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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再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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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琳琅点了点头,却又像惊觉了什么似的,猛地起身,膝盖磕在床沿边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赵承礼拉门的手微微一怔,他转过头来:“还有什么事情么?”
语气依旧温柔,像是三月的春风吹皱了沈琳琅的心,上一世与赵承礼做了五年有名无实的夫妻,两人话都没说过多少,再见那人已是赵家的灵堂上。
她咬了咬唇,手握着裙摆,踌躇了好一会儿,才嗫嚅着开口:“今日你我大婚,二爷今日若走了,我怕是要落人话炳……”
屋外大雪早已经停了,暖黄色的烛光照进雪地里仿佛撒了一层金沫。
赵承礼显然是没想过沈琳琅会留她,也只是淡淡的笑着:“你一个未出阁的丫头倒懂得多。”
随着雕花木门轻轻合上,赵承礼终是只留给她一个单薄的背影,迈着步子出了别院。
沈琳琅清楚他这个夫君是什么样的人,上辈子也是这样,新婚之夜,独留新娘守空房,经历过一次,沈琳琅心反而大了起来。他不留下,自己也要休息,于是自个儿宽衣解带,就这么睡下了。
再醒来时,晨光早已破晓而出,她刚起身,愣了一会神,虞娘就端着铜盆笑嘻嘻的走了进来,见沈琳琅只是披着一件单薄的斗篷,赶紧放下手中的铜盆,将沈琳琅不住的往屋子里推:“夫人,消雪的时候是最冷的,您怎么还往门口站,要是冻坏了可怎么办?”
时隔多年,沈琳琅再一次听到虞娘的嗔怪,一时间竟觉得心头涌上一股暖流,捂着嘴痴痴笑出声来,心中又惊觉自己现在不是三十岁,她这一笑,倒是叫虞娘一头雾水,虞娘打湿毛巾仔仔细细的帮她擦了一遍脸。
沈琳琅想着自己三十岁的人却还要虞娘帮着洗脸,连连推开虞娘:“我自己来就好。”
虞娘尴尬的笑了笑,眼前的人儿不过刚及笄的年纪,算起来和自己闺女差不多大,自己嘴上叫着夫人其实打心眼里把她当作一个孩子,若不是她那眉眼之间的几分愁容,虞娘还真要把她当作闺女养。
沈琳琅将毛巾细细拧干,交于虞娘手中,盆内的炭火早就已经熄灭,加上开着门窗,一阵穿堂风吹的她连连打了几个喷嚏,吓得虞娘赶紧给她找来厚袄子,又一一关上门窗。
她身子素来羸弱,沈家主母看她不过,纵容那些下人欺负她,将她推下水塘,若不是自己娘亲路过喊叫,怕是这世上早就没有她沈琳琅这个人了。
“夫人,待会儿我们先去前给大太太敬茶,你莫要怕,大太太一向仁慈。不会为难你的。”虞娘一边帮沈琳琅穿衣一边嘱咐她。沈琳琅点了点头,听到虞娘提起大太太不自觉打了一个哆嗦,大太太是赵承礼的娘,一生向佛,心地善良,在赵承礼死后没过多久也是郁郁而终,沈琳琅到现在还记得,是副怎样的光景。
沈琳琅第一次哭的那么伤心,几乎昏死过去,却还是没能留住赵老太太,多少年了啊,那些丢在记忆长河中的人和事,如今竟然再一次活生生的站在她面前。
沈琳琅收回思绪,踩着积雪,沈琳琅由虞娘搀扶着往前院走去,一路上熟悉的景物倒是让她心生欢喜,还好一切都还在,还来得及。
穿过东厢的走廊,沿着一条铺就的石子路,这便是到了前院,几株山茶倔强的探出花枝,在这数九腊月倒是开的十分艳丽,沈琳琅不自觉伸手抚掉花瓣上的落雪,心中却暗暗有些紧张。
“夫人,大太太来了。”虞娘低声提醒着她,生怕她贪玩的坏了规矩和礼数。
沈琳琅抖落手中的雪,这才注意到赵老太太穿着一身大红色团花褐缎长袄,正坐于庭前,闭着眼睛不停的拨弄手里的佛珠,她缓缓走入正厅,屈身行了一个礼:“大太太。”
椅子上的人微微舒了一口气,睁开眼睛,应了一声后又问:“昨儿休息的怎么样?”
