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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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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随流进入这个世界以来,就没有啥娱乐活动,对年轻人爱玩啥完全没有概念。沈天宁更是如此,大少爷的日子没过几天,就颠沛流离了这么些年,对着繁华的商业街无所适从。
姜随流一心想把今天的游玩当作送给沈天宁迟到的礼物,总不好露了怯。便带着沈天宁,一路从东街走到了西街。
这商业街吃喝游乐一体,其中有半条都被改成了民俗文化特色街道,古风建筑下驻扎着许多网红小吃店。香气争先恐后窜出店面,就看哪家的香气能把客人勾进去了。
“小沈,想吃啥跟哥说,千万别客气!”
姜随流边说着话,边用他那睁得圆溜溜亮晶晶的眼睛研究沿途每家店面的特色小吃,即便不说,沈天宁也能看得出他在想——
呵,这个瞧着肯定好吃。
这个……有点意思,不如试试?
这糕看着就太硬了,不及格。
……
活像一只在葡萄架下探头探脑的狐狸。
因为是节假日,商业街上的人尤为多,来来往往不免会产生碰撞。
姜随流记挂着沈天宁手上的伤,因此不管被街上多少新奇东西分去心神,也不敢离沈天宁太远,一直是略略走在沈天宁前面,将他那只受伤的手护在身后。
这种下意识的保护行为,通俗点说是老母鸡护崽行为,让沈天宁感觉既温暖又可爱。
姜随流看上了一家店的烤串,他的手背过去向后招了招,生怕沈天宁没跟上。
“小沈,快来快来。”
“好。”沈天宁回道。
姜随流放下心,手刚要缩回去,便被攥住了。
手背上触到的是纱布粗糙的摩挲感,即便隔着一层纱布,两手相握的温热依然能清晰地传递到对方的掌心。
沈天宁握着他的手,带着不愿松开的意味。
姜随流心中生出一个荒诞的念头,把他自己吓了一跳。
但他看着摩肩接踵的行人,发现不牵着手是很容易把两人冲散开来。
那么沈天宁抓自己手是为了不跟丢?逻辑上讲无比通顺。
姜随流一旦找到一个能自圆其说的理由,就觉得沈天宁做的一切奇怪举动都无比正常,两个大男人当街牵牵小手这很“好兄弟”嘛。
姜随流买了几根烤串和两杯饮料,举着让沈天宁先挑。
沈天宁偷摸观察他到现在,哪里不知道姜随流就是一副“虽然我都想吃,但是当大哥的要照顾小弟”的心态。
沈天宁就拿了一杯饮料,说:“不吃,太油了。”
“什么时候开始嘴刁的?”姜随流想起之前沈天宁还说自己对吃没有要求的,“那我不客气了,等会给你买赤豆糕吧。”
姜随流餍足地独享了烤串,两人又在街上闲逛了一会,姜随流可不想饿着沈天宁,又记着他“突然”的嘴刁,去点心店给他买了芝麻酥饼、赤豆糕、青团,都是软糯又不甜腻的。
沈天宁热衷于看姜随流给他买小吃,塞进他怀里的同时又悄摸捏一两块放到自己嘴里。
对于一个刚刚恢复自己暴发户身份的人来说,在喜欢的人面前不挥霍一番展现财力似乎没有道理。
沈天宁不是抠搜的人,他只是很享受姜随流在意他的样子。
“姜亭”心里一定也是有他的。
只有这样,沈天宁才会觉得自己那疯狂的情感是理直气壮的。
等他拨开阴霾,他想和“姜亭”分享自己的一切……
他心里藏着话,想听“姜亭”的回答,但又怕事与愿违。
或许不是今天,沈天宁想,总有机会的,明天、后天……
姜随流第一次约人出来玩,虽然有心想过得有趣些,但想来想去也就是普遍的那几样。身为离尘派小师叔也不能免俗,总不能露出真身陪着沈天宁在天上飞吧。
于是姜随流进行了常规操作——看电影。
沈天宁没啥异议,表示一切听姜随流的安排。
姜随流精挑细选之后,挑了一部怪兽片。
电影票的票根一人一张,沈天宁对折,贴着口袋放好。
来看电影的小年轻有很多,加之电影本身营造的恐怖氛围很好,当怪兽犹抱琵琶半遮面地出场后,电影院里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姜随流和沈天宁这边很安静。
沈天宁没怎么关注剧情,尽管眼睛盯着屏幕,心思却始终在姜随流身上。
姜随流似乎是不适地动了动脖子。
“怎么了?”沈天宁问。
“没什么,坐太前面了,脖子酸。”
沈天宁还是觉得不对,“剧情有问题?”
