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龙吟》水瓜弟弟

2、功名录 一

　　人人皆道几重天，一重生，一重难，一重爱，一重别，一重死，经历过了便可成仙。可世间多少生难，爱别，死离，最终逝去的人若真都能成仙，偌大一个天界也装不下这些人。于是凡间士人伺机宣扬自家学说，说善者为仙，仁者为仙便也罢了，更有狡诈者贪恋俗世财权，引诱着心心念念渴望成仙的人间帝王，人引修丹，大兴土木，让这本已是难生难死的人间更添疾苦。
　　云湛降生到一座云雾缭绕的山上，这环境和天界倒也有几分相似在。
　　他呆呆地坐在一截枯倒的树干上思考自己魂魄的去向，忽听身下枯树一声呵斥：“喂，死和尚，你给我起开，往姑奶奶身上坐，眼睛是白长了不是？”
　　云湛一惊，起身看那截枯树：“你是？树精？”那枯树冷笑：“你倒听得懂，看来道行也不浅。你打哪来的，怎得从前没见过你？”云湛一犹豫：“我魂魄丢了，特意来人间找找。”
　　他特意隐去自己的来处不说，那枯树精却咄咄逼人：“还特地来人间找找，连魂魄都丢了，我看你是被门族赶出来的吧。”
　　云湛对这女树精有些着恼了，闭口不言，闷闷地对着那枯树在草地上坐下。那树精看他不说话便存心逗他：“你个小和尚，还挺不经说，怎么着，还说中你痛处了？”
　　云湛垂着头：“你为什么说我是个和尚。”
　　那树精嗤笑：“身上一点妖气也没有，却能闯入这山上来，非精非妖却有法力，大概是参透了些天机法术的凡人，武当道人深居简出，和尚倒是更喜爱云游四海，你更像是个和尚。”
　　云湛反驳道：“那万一我是个魔头呢？”那树精嘲笑的神色更甚：“魔头出门连烟熏妆也没有，你也好意思称自己为魔道中人？”云湛说不出话来，在心里暗暗鄙视这个见识短浅的小妖。
　　“喂，和尚你叫什么名字？”云湛一时没回过神来呆呆地看着枯树，树精直叹气：“魂魄丢了，连名字也丢了？算了，不如我给你起一个，你就叫徐湛。”
　　云湛想这和自己的本名倒是重合了一个字，他心中起疑：“有原由吗？”
　　“有啊，你看着天湛蓝，取一个湛字也算应景，至于徐嘛，当然是随我姓啦。”
　　云湛下定决心要掰回一局：“公平起见，你也得以真身真名示我。”那树精一愣，立即出气表示她的不屑：“嘁，跟谁怕似的。”
　　云湛默默看着这截枯树化成人形，黑色布衣，鸦鬓雪肤，目若寒星，“我叫水笙，姓嘛，自然也姓徐啦。”
　　云湛默默吞了口口水，酝酿一会儿鼓了鼓勇气才说：“你怎么头发一点也不枯呢？”
　　云湛看着水笙的沉默在心里为自己喝了一把彩，再接再励道：“再说了，一节枯树叫自己水笙不觉得奇怪吗？”
　　水笙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如果不是你已经丢了三魂四魄的话，我今天一定把你魂魄都打出来。”
　　云湛想起来自己要找魂魄这回事，“我魂魄丢了，你知不知道我该去哪里找？”
　　水笙默默地扭过了头，云湛心领神会地凑上前去帮她捏了捏脖子：“您知道吗”
　　水笙一把拍掉他的手，狠狠地瞪他一眼,想了想才说:“这人间最富贵之处莫过于帝王家，你就算找不到魂魄，找找线索也好。”
　　云湛下定决心，站起身来：“好，那去皇宫便是。”水笙翻了个白眼：“你打算怎么去，被人发现了又该怎么逃。”
　　云湛呐呐地蹲回去，试图为自己挽回尊严：“我会法术。”
　　“所以呢？你打算用法术杀人？你们门派就是这么教的可以杀掉没有法力之人？”
　　云湛疑惑道；“不是说皇宫富贵，怎么连会法术之人也招不起？”
　　水笙叹了口气：“六界一向各行其道，人间位于六界中间，又是一群难以领会术法之人，一贯是鱼龙混杂。万年前胤虚仙尊结下轮回结界，用法术滥杀凡人者，将会被投入结界之中，不知去处，这才保住了人间安稳，会法术的人怎会去人间肆意招摇。当年被仙尊救下的凡人选择缄口不言，可窥见了法术甜头却难以罢休，一大家族沉溺于修炼成仙，这才有了人间一心渴望成仙逍遥的风气。单单是个苦痛人生的寄托倒也好说，可笑一些凡人装神弄鬼迷惑人心，也有人信了他们，在命格里头尽做些无谓挣扎。六界轮回，各得其所，这是在开天辟地划定六界时就已布下的结界，任谁又能打破。凡间帝王，自称天选，可不知六界生灵皆为天选，便是蜉蝣也同为天选之子。”
　　她说完又扫了一眼云湛：“果真是丢了三魂六魄之人，混混沌沌，竟连这也忘了。”
　　云湛垂头叹气：“这么说我只能凭借凡人身份混进去找找线索，若果真如你所说帝王家又岂是一介凡人可随意进出的。”水笙欲言又止，只得点点头。
　　云湛接着说：“可我呆在这里岂不是更加一筹莫展？”
　　水笙犹豫了一会儿，下定决心说:“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而今当朝皇帝怀靖试行迁户政策，各方势力斗得正激烈，正是求贤若渴之际。苏相性情多疑，若非亲手栽培，怕是难得重用。而女相许汝贞广揽门客，礼贤下士，你若是能显出些才能，进了宰相府，往后走便容易许多。”
　　云湛抬头笑得狡黠：“我就知道你肯定有办法。”水笙脸上一僵：“你不要跟我抢，这是我找到的就业机会。”云湛义正言辞：“共享是时代潮流。树精也不能逆流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