“多谢大太太关心,都挺好的。”沈琳琅依旧低头屈膝她知道大太太这么问她无非是想要知道昨儿二爷是否在她房中,赵老太太本不是喜欢她,后来逐渐疼她,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她听话,譬如现在,没有赵老太太的应允,她还是保持着行礼的姿势。
“起身吧。”
沈琳琅起身,退到一旁站着,等赵承礼来,两人便要双双敬茶,赵家算是承认了她这个媳妇。
快是要过了半个时辰 ,沈琳琅腿有些麻,加上从昨晚到现在是滴水未进,早就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她现在只盼着赵承礼快些来,早些敬了茶,她好去吃些东西垫垫肚子。正当她慌神之际,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传入耳朵,身后的虞娘赶紧用手抵了抵她的后背,沈琳琅收回思绪,乖巧的叫了声“二爷。”
“怎来的这么早?”那人一身素色长袄,面容有些憔悴,却还是温文尔雅,不失风度。
“自己来的晚了,偏说别人来的早,琅儿可在这儿等了你有一个时辰了。”赵老太太依旧闭着眼睛,不紧不慢的转动手里的佛珠,开始为沈琳琅打抱不平。
“那这便是我的错了,我自认琅儿罚。”赵承礼虽是读书人,但有时为讨老太太开心,说几句合时宜的笑话,倒也算是风流雅士。
“琅儿可要罚我?”赵承礼转过头,双手负背,眼角的笑意愈发灿烂。
“二爷有事要忙,琅儿多等几时也是应该的。”
赵老太太听得这话,也是乐了起来,待两人敬过茶后,便心满意足的回了房。赵承礼走在前面,沈琳琅便跟在后面,虞娘自是不当这多余的人,早就沿着后院的小路跑回别院去了。
“你跟着我做什么?”赵承礼不解,秀眉微微皱起。
“二爷多心了,我回别院也是这个小道,若不是二爷在我前面几步,恐怕这话该我问二爷了。”
赵承礼被她逗笑了,心里琢磨这丫头口齿伶俐的很,便也不说什么,反而放缓了脚步,与沈琳琅同行。
“昨日我问你,可曾读什么书,你都未回答我。”
“二爷真是说笑了,昨儿是什么日子?”沈琳琅有些故意的提起这事儿,赵承礼略有些不解的看向她。
“昨儿是你我大婚之日,你却问我读什么书?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在学堂上先生考我呢!”
赵承礼这才反应过来,脸色略微泛红,沈琳琅也忍不住笑出声来,想起上一世,她一直忌讳赵承礼大她好些年岁,虽是夫妻,哪怕是在走廊上见到了,都不曾说过一句话,如今却是面对面调侃起对方来了。
两人说说笑笑,全然没注意到对面来的人。
“二哥。”待沈琳琅抬起头的时候,那人已经站到他面前了。
沈琳琅眉头微微一皱,脸上复杂的神色只顿了那么一瞬间,却还是被赵承礼捕捉到了。
“怀清。”赵承礼将沈琳琅往身边拉了拉,又道,“这是我一母同胞的弟弟。怀清,刚从冀州回来,第一次见,”他转头给赵怀清介绍道,“这是你二嫂。”
赵怀清这个时候同她差不多大,脸上
都是少年的意气风发,以及……不可一世的傲气。
上辈子两人当了小半辈子死对头,赵怀清人前恭恭敬敬叫她一声嫂嫂,背地里唤她琅儿,恨不得将她拆骨入腹。
这大逆不道的龌龊事,被戳破的那天,也是赵家老太太咽气的那天,赵怀清为了自保,撇下她远走。真真算的一个负心汉狠心狼。
想到这里,沈琳琅不禁笑出声来,若不是他赵怀清胆小怕事,留她一人抵挡那些流言蜚语,何至于她三十几岁就家人尽散咽了气。
不过是老天也看不下去,让她重活一世。
“三爷。”这个时候的赵怀清心比天高,谁也瞧不起,更别提沈琳琅一个庶出不得宠的商贾之女,跑来给别人续弦,丈夫还不知道能活多久。在他眼里不过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哼,免了吧,”赵怀清打心眼里的不屑,“受不起嫂嫂的礼。”
“怀清,怎么说话呢!”赵承礼低声斥他,语气确是极为柔和。
若是之前沈琳琅定会觉得委屈,别人一句话她都要逐字逐句分析好久,郁结于心,现如今她并不把这人放在心上,自然也不在乎他说些什么了。
“无妨,”沈琳琅抚上赵承礼的手,“三爷性子豪爽惯了,二爷不必动怒。”
赵承礼叹了叹气,“他与你也差不多的年纪。却这么不懂事。”
“二哥不必说我了,你若是真懂事,也不会续个这么小的嫂嫂了。”
之前怎么没发现赵怀清这么能说呢。
“你!”赵承礼这会儿大抵是真动了气,竟咳嗽起来。
沈琳琅侧身去搀扶他,本意没想和这人有过多的牵扯,但是听他说话这么不好听,自己也是上了劲儿:“三爷只管说了叫人听去,我与二爷拜了天地,也赵家明媒正娶进来的,你二哥是死了夫人续弦,又不是养了外室叫人嚼舌头的。”
沈琳琅一说起来便收敛不了,又道:“二爷身子不好,那不是赵家琐事繁杂么,统比那整日吃赵家的喝赵家却不出力的好,赵家多少间铺子田地,我想恐怕三爷也不知道吧…我知道三爷瞧不起我,瞧不起我的身世,可我一个商贾之女尚且有家教廉耻,偌大的赵家还教不会三爷吗?”
沈琳琅自顾自说着,赵怀清楞是一句话
也插不上,待沈琳琅噼里啪啦说完,赵怀清早就起的抓耳挠腮,支支吾吾了半天,只留下一句,“你给我等着!”便扬长而去。
虞娘这边久久不见沈琳琅回来,心里免不了担心,正踏出门呢,沈琳琅就扶着赵承礼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