他们四周没有其他观众,姜随流犹豫片刻,低声说道:“真的怪物,不是这样的。”
沈天宁摸到姜随流的手,比正常来得冷,他握了上去。
姜随流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这个细节,他怔怔地看着荧屏,故事中的男女主角对着体型硕大的怪物斗智斗勇,把怪物耍得团团转,观众中有人发出叫好声。
他脑海中闪现出零星的画面,猩红的天空,占据了半座岛大小的骇人妖兽,不断的咀嚼吞咽声。
妖兽吃了很久,它的面前堆满了“美食”,它一直吃、一直吃、一直吃,终于吃不下了,“呕”——吐出一堆面目全非的连筋带血的人骨。
连着一起吐出的还有无数发冠、道袍、法器。半数的仙门高人、弟子门徒全都在这了。
年轻的小弟子躲在草丛中,目眦尽裂,手中利剑寒光闪烁只想冲上去同归于尽,却被人死死抱紧压制,口鼻也被捂住,将一切喊叫堵了回去。
姜随流呢喃道:“面对真正的怪物,没有人能幸免于难的。”
片段式的记忆就像烟花,在空中炸开高光瞬间,就回归平静。
姜随流刚才说话的声音,其音量相当于自言自语,加之电影院里本来就吵,基本不可能听见他在讲什么。
沈天宁只能通过银幕映在人脸上的亮光,察觉到姜随流方才的异常。
那迷惘的神情,若说是太过入戏,却又不像。
沈天宁专注地看着姜随流,不希望错过任何一丝细节。然而姜随流那古怪的神情只出现了一瞬,随即便皱了皱眉,如同大梦初醒一般眨眨眼,被握在沈天宁手中的手指微微一动,说:“小沈,你怕呀?你一直看我做什么?”
和刚才不一样。
沈天宁收回探究的眼神,手依旧覆在姜随流的手背上,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点了点头,“嗯。”
姜随流先是一副“男孩子家家怎么连这都怕”的嫌弃表情,又是“算了不与你计较”的无奈好笑,将注意力重新放到电影剧情中,怪物和人类的争斗还在继续,姜随流看得津津有味,十分放松。
电影院里出来,姜随流看看天色也不早了,就把沈天宁送回了住处。
这老公寓里原先所有的东西都被搬走了,只换了一些简单的生活配备,显得干净整洁,完全没有过去的任何气息。
姜随流坐在沙发上,沈天宁去里面给他泡茶。
他的后脑勺被松软的沙发垫着,使得脑子里断断续续的疼痛受到了缓解。
这种疼痛是看完电影才开始出现的,可是姜随流并没有觉得电影有任何问题,他全程都看得很轻松啊。
这个问题大概是无解了,想来想去姜随流只好用一个“事情太多导致偏头痛”的理由来搪塞自己。
头痛带来最直接的后果是疲惫,放松下来的姜随流感受到眼皮发重得厉害。
看来自己这修士做得是越来越不合格了,法术上没有精进不说,除了晚上强制睡眠,连白天也要开始打瞌睡,再这样下去,恐怕连刚入派的弟子都不如了。
姜随流意识逐渐模糊。
沈天宁端着茶出来,看到姜随流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轻轻搁下茶杯,坐在沙发的一角,一手托着姜随流的头,另一手从他的膝盖下方绕过去,把姜随流睡得歪歪扭扭的身形调整到一个舒服的位置。
“姜亭。”
姜随流并没有任何反应。
沈天宁胆子大了一点,欺身上前,手指描摹着姜随流的眉眼。
到最后,手指停在了姜随流淡色的唇珠上。
姜随流眼睛闭着,并看不见沈天宁晦暗的眼神。
