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仙与我》大胖儿子

19、人（4）

　　半个月以后，许仙“出桶”了，就像皇帝出宫一样，前呼后拥、热闹非凡。

　　这种场面他头一回经历，不免心中惴惴。

　　这些日子，他浸泡在药水里，时而清醒，时而迷糊。清醒的时候，食欲大增，似乎怎么都吃不饱；迷糊的时候，常常说一些自己不明白但却被别人奉为真理的话。

　　大仙让抬脚走两步，许仙健步如飞，绕着梦仙楼连跑三圈。

　　许仙问大仙：大恩大德，我要如何感谢你？

　　大仙捋须一笑：但行好事，莫问前程。你我有缘，命中注定要在此遇见。

　　许仙：有道是知恩图报，在下必须为仙人做点什么，不然良心难安。尽管囊中羞涩，但还有一把力气，挑水、砍柴、种地、遛狗，许某都可以的。

　　大仙：既然如此，恭敬不如从命。你送我一副你的画像吧，留作纪念，不枉我们相识一场。

　　许仙：行，我这就找人来画！

　　后来大仙消失了，据说在外地发了财。他把红树叶放在水里，然后加上稀奇古怪的中草药，泡上一段时间，制成一种神奇药水，装进坛坛罐罐，冠以“起死回生口服液”的美称出售在大街小巷。

　　临安城内很多家药房的柜台前都贴着一张特大画像，画像上，产品代言人“许仙”栩栩如生——双手抱拳，笑脸如菊，脑袋左侧是几行广告词：

　　爱娘子
　　爱生活
　　爱自由
　　也爱吟几句诗歌
　　更爱十两纹银一瓶的起死回生口服液
　　我不是天才
　　也不是什么偶像
　　我是许仙
　　我只代表我自己

　　****

　　许仙病愈后，粉丝们为他准备了十几套衣服鞋袜，但是谁都没有给他买帽子，因为谁都没想到偶像的头发居然长了出来。不但长了出来，而且长势喜人，又长又硬。如果不加以梳理的话，远看上去真像只刺猬。

　　粉丝们认为这样的头发有损诗人形象，就连夜赶制了几顶长筒帽给他戴上。诗人也觉得长发很麻烦，让理发师给剪成了板寸，这样戴上帽子后，里面就会显得很宽松。

　　不得不说，这场以圆满为主题的自焚事件，无疑给许仙的生活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当然，最主要的变化还是为许仙赢得了“灯笼诗人”的称号。

　　一夜之间，什么都发生了，他有了自己的粉丝团，京城诗歌界的前辈们对他赞不绝口，就连梦仙楼里的诸位老板也对他另眼相看了。许仙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吃错药了，或者说别人吃错药了。

　　明明不是个文人却写出了那首《我爱灯笼》；明明嘴里随便蹦出的话却被人们奉为千古佳句。许仙非常费解，难不成是娘子在作怪？因为在他眼里，娘子身上一直都有怪异的一面。

　　既然想不明白，就不用想了，随波逐流、难得糊涂也是一种智慧的生活方式。

　　许仙过起了众星捧月的日子。

　　诗人和普通人的区别就在这里，他又搬进了昂贵奢侈的王子房，至于房租，黄老板给他打了七折，而且不用他出钱，仙人掌们替他交了。

　　许仙成了梦仙楼的大名人，大家都对他刮目相看，并且经常向他邀诗。

　　一时间，他被捧上了云端，人人称道他是天才诗人。说得多了，他就产生了错觉，他也觉得自己可能真就是个天才诗人。

　　很多奉承巴结他的人向他索诗，他客气得很，几乎从不拒绝。

　　比方说他写给跑堂小六的诗——

　　智慧
　　是智慧者的通行证
　　傻逼
　　是傻逼们的墓志铭

　　他写给马夫大叔的诗——

　　我预感到
　　我正骑着理想
　　向牛逼的路上一路狂奔。

　　还有他写给黄老板的诗——

　　假如
　　铁树也能开花
　　我就不会
　　随风而逝

　　这些诗虽然读起来很难明白诗人所要表达的意思，但的确是好诗，因为大家都看不懂。他们从小接受的教育使他们认为只有像“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这样对仗工整讲究韵律的诗才是真正的诗。而且在大家的想法里，看不懂的诗才显得深奥非凡。

