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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五）旧恨新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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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舍之后，原主的灵魂对身体被占据时所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犹如大梦一场。
一如此刻，在山洞中醒来的张无忌。对于身旁何时多了那位灿若玫瑰的绍敏郡主，他真的毫无头绪。
他此时，难道不应该在濠州的礼堂上，与芷若成亲吗？便是出游，也应与他的新婚妻子一起，可是……
所有的记忆都停在了新婚前夜，他满怀期待入睡的时候。
他烦躁地捶了一下头，忽然意识到满手鲜血，那艳红已经渐渐转黑。
不好！赵姑娘她，她受了重伤！
一团红云，在林中飞驰，几个起伏，突然，从树顶急速坠落。
坠落的瞬间，那些话一直在她的脑海里回响着，如同噩梦：
“我再不能自欺欺人，我倾心所爱的，本是赵姑娘……”
“无论她如何待我，我总是不能舍了她……”
“今生今世，我都未曾对第二人有过如此心意……”
“芷若，我对你不起……”
“你……怎能下此毒手！”
“想不到你竟这般歹毒！”
“你不必多言，你我明朝桥归桥路归路，算我张无忌看错了人！”
喜堂上，众人前，他那冷得像刀锋一样的眼神，直直地刺伤了她。
仿佛他们之间有着不死不休的血海深仇，他的话一句比一句更狠，活生生地要剜了她的心去。
那人来了，她便被丢下了，果然如此。
什么海誓山盟，如何步步为营，哪怕生死以之，她都不如那位郡主轻飘飘的一声呼唤。
我愧对师父的嘱托，连累九泉下的父母，甚至赌上了未出生儿女的命运，只换来你在大庭广众下弃我而去吗……
为了那敌对的蒙古郡主，你竟连家国大义，教众兄弟，亲人妻子，一并抛却了……
你还说我这般歹毒……说你看错了我……
可笑啊，可笑。
我当初为什么不更歹毒一点，在那岛上，不，在光明顶上便一剑刺死了你……
好过我日夜煎心，生不如死。
九阴白骨爪，与周芷若素日所习的峨嵋九阳功本有冲撞，加之她为求速成，强行运功，数月来本已内息不调，近来情事困扰，毒誓不能去心，更添心魔。
适才重伤赵敏，她与张无忌对了数招，心潮激荡之下，引发内伤。她不甘在众人面前失了峨嵋体面，强作无事，立誓断义后催动高明轻功离去，不料却加速了伤情发作。
她本想暂回定海白衣庵，之后携众归山，再做计较。然而伤势过重，才至半途，便突然昏倒。
她跌落的瞬间，润玉是伸出了手的。
然后那伸出的手变作了握紧的拳，他迅速向后退了一丈之地。
她要死了？
死了不是更好，她这样死了，历劫不成，便会永堕无间，受地狱诸苦，更无间断！
那死亡的可能又一次诱惑着他。
天地间再无荼姚，他的娘亲便不会死了，他可以和娘亲过着宁静康乐的生活，如果可能，还有觅儿。
可是，可是……
他咬着牙，恨恨地看着那跌落在地的她。
尘埃中的她，一身火红，面若白纸，双眸紧闭，嘴边残留着未干的泪和血。
润玉忽然冷冷一笑。
是了，刚刚在喜堂上，他说着那些话，亲眼看着光艳动人的她，如何从幸福的山巅坠落到苦难的深渊里。
看着那清丽无伦的脸上，流露出惊讶，愤怒，悲伤，痛苦，甚至绝望。
看着她，强忍着眼泪，高傲地扬起头，平静地说着话，努力维持一派掌门的尊严。
真美啊，和那千万年前的临渊台上一般无二——那时她伤心欲绝，仍然努力撑着天后的体面，不肯向他低头服软。
他喜欢看到她那样的神情——她越痛苦，他越痛快。
她若死了，不就一了百了了吗？
掌控她的悲喜，比操纵她的生死更快意，不是吗？
想到这，他决意走上前去查看她的伤势，却不料，有个人比他更快了一步。
润玉停了下来，打量着那个陌生男子。
那人小心翼翼地靠近周芷若，确认她已经受伤昏迷。
润玉的眼神突然冷了下来——他看见那人咽了咽口水，竟尔动手去解她的衣带。
上一世，水神曾说，夜神一怒，浮尸千里。
润玉觉得没那么夸张，他只是随手送了那凡人一程，眼睛都没眨一下。
那人已经成了一捧风中的灰烬。
润玉在那团飞灰中走向她。
被风吹起的飞灰迷了眼，他直觉眸子有些酸痛。
他像千万年前的湖畔那样，向她伸出手。
然后，第一次以润玉的身份，润玉的身体，拥她入怀中。
他不是当年的鲤儿了，而她也不是当年的荼姚。
他怀里抱着的，不过是个受了情伤的凡间女子。
和他一样，被爱人抛弃的可怜人。
起初那点因报复带来的激动，一念间，已然冷却了下来。
夜神殿下长叹一声。
他生平第一次感到颓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