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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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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阵静默后,叶林景从斗柜中拿出一只通体晶莹的瓷罐,放置镜台前。
“此药对化腐生肌有奇效,你的手涂上几次便可好。”
赵苏阳受宠若惊地仰头看向他,“谢谢。”
那丑陋的伤疤还是让他看到了。
这是陈康永做得最过分的一次。
他的怪癖甚是多,如若不是赵苏阳一味迁就他,也不至于有这一遭。
陈康永喜食热茶,越烫越好,尤其是在书案前用功的时候,茶水热的时间便是他专注的时长。
那次,赵苏阳刚将滚烫的茶水倒进陈康永的茶盏,还未走出两步,就听到他大叫不好,原来是他自己将茶盏打翻,弄湿了书案上的书籍字画。
赵苏阳想上前帮他拯救字画,陈康永却恼怒地拿起茶盏中剩余的水发泄似的往外泼,直直泼在了她手背上。
陈康永也被茶盏烫到,瞬间脱手扔在地上,碎了。
她痛也不吭声,陈康永多日之后才问起赵苏阳,她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赵苏阳挖了些瓷罐里的膏药,轻轻涂抹于手背上,心弦微微动。
还是第一次有人给药她,而不是安慰自己“这个伤疤不丑,一点也不影响”,这种话听得多了也就麻木了,察觉不出一点真心实意。
而叶林景对她手上的疤痕不问一字,表现出漠不关心,却将如此珍贵的药拿出来给她。
这药定是很贵的吧,离开皇宫后她便没再见过昂贵的药材,柴米油盐的钱容不得她拿来挥霍。
赵苏阳均匀地揉搓着手背,柔和的气氛让她胆子大起来。
“林景,当年你真的……死了吗?”
“是啊,不然你以为朝堂上的人为何惧我如蛇蝎?”
赵苏阳又想起了那一罐黑狗血,一阵恶心翻涌而上,她咽了咽口水,心中有些隐隐不安,“你死而复生,又回到了朝堂,难道是想,报仇?”
“看来课业一向不好的公主,也并非很笨。”
叶林景轻描淡写的回答着实增加了赵苏阳内心的不安,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你为何又要娶我?”
“你已和离,而我未娶,又有圣旨加持,我们成亲是顺理成章的事。”叶林景避重就轻地说。
尽管他这样说,赵苏阳还是觉得此事不简单,她发现叶林景的心思太重,太难捉摸,不详的预感让她看向了那只机关匣子。
“林景,那时候你是怎么……死的?”
“死”这一字眼赵苏阳从小被告知是不吉利的,要少说,尽可能不说,流落市井后她却跟着街坊邻里说了许多次,如今面对叶林景这个曾经同一个生活背景的人,她有些不敢表露出这个字,说得遮遮掩掩。
叶林景垂首不语,走近赵苏阳,接过手巾替她洇干头发,拿捏着无所谓的语气说:“因队伍里出了奸细,援军又未抵达,故最后到了无力回天的境地。”
“你可曾传了书信给我父皇,请求派军支援?”
叶林景半眯着眼,难道赵苏阳这么快就要同他坦白,而后恳求原谅了?
“是又如何?”
赵苏阳再也忍不住,她娴熟地把机关匣子打开,拿出那张泛黄的纸,语无伦次地解释:“我、是五哥撞见了路公公把你传回的书信扔了,他捡了回来,后来我又偷……拿了,要是知道这是你的求救,我定不会隐瞒不报的,让你……真的对不起……”
“不必自责,”叶林景打断她的话,“这不是我传回来的那封信。”
既是紧急之事他又怎会用张白纸给陛下打哑谜,他已经查出自己的信是被路公公拦截后最终落入了赵苏阳之手,却不知原来他的信早在进宫前被掉包。
赵苏阳见叶林景不信她,急忙起誓:“我发誓,刚才所说无半句虚言,如若欺骗你,我赵苏阳天打五雷轰!”
“我没说不信。”
叶林景竟被赵苏阳逗笑了,她确实没必要骗自己,可他也没说不信她,瞧把她激动得,就像被冤枉干了坏事的小孩儿急于撇清自己一般。
赵苏阳心中石头落地,但仍有忐忑,“那你是不是就不会杀我了?”
“我为何要杀你?”