　　因此许仙创作的白话诗很快风靡临安，一时无两。

　　***

　　大家知道，许仙有很多女粉丝，虽然大都奇丑无比，而且属于大妈级别的，但是也有几个年轻长得不错的。好比鸡蛋里挑骨头，用心挑，没准真能找出几根来。这几个漂亮姑娘十分喜欢许仙和他的作品，多次表示很愿意做他的女友，但是许仙一直没有接受。因为作为一个偶像不应该对自己的追随着有所企图，这是最基本的素质问题。

　　许仙来临安城之前曾对天起誓，今生今世只爱娘子一人，绝不会与其他女人纠缠不休。不过姑娘们不依不挠，她们使尽浑身解数以博取偶像的喜爱。比方说送上言词火辣的求爱信，比方说夜里不穿衣服钻进许仙的被窝。

　　但是这些伎俩皆以失败而告终。大家最后不得不承认，许仙是个正人君子。

　　对于求爱信，许仙基本上看完之后直接扔进垃圾筒，但是无聊极了也会回复一两封，内容天马行空，大都是些题外话。比如“秋天来了树叶黄了一群大雁往南飞”、“彪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释”、“养猪可以致富”、“你妈贵姓”云云。

　　对于钻进被窝里来的漂亮姑娘，他应对的办法是两个字：禁欲。也就是强忍不发。坚持到最后的就是胜利者。

　　姑娘伏于床，温香软玉，他立马提醒着自己，不能乱来，我不能做对不起娘子的事。姑娘的手触到了他，忍不住惊叫：哇，哥哥，好热。

　　许仙干脆掀开被子，手持菜刀，对受了惊吓的女孩说：不想死的话，滚开——

　　女孩就尖叫一声“不要啦”，握着嘴巴跑掉了。

　　许仙拒绝了所有女性的求爱，这些女性有的美丽性感，有的粗俗不堪。很多人不能理解诗人的洁身自好。有人猜测许仙可能身体不行，八成得了某病，不然哪能坐怀不乱；甚至有人认为许仙只对男人感兴趣，估计是个同。

　　对于这些乌七八糟的流言，许仙不承认、不否认、不解释、不反驳，沉默是金，低调做人。

　　一个名叫小紫的女诗迷很多天来一直对许仙照顾有加。

　　小紫长得娇俏可人，而且秀外慧中，是许仙唯一看得上眼的女粉丝。她优雅的热情一度令许仙心动不已，但是他又不能公开向表示出好感。因为他眼前老是晃动着娘子的影子。就像贼喊捉贼一样，总会有点心虚。

　　许仙寂寞的时候很想找来小紫，和她坏一坏，娘子毕竟太虚幻了，见不着人儿听不着音儿的，而且远水解不了近渴。小紫却很理智，没有被追星冲昏头脑。她虽然也喜欢许仙，但只是欣赏他的才华，而不是他的为人。

　　多少次，许仙压抑住原始欲、望，这样劝慰自己：小紫是个好姑娘，咱是个冒牌货，咱有良心的，可不能糟蹋了人家，毁了她的一生！

　　后来许仙采用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假如小紫能够改姓许的话，他愿认她做义妹——这样既亲近了关系，又干不出傻事来。但是小紫拒绝了这个提议，她说姓氏乃父母所赐，怎能随便乱改，你怎么不改成我的姓呢？又说：不过我表姐的三姨夫的外甥女姓许，想认识的话，我帮你引荐。许仙就很失望，他沮丧地想，也许命中注定和小紫有缘无份啊。

　　许仙成了著名诗人后，过着一种华丽而落寞的生活。

　　女人大把地有，他却都不能动。小紫离去后，他自觉错失了一个良机，对自己深恶痛绝。后来大醉了一场，吐了十回方肯罢休。他明显是在自虐。

　　白天虚情假义迎来送往，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就孤独得要死，一整夜一整夜地失眠。

　　此时的许仙，太需要一个女人了。打手铳能解燃眉之急，终归不是长久之计。娘子迟迟找不见，他的那份意志力不免要打些折扣。他也不是没有想过，放弃寻找白娘子，然后随便弄个女人回家，结婚生子，了此一生。

　　许仙之所以还没有选择放弃，是因为每当他打算放弃的时候，总会出现希望的曙光。

　　黄老板这天满面红光地对他说，你再送我两句诗，我就考虑告诉你那位白衣女人的事情。许仙起初不信黄老板的话，因为他老奸巨滑，不是一个令人信任的人；但是后来他信了，因为黄老板念出了娘子的姓名——你不是要找白素贞吗？我晓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