“姜亭。”沈天宁无声地喊了一声,仿佛这两个是一句咒语,将他困在了哪个牢笼中。
他失神地看着姜随流的睡容,想将他占为己有的心冲破了其他一切的欲望。
沈天宁慢慢靠近,两人鼻尖相抵的时候,沈天宁感觉自己每一下的心跳都是如此鲜活。
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将自己的唇印上姜随流的。
沈天宁只蜻蜓点水般的亲了姜随流一下,便将他放开了。他没有过任何恋爱经验,便是如此青涩的亲吻,也足够让他面红耳赤了。
和他想象中的一样,姜亭的嘴唇是那样柔软。
————
姜随流临近傍晚的时候才醒,当他悠悠转醒的时候,沈天宁想扶住他。
姜随流先一步站起来,说:“我先走了。”
行至玄关,姜随流已经把一只脚踏了出去,却听到沈天宁说:“姜哥,等等,我有话要和你说。”
姜随流一只手还扶在门框,整个人背对这沈天宁,维持着这个动作,说道:“——明天吧。”
他的双肩慢慢地放松,明明背部有一对十分漂亮的蝴蝶骨,却因主人的佝偻而隐去了痕迹,好像有什么在压着他。
沈天宁着急道:“姜哥,我……”
我喜欢你。
姜随流突然转过身,堵住了沈天宁即将说出口的话,他的手抬起,做出往常摸沈天宁头发的动作,还未触上,却把手收了回去。
和平时一样,姜随流温和地笑了笑,摇摇头说道:“小沈同学,我是真的有急事,有什么话都放明天吧。”
沈天宁的表情看样子是不相信,姜随流只好又说:“明天你就是给我讲一整套山海经,我都听行吗?”
“好。”沈天宁闷闷地说。
姜随流如蒙大赦,赶紧将另一只脚也挪出了门。
“明天,我在这里等你。”沈天宁认真地看着他。
姜随流避开他的目光,胡乱地点点头,道了声“再见”。
沈天宁目送着姜随流下楼,然后走到阳台,从上面看他的背影,直到那个背影消失。
姜随流看似走得轻松,实则他从未有过这么累的时候。
再见,沈天宁,抱歉,这个约师叔赴不了了。
从头至尾,都是师叔的错。你总有一天会重新变回张卿亭的,若是得知今日的荒唐,必定会恨死我吧。
若不是刚才的那个亲吻,姜随流永远也想不到沈天宁对他抱有那样的心思。
他只能装作不知道,当作一切都不曾发生。这样,往后张卿亭应该还肯认自己这个小师叔吧。
“姜亭”这个人,从今往后便算彻底不存在了。
只可惜他准备了那么多的告别台词,最终却用“再见”两个字慌张收场,离场地如此狼狈。
————
流玉连着好几天不敢惊动小师叔,自从姜随流那日与沈天宁告别归来,小师叔就沉默寡言了许多。
如果只是为了短暂的分别而伤感,流玉觉得小师叔并不是这样看不开的人,至于其中更深的原因,流玉也不敢擅自揣测。
好在如今事情多,流玉也无暇细想了。为了餐厅的经营,也为了这点产业以后能够成为小师叔的坚实后盾,流玉干脆带着夏钰到餐厅那边驻扎了。
对外,他们是徐乐白的职业经理人,这几日餐厅的改造全是他们一手操办下来的,餐厅的陈经理对他们很是服帖。
陈经理是徐乐白生母罗容雪的心腹,自然希望罗氏有一天可以重新崛起。可惜少爷到底姓徐,陈经理一开始很担忧徐乐白是否能真心向着罗氏,直到他接到小姐的远洋电话,让他无条件支持徐乐白,他才吃了一颗定心丸,相信少爷也是一样憎恨着徐家的。
于是有陈经理以及罗氏剩余势力的支持,徐乐白得以完美地做幕后老板,表面上这几家餐厅的经营者就是流玉夏钰两人而已。
