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绝之旅》紫沐

1、第 1 章

　　商晋皇十年，临近边境的一座城池名叫汉城。时值四月，汉城西侧的一座山谷内已是长松落落，卉木蒙蒙。

　　一名十三四岁的女孩躺在草地上，其周围了四名衣着华贵的人。一名十六岁左右，身着黄色华服的少女轻蹙秀眉，微颤的右手中握着一把泛着青色的匕首。少女盯着躺在地上的女孩，眼中的恐惧与狠意时不时地交替着。

　　“……大姐？大姐？你……你把她杀了……你杀人了……”一旁身着粉色衣服的女孩面色苍白，满是恐惧的眼中盛满了不敢置信与慌张。

　　“住口！”被称作大姐的少女名叫叶澜，狠厉地吼道：“和我没有关系，是她自己不小心撞上来的，是她自己不小心，怪不得我！”转过头盯着粉衣女孩，一字一句地问道：“欣儿，你说是不是？”叶欣看着十五年来朝夕相处的姐姐叶澜，只觉得一股寒气自脚底袭上来，顿时感到从上到下，从里到外的冰冷。她偏过头，僵硬地点点头，不敢去看犹如陌生人一般的姐姐叶澜。

　　叶澜收起手中的匕首，睨着躺在地上的女孩，对身边的紫衣男孩吩咐道：“紫陌，你去把叶灵的尸体扔到谷底。”闻言，黑衣少年紫陌只是瞄了眼叶澜不作声。那边身着蓝衣的少年叫道：“叶澜，你疯了！她可是你妹妹，更何况她还是秀女的预选人呢！”

　　“你慌什么？”叶澜睨着彭郎说道：“哼，有我在，她怎么可能被选上？”痛恨地瞪了眼躺在地上的叶灵，对满是惊慌的彭郎道：“彭郎，叶灵的事情你也有责任……若不是你垂涎她的美色将她带到这里，又怎么可能出这等事？”

　　“你……你……你说什么……？”闻言，彭郎张大了不敢置信的嘴，指着叶澜，见叶澜眼中的狡猾之色，心里咯噔一声。若是此事捅了出去，叶澜定是要卖他出去顶罪了。想到此，心想：好恶毒的女人。一甩袖，怒道：“哼，我不管了，你爱怎样就怎样！此事与我无关！不过，叶澜……我告诉你，我贾彭郎可不是纸糊的老虎！自此以后，我与你便一刀两断！你，好自为之。”撇下话后，转身离去。

　　风乍起，瞬息间乌云满天。

　　叶欣看着瞬间黑下来的天空，恐慌地尖叫道：“啊~！！！是灵儿……是灵儿……她来了……她来了……”

　　叶澜拧头，劈手给了叶欣一巴掌，吼道：“给我闭嘴！”俯下身，压低声音，威胁道：“欣儿，若是再不看好你这张嘴，可别怪我不顾念姐妹之情。”叶欣捂着脸颊怔怔地看着叶澜，双眼空洞。

　　狂风刮起，空中的乌云压得人似乎透不上气。狂风卷着叶灵的衣摆发出猎猎声响。叶欣僵硬地转头看去，虚幻间似乎看到一个血衣长发的女人站在叶灵身边；那女人低着的头缓缓地抬起头来看向她，随即俯下身竟消失在了叶灵的身体里。看到这一幕，叶欣只觉一股不寒而栗的冰寒瞬间袭上全身，她张了张嘴发出一声尖叫后，连滚带爬地逃离而去。

　　“紫陌！把她给我追回来。”叶澜的命令并没有得到紫陌的回应，反而感到一股凉意自脖间传来，转头看去，却见紫陌一脸平静地手中握着匕首抵在她的脖子上。叶澜不敢置信地问道：“为什么？”

　　“记不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不要命令我，否则我会用这把匕首割掉你的脑袋。”紫陌清淡的话语像是玩笑一般，然眼中冰冷的杀意却说明了他是认真的。

　　“……紫……紫陌……你……”感觉到脖子上冰凉的刺痛，她知道紫陌不是在说笑，立时吓的面无血色，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布满恐惧的双眼中带着对生的祈求与对死的恐惧。

　　乌云沉沉地压下，狂风刮起树叶沙沙作响，犹如鬼哭狼嚎一般。紫陌勾起唇角，露出难得的笑容。“怎么？怕死？不该呀，大小姐。”

　　“你，紫陌你……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叶澜瞪起眼睛看着紫陌，心中带着一丝愤怒。

　　“呵……”紫陌一副好笑地看着叶澜，将她高傲的尊严踩在脚下。“知道你为何没有被选上秀女吗？”

　　叶澜霍地瞪大了眼睛看着她，满眼的疑惑。以叶澜的条件，被选上秀女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可是她却被拒之门外。她是何等的不甘心，又是何等的气愤。