“你不是回来报仇的么,对那些害过你的人。”
叶林景放下手巾,执起木梳,一下一下地为她梳发。
“报仇未必就要取他们性命。”
他要的是真相,要的是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而非一命抵一命的报复。
赵苏阳也不知是哪来的勇气,一把抓住刚好抚发至她肩头的手,“林景,不要去做那傻事,会让你万劫不复的。”
叶林景从她温暖的掌心里抽出手,“时候不早了,明日不是还要去看陈康永吗?早些歇息。”
说完,他朝书案走去,看样子今晚是不打算合眼了。
景,千万不要做会让自己万劫不复的傻事。
他的父亲也曾这样跟他说过,让他懂得何为一步错,步步错。
方才赵苏阳看他的眼神里,好像出现了父亲的影子。
落雪不过一昼夜,积雪已没过门前台阶,赵苏阳拉开门往外走,看着这天与地,她不敢相信自己已经开始了全新的生活,每日面向的不再仅有那方灶台。
叶林景从屋内走出,“走吧。”
他们出了府门,正巧看到一个妇人下了马车,向他们走来。
“姑姑,你怎么来了,也不事先通知侄儿一声,让我好相迎。”
赵苏阳听到叶林景叫了这妇人姑姑,也急忙跟着问候:“姑姑好。”
叶未晞只是轻微地点了下头,继而对叶林景说:“姑姑收到你的来信,便立刻动身来了京都,这段时间姑姑只能在这叨扰你了。”
“哪里的话,天灾难挡,姑姑尽管放心在侄儿这住下,等老家的房子修好再回去。”
说着,叶林景让府中的仆役替叶未晞将一些行囊搬下马车。
原来,不久前黄河决堤,叶氏老家的房子陈旧不堪,水患一来更难以抵挡,叶林景得知此事,立即去信询问姑姑是否愿来府上暂住。父母双亡后,他唯有姑姑一个至亲,无论如何他都要替父亲照顾好。
看得出叶林景为人十分孝顺,姑姑一来,立马将出门的事推去,亲自带人去布置房间,连木匠都唤到了府上,准备随时做修葺之用。
叶林景让赵苏阳在厅堂陪姑姑,自己在后头忙活去了。
叶未晞是一副村妇打扮,这让赵苏阳看着莫名亲切,少了拘束感,不禁大方上前攀谈起来。
却见叶未晞言语间不是很爱搭理自己,赵苏阳便自觉闭了口,她只是怕姑姑会在这偌大的将军府里感到不自在,才没话找话说,怎料这叶未晞并没将自己当外人,包袱一放下谱子就摆了起来。
“添茶水。”叶未晞看了眼空空的茶碗说。
赵苏阳与叶林景因今日要出早门,午间也不打算回府,便没让厨房备着热乎的茶水在堂屋,冷茶并非待客之道,何况来的客人是叶林景的至亲,更不能怠慢。
赵苏阳想给一旁的丫鬟使眼色,那丫鬟却避开了她递过来的目光,装作没看见。
这时,叶未晞将声音提高了几分:“怎么,是没听懂还是我叫不动你?”
赵苏阳被叶未晞这一声吓得一激灵,片刻后方明白过来,叶林景的这位姑姑是在叫自己。
当下便知晓叶未晞并非好伺候的主,也许是她性格使然,抑或是排外的表现,总之她对赵苏阳没有一点好脸色。
赵苏阳疾步到后厨房,见到灶台上烧着的茶壶,伸手就要去拿,被炊事婆子拦住。
“夫人小心烫手!这边有晾温的,”炊事婆子接过赵苏阳手里的茶碗,边倒水边念叨,“铃丫头这不懂事的,怎么让您亲自过来接茶水。”
“别怪她,是将军的姑姑来了。”
炊事婆子一听便明白了,气愤地说:“她啊,刁钻得很,仗着自己是老将军生前最疼爱的妹妹,每次来将军府都能把府里弄得鸡飞狗跳,夫人你可小心着她,别让她欺负了去。”
“休要嘴碎了,被将军知道可要挨罚的。”
赵苏阳点了炊事婆子一句,就端着茶碗匆匆回前厅了。
“姑姑喝茶,方才是我怠慢了。”
叶未晞接过茶碗却不喝,将赵苏阳从头至脚扫视了一遍,不顾丫鬟在场,毫不客气地数落起赵苏阳来。
“真不知你这将军夫人怎么当的,连口热茶我都要催上半天才能喝到,这将军府里也是死气沉沉的,都不懂得布置布置。”
在一旁的铃丫头忍不住回了嘴:“夫人过门不到两日,你让她怎么布置……”
“啪——”
叶未晞拍了一掌在茶几上,震得茶碗盖子飞起。
“这里轮不到你个下人说话,”叶未晞翘起一条腿,昂首蔑视着赵苏阳,“也是,不过区区一个妾室,哪有在府上说话布置的权力?是我错怪你了。”
叶未晞最擅长用言语中伤他人,是个心嘴如刀的女人,将军府上的人都传,她是因为说话不给人留一线,才统统得罪了上门求亲的人,以致于至今未嫁。
赵苏阳刚想替铃丫头向叶未晞赔不是,叶林景从里头走了出来。
“姑姑,你的屋子侄儿已安排妥当,姑姑且去瞧瞧是否有需要添置的东西,或改进的地方,侄儿即刻去办。”
叶未晞看到叶林景走进来,一改凶狠的模样,笑着拉过他的胳膊,“你来得正好,现在就跟姑姑说说,打算何时娶妻?有相中的姑娘了吗?姑姑可以帮你去说媒,保准成……”
“姑姑,”叶林景打断她的话,“侄儿已经娶了苏阳了。”
“什么话,她不过是个妾,你总不能没有正妻吧?”
叶林景将下人遣去,“姑姑你误会了,如今,侄儿的父母已不在,便无法拜高堂,承膝下之欢,为告诫自己,侄儿这府中便无妻位,但苏阳的名分虽为妾,她在侄儿心中就是唯一的将军夫人。”
赵苏阳被叶林景这一番话惊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