛洲的弟子，应该就是轩崖子的十数弟子之一。鸢古目光淡淡扫过两人，随即立刻询问似地看向了白听。
　　白听立即道：“上神，他们是瀛洲的弟子，她是乐蘅，轩崖子的女儿，另一个是君里。”
　　鸢古目光并未再看那两人，反而露出了一丝沉思的神色，问道：“他们为什么在这里？”
　　“……不知。”白听犹疑着道，脸上同样是一副复杂难辨的神色。
　　“你们为什么在这里？”
　　鸢古索性直接看向了乐蘅。
　　“我们不过是来看看到底是什么人闯进了瀛洲，谁想到……你又是谁？”乐蘅扬着下巴，神情警惕而骄傲。
　　“也就是说，你们是察觉到了结界的异动，所以才来了瀛墟洞？”鸢古道。
　　“是又怎么样？”乐蘅神色不变。
　　鸢古却只是淡淡地笑了笑，道：“不，你们不可能察觉到结界的异动，你们察觉到的是这瀛墟洞外的结界被破了。”
　　“瀛墟洞外的结界是师父亲手所设，怎么可能……”另一旁，一直未发一言的君里突然震惊地看了看四周，声音里充满了不可思议，其中还夹杂了一丝惶恐，他低喃着继续道：“怎么可能……会这样？这里的结界不仅是师父亲手所布，而且在过去的两年间，师兄每月都会来加固，怎么可能……”
　　“你说什么？”
　　这四个字里的震惊不亚于刚刚的君里。君里躲避着乐蘅，乐蘅却直接从轩崖子身旁站了起来，逼近君里，灼灼地问道：“你说什么？君里？你们都在瞒着我什么？”
　　“乐蘅……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真的，我不久前才发现……”
　　君里神色里的闪躲和不断退后的动作让他的话很没有说服力，可是乐蘅竟然没有再逼问，而是立刻回到了轩崖子身旁，望着插在轩崖胸腹中心的那把剑，神情痛苦地说道：“可是，师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师兄为什么……为什么会……”
　　这时，旁观了乐蘅与君里对话的鸢古却道：“你不相信是长思将剑插入了轩崖子的胸腹吗？”
　　“不相信——”
　　“不相信——”
　　乐蘅与君里几乎异口同声道。
　　白听有些惊讶地看了看二人，然后很快又将目光转回了鸢古身上。
　　“不相信，是吗？”鸢古看了一眼乐蘅和君里，低低地道：“那么，你们看到了长思往瀑布那边去了吗？”
　　“我不知道……不，我就是知道，师兄现在一定会去那里。”乐蘅声音里充满了焦急和慌乱。
　　“好。”
　　说完，鸢古消失在了瀛墟洞中。
　　依然是那个瀑布，瀑布前依然站着那个白衣人，那个白衣人依然站在那一块方寸之石上，除了白衣人面向的方向，一切都没有变。然而，看着眼前的此情此景，看着欲晚的山色佳茗，鸢古却分明觉得，有什么已经变了，包括那个背对瀑布而站，看着她来的方向，仿佛就是在等着她的那个人，那个与无決几乎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你终于来了，我以为你的脚步会快一些的，鸢古。没想到，你会来得这么晚。”
　　白衣人挑衅似地看着鸢古。
　　白衣人是长思，却已经不是她不久前见过的那个“长思”了，而是刚刚与她无咎之海见过的那人——“她”。
　　“这么说，你缠着轩崖子，其最终目的其实是为了长思？”
　　鸢古停在河流前，与瀑布，与“长思”所站立的方寸之石，都隔了一段距离。
　　“你难道不好奇这个人他为什么与无決长得一模一样吗？”“长思”道。
　　“我好奇。”鸢古义正言辞地道：“我当然好奇了。特别是在你已经逃出了无咎界后。”
　　“看来，你似乎明白了什么。”
　　“你觉得我明白了什么？”鸢古反问道。
　　“长思”邪魅一笑，道：“我又怎么会告诉你。”
　　“那么，你是定要缠着长思了？”
　　“我想要挖出他身上隐藏的秘密。我相信，那个秘密，你也根本不知道。”
　　鸢古目光淡淡地扫过长思那张与无決一模一样的脸，“他的秘密吗？如果他是他，你又怎么可能挖得出他的秘密？”
　　在鸢古的记忆中，无決可是最藏得住心事、最藏着住一切的人。
　　“那么，我们可以拭目以待！”
　　“你不能这样做。”鸢古道：“他是我要渡的人，或许你可以换一个人。”
　　“长思”笑得更加肆无忌惮了，“真好笑，鸢古，我没想到你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正因为是他，不是才更加有趣吗？”
　　“我觉得这并不好笑。你既然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在瀛洲，当然也应该知道我是为了他来的。无论是否有你的插入，他，是我要渡的人。”
　　“你想要渡他成仙，是吗？”“长思”笑意一顿，突然却又笑开，“我或许可以满足你这个愿望。”
　　“你想要干什么？”
　　鸢古立刻心生警惕。“长思”这一顿一笑，分明意有所指。
　　“想要干什么？当然现在不能让你知道。不过……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话落，风起。
　　汹涌狂暴的水流蓦地卷地而起，被忽然而至的凛冽的风强行拖向瀑布中心，瀑布中心慢慢出现了一个旋转不停的水洞。