　　“呵呵，那是因为你够蠢。”紫陌藐视地看着她。看着叶澜先是吃惊的脸上露出震惊之色，随即又陷入疯狂的隐忍。紫陌如同欣赏戏剧一般，看的有滋有味。

　　“咳……”一声咳嗽声响起，二人转头瞧去，却是前一刻还躺在草地上死去的叶灵无力地靠着树干爬起来，蹒跚地走了两步，便虚软地倒在地上。见到此等场景，二人同是一怔。

　　紫陌收回匕首，看着叶灵的背影，心中疑惑重重。先前他检查叶灵的脉搏时，她确实已死去，为什么现在又……？先不作他想，抱起叶灵脚下如若生风，迅速向汉城内的一座官邸而去。

　　叶澜颓然地跪坐在地上，脸上是满满的恨意。“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没有死？为什么~！”抬头望着乌云散去的天空吼道：“为什么！！”

　　将军府内的二小姐死里复生原本是件开心的事情，可是，从那天之后，似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叶灵原本是个待人温和的二小姐，如今却是变得对人冷漠少语。将军府内人多口杂，对二小姐叶灵的改变都是议论纷纷，其中也开始有几个流言开始在府内传开。至于三小姐叶欣，从那天之后就变得疯疯癫癫的，整日将她自己关在房间内，胡言乱语。

　　弦月阁内，一名娇媚的少女拐过走廊，在一道挂着席帘的门前停下，随即缓缓卷起席帘走进屋内。少女环视一圈昏暗的室内后，将目光定在窗前的女孩身上，道：“小姐，老爷在大厅，请您即刻过去。”青衣站在门前，不走近屋内的主人，也不急着退出房间，静静地等候在门前等待屋内主人的回应。

　　偌大的房间内只开了一扇窗，女孩望着空中的半轮残月出神，对于身后少女的话仿若未闻。

　　“小姐，老爷正在大厅等您。”大约等了一盏茶的时间，见女孩完全没有动静，于是又提醒道：“还请小姐即刻下楼。”

　　女孩缓缓转过头看向等候在门前的少女。“青衣，你脸上的是什么？”

　　闻言，青衣怔怔地看着女孩的眼睛，微启着惊愕的红唇。“呵呵……小姐，您说什么？”青衣摸着自己的脸颊，问道：“我的脸上？能有什么？”

　　女孩站起身，背对着朦胧的月光；夜风徐徐吹进室内，随风摆动的青丝似瞬间变成了血色一般。“你脸上的是什么？”依旧是同一句问话，没有起伏，犹如死人一般没有温度。

　　青衣再也无法镇静自若，望着女孩的眼中除了惊骇便是恐惧。“你……你……你是谁？你不是叶灵……你到底是谁？”

　　如同血一样的双眸盯住青衣的黑瞳，问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说着缓缓走近青衣。

　　青衣惊恐地盯着叶灵，虽然对于叶灵死而复生的事情感到奇怪，但也未曾深究。因为将军府对于她来说也只不过是暂时的一个避风港而已，又怎么会对那些事情上心。看着逐渐逼近的叶灵，心中百转千回，已不顾其它，将灵气聚集在指尖，已是蓄势待发。

　　叶灵在青衣身旁站定，淡淡地瞄了她一眼后，撩开席帘踏出房门。

　　青衣怔在门口一时无法反应，愣愣地看着逐渐消失的白色背影，一滴冷汗自额头缓缓流下，低头看着聚集在指尖泛着青色的灵气，如呓语地喃喃的道：“……竟然使不出法力……？”

　　此时此刻，将军府内的老老小小都聚集在内厅里。主位上坐着一名中年男子，虽长的隆眉准鼻，却看起来颇为虚弱与憔悴。

　　一名侍女搀着有些疯癫的叶欣坐在厅内的一角；夫人和姨太太则是坐在主位两侧。此时，众人皆紧紧地望着首位上的家主叶定邦。

　　驻守边关的叶定邦不知为何突然犹如人间蒸发了一般消失了近半个月。驻守边关的大将无故消失，给军队带来了莫大的恐慌与不安，同时邻国又发动了一次小规模的攻击；叶定邦此时失踪，不得不让人与之联系在一起。

　　黄昏时分，叶定邦浑身是伤地回到家中后便将众人聚集在此，众人虽不知为何，却也知道此事绝非一般了。

　　叶夫人望着门外，见叶灵还未到，吩咐身边的丫鬟道：“快去迎一下二小姐。”丫鬟领命即要离去，便瞧见门外现出一个人形。叶灵不疾不徐地走进厅内，随之便响起一道疯狂的尖叫声。循声瞧去，只见叶欣缩进侍女的怀里，偷偷瞄着叶灵瑟瑟发抖。