姜随流和流玉夏钰兵分两路,他在家休整了两日,掐算着时间准备回学校。
他请假那几日,徐家派来在别墅外围窥探的人就有不少,只是姜随流用了一点微不足道的“障眼法”,让他们只看到徐乐白因为被母亲抛弃将自己锁在家中,面容憔悴。
但他的施法程度有限,只能影响几个人而已,再多就要担被轮回司察觉的风险了。随着窥探人数的增加,“障眼法”显然不够用。
于是姜随流撤掉了禁制,让流玉夏钰暂时不用和自己见面,安心经营餐厅即可,彼此之间开放神识交流,有情况也能互相通报。
姜随流将别墅的门打开,就有人恭候在门口了。
为首的一个中年男子,姜随流记得这是徐乐白生父徐杨的管家,深受徐杨的信任,在徐家宅邸的威望也很高。
他出现在这里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俞伯。”姜随流尊敬地叫了一声。
俞管家似乎并未觉得受大少爷这样的礼有何不妥,连欠身也不曾,皮笑肉不笑地说:“少爷您看起来很憔悴。”
“多谢俞伯关心了。”
“徐总记挂着少爷,我怎么能不上心呢?少爷,轿车已经在等着了。”
语气虽然客气,态度却不容拒绝。
姜随流今日要去上学这事,他一早就和学校说明了,因此徐家人会等在这里并不奇怪。
徐杨熬不住徐乐白自己哭着喊着要回徐家的那天,只好急急忙忙地让俞管家过来。
只可惜俞管家没能领会徐杨的意思,把这当成了一件苦差事,只觉得不过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少年而已,还得劳他亲自跑一趟,自然是没有什么好脸色。
姜随流像是没听到他话里有话,露出感激的笑来,“那麻烦俞伯了。”
俞管家兀自转过身去,坐进轿车的副驾驶座,把姜随流一个人晾在外边,等他自己开后车门。
姜随流心里直叹气,就这情商是怎么做上管家的?姜随流在脑海里快速地翻了一遍轮回卷轴上的人物介绍,好不容易从犄角旮旯里找到了这个俞管家的背景。
呵!果然又是便宜弟弟的老妈——王梦岚的哪个远房堂兄。
姜随流拉开车门坐到后座上,小心翼翼地坐端正,秀气的眉毛轻轻一皱,犹豫许久这才吞吞吐吐地说:“俞伯,这车……怎么还是前几日来接我的那辆啊?”
就是那辆外观看着没啥,里面的设施却十分陈旧的老轿车。
唯一不同的是,俞管家把自己的座位倒是擦得一尘不染。
俞管家语气里透着轻蔑:“二少前往国外留学,搭乘的正是今日的飞机,夫人不放心他,便派了家里的车辆一起去了机场,只好委屈大少了。”
任谁都听得出这是在故意给姜随流难堪,偌大的徐家,豪车多得数都数不过来,无非就是在警告“徐乐白”看清自己在徐家的身份。
连驾驶座的司机都觉得这话刻薄,打圆场说:“少爷,这车车龄大但是开起来稳。”
这才让看样子下不来台的“徐大少”嗫嚅地说了声:“还是俞伯想得周到。”
俞管家只觉得自己气势镇住了胆小的“徐乐白”,压着心中的得意说:“少爷理解便好。”
等车子开到校门口,俞管家对正要下车的姜随流说:“少爷,放学时车子还会在这里接你,老爷想一家人吃顿饭。”
姜随流点了点头,俞管家却还嫌不够似的说道:“只可惜二少不在,这顿饭就不能算作团圆饭了,说起来还是托了少爷你的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