　　看到那个洞，鸢古立即便明白过来了，她朝“长思”嚷道：“你想把我送到哪里去？”
　　“长思”这时却似乎变得格外耐心了，他殷勤笑道：“你猜！”
　　“你——”
　　话未说完，鸢古便感觉自己的身体同那些卷地而起的河水一样，不由自主地便朝瀑布中心飞去。她无法抗拒那种力量，也无法从这种力量中突破，她最后看了看那张与无決一模一样的脸，身子终于不可自抑地飞进了通向另一段时间的漩涡中。
　　“上神！”
　　最后的最后，鸢古听到了来自白听的惊呼声。
　　乌云漫天，天雷滚滚，自天际劈下，这分明是有人要应劫飞升之象。
　　鸢古茫然地看了看四周，似乎是在瀛洲的某座山峰之上，但是，她并不知道这座山峰的名字，而天雷聚集的地方在峰顶，看来的确是有人在峰顶飞升。
　　鸢古快速朝峰顶而去。
　　岂料，鸢古还未至峰顶，蓦然便听见了小儿的呼声。鸢古从半空降落到山峰之上，眼见着有个小儿竟然朝峰顶天雷集聚的地方快速奔去，鸢古立即飞到小儿身边，在小儿即将踏入天雷攻击范围之时，将他迅速拉离。鸢古甚至还来不及去看小儿的脸，也还来不及去看在峰顶等待飞升的那两个人。
　　轰隆——
　　又一道天雷自天劈下，仿佛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朝峰顶集聚。
　　鸢古紧紧地将小儿抱入了自己的怀中，但是，鸢古却没有想到，被她抱在怀中的小儿挣扎着从她怀里睁开了眼，然后透过她的指间缝隙，看到了令他终生都难以释怀的一幕。
　　“爹爹，娘亲——”
　　当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传入鸢古耳中时，鸢古这才默默转头，将目光投向了天雷攻击得最猛烈的地方。那里，已经没有了先前端坐的那两个身影。他们倒下了，永远地倒下了。
　　鸢古蓦而想到怀中的孩子，想到怀中孩子刚才歇斯底里的喊声，她慢慢地收回目光，慢慢地低下头，看向了怀中的小儿。
　　这真的是一个长得十分出色的孩子。眉眼间，与无決那么相像。他竟然就是长思，只有五岁的长思。原来，他亲眼目睹了他父母的死亡。
　　鸢古抱着幼小的长思，一直抱了很久很久。
　　天雷是什么时候散的，鸢古不知道；白听是什么时候出现在他们身边的，鸢古也不知道。鸢古只是一直抱着小小的长思，无声地安慰着突失双亲的五岁幼儿。
　　不知过了多久之后。
　　“上神，这里……应该是瀛洲的一凌峰。”白听低声地道。
　　“你怎么也来了？”鸢古声音里带着一丝低哑。
　　“我自然得跟随上神。”
　　“现在，长思只有五岁。”
　　白听的目光转向了鸢古怀中满脸泪痕的幼儿，他紧蹙的双眉显示着他还陷在无法自拔的痛苦中。
　　“如果我们要回去，必须要找到那个媒介，那人让我们回到这里、打开这个时空的媒介。”鸢古沉沉地道：“那个媒介一定与长思有关，可是现在长思只有五岁。我们无法揣测那人的目的，很难找到那个媒介。”
　　“我会去寻找的。”白听低声地道。
　　“那你去吧。”
　　白听默默地离开了。
　　一凌峰上，只剩下了鸢古与五岁的长思。
　　鸢古看着天际将散的晚霞，突然长长地叹了叹。
　　“谢谢你救了我。”
　　怀中，长思却已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他仰头看了看鸢古，立刻便离开了鸢古的怀中，而后十分大方地朝鸢古行礼，“谢谢仙长救了我。”
　　“我没有救你，而是你注定了不会死在这个时候。”鸢古轻叹。
　　长思却执拗地摇了摇头，“不，是仙长救了我。虽然我不知道仙长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一凌峰，但是仙长救我是事实。”
　　“你想要这样认为，就这样认为吧。”鸢古微笑地抚了抚长思的额头，心中不知怎么忽然间就闪过了一丝迷茫。
　　却听长思又问道：“仙长认识我的爹爹娘亲吗？”
　　“不认识。”
　　“那仙长为何会来一凌峰？因为飞升在即，爹爹娘亲早就闭门谢客了。一凌峰已经很久没有人踏足了。”
　　看着长思明亮却执拗的眼神，鸢古想了想，才道：“我……只是路过。”
　　“哦。那么，谢谢仙长。”
　　长思退后几步，十分郑重地朝鸢古施了一礼，然后，便径直朝峰顶而去。
　　鸢古看着长思离开的背影，特别是在满天晚霞的映衬下，那个背影似乎显得格外苍凉和孤寂，可他现在分明还只是一个五岁的小儿。鸢古看着看着，不由便朝着长思的背影问道：“你去干什么？”
　　长思回过头，看了鸢古一眼，低声道：“我要去看看爹爹和娘亲。我不想他们就那样一直躺在峰顶。”
　　“你……需要人帮忙吗？”鸢古问。不过，虽然鸢古这样说，但她却没有动。她觉得，这个孩子是不会说出她所期望的那个答案的。
　　长思摇头。接着，他直接转过了身，依旧一步一步地慢慢朝峰顶而去。夕阳落寞，如血染残阳，就那样印在了五岁的长思的心中，还有那个在身后一直默默地看着他离去、给过他短暂温暖的明艳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