　　叶夫人对叶灵道：“灵儿到这边来，老爷有话要与你说。”叶灵将视线移到叶定邦的身上，却不见有任何动作。

　　叶定邦缓缓迎上叶灵的视线，问道：“灵儿，你……你……”双手捂着额头，表情颇为痛苦、挣扎。“……那天在山谷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霍地站起来指着叶欣，声音中更多了一些沉痛之情。“为什么欣儿会变成这样？澜儿又为什么突然会写书出走？……这些到底都是为什么？灵儿你告诉爹……”抬着沉重的脚走近叶灵，道：“灵儿，你告诉爹，告诉爹这些都是为什么？为什么！？”

　　“你本不该这么死去。”叶灵答非所问，然语气中却多了一丝惋惜。

　　叶定邦不理会叶灵说这句话是何意，执意地问道：“灵儿,告诉爹，告诉爹~！”

　　叶灵移开目光，看向缩于一角的叶欣，说道：“她是因为心智不够坚定所致。”收回视线，道：“至于叶澜……”迎上叶定邦紧迫的目光，道：“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她回不了头了。”

　　闻言，叶定邦面露死色，紧接着捂着胸口猛烈地咳嗽起来，叶夫人和姨太太急忙上前扶住叶定邦的身体。叶定邦直直地盯着叶灵，说道：“既然如此……”蓦地抬起一掌狠狠地落在叶夫人和姨太太的胸口上，二人立时毙命与掌下。

　　叶灵静静地看着叶定邦杀完了叶家上下近百口人，平静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问道：“你不后悔吗？”叶定邦颓然地跪坐在血泊中无力地摇摇头，问道：“可以告诉我你是谁吗？”

　　叶灵看着叶定邦半晌，淡淡地道：“鬼。”

　　“……鬼！？”闻言叶定邦不觉吃惊，反而闷笑道：“既然是鬼，想必是鬼中之王……厉鬼吧？呵呵……既然是鬼中之王，也不枉我女儿的身体与你所用了。”直视着叶灵，问道：“我可以请你帮我做一件事情吗？”

　　叶灵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不语，算是默许。

　　“帮我将紫陌安全地护送到皇城……”按住胸口的力度逐渐加重，道：“他……在，在城西的破庙里……求你一…………一……定要………………”身体逐渐前倾，无力地趴倒在满是血水的地面上，咽下最后一口气。

　　“…………”叶灵看着死不瞑目的叶定邦，心中一震，不知是何滋味，更不知像叶定邦这样一个忠孝之人亲手击毙自己的亲人会是何种心情……

　　“想不到你竟会怜悯他们。”青衣从墙壁上现出身，低头环视了一圈屋内的惨状，道：“叶定邦果然聪明，知道若是叶家的人不死，明日给他们带来的又会是何等惨烈的下场。”抬头对上叶灵，问道：“您下一步打算如何走呢？只怕无论您走到哪里，叶澜那个丫头都不会如此轻易就放过您吧？”青衣饶有兴致地盯着叶灵，笑道：“我是妖，您是鬼。反正无论是妖还是鬼都被人看成是邪物，何不……”

　　青衣的话未说完，却见叶灵已转身踏出大厅站在院子里。青衣不解，拧眉注视着叶灵的动作。只见叶灵抬起一指虚空一弹，一颗黑色的小火星飞落到大厅内。见状，青衣暗叫不好，急忙破开房顶跃出，双脚才一落地，便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自身后传来。惊诧地瞧去，前一刻还完好的房子，眨眼间已被黑色的火焰所吞噬。

　　青衣惊愕地叫道：“地狱之火~？”黑色的火焰迅速扩大，将整个叶府瞬间吞噬殆尽后，偌大的叶府只留下了一层红色的烟灰。然，更让人惊骇的是，黑色火焰所及之处的土地竟都成了红色的土地。见状，青衣震惊地道：“不对，那不是地狱之火……”疑惑地看向叶灵，心道：你到底是谁？难道真的只是厉鬼吗？难道厉鬼可以掌控天外天的涅火吗？

　　望着半轮残月，叶灵淡淡地问道。“……你说什么？”

　　青衣一怔，被问的一头雾水，回道：“……什么？我说什么了吗？”

　　稀薄的月光照在叶灵过于苍白的皮肤上，让她看上去有了一些人气。“你身上的妖气太重，若是没有你脸上的那个封印，只怕你早被那群道士抓去了吧？”转动黑色的瞳仁斜睨着她，道：“刚才你解开了封印，恐怕那些道士很快就会循着妖气赶来吧。”

　　青衣一瞬不瞬地盯着叶灵的侧脸，在得知叶灵的意图前，不打算开口回应。然，下一刻却见叶灵寓意不明勾起唇角露出一丝称之为笑容的微笑，转身向西面离去。

　　青衣懊恼地盯着叶灵的背影，完全不明白她的意思；站在原地踌躇了半晌，最终咬咬牙，狠狠地一跺脚，追着叶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