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姬录》血染旧城

15、茜色之瓣（三）

　　“客人，您点的酒来了，请慢用。”

　　居酒屋的老板从店里端出一壶清酒，放到了屋外供客人休息的简易长凳上。

　　坐在那张长凳上的男子头戴斗笠，身着纯色袈裟。他朝那老板颔首示意，随手便替自己倒了杯清酒，举到嘴边时，斗笠下的那双眼睛却不动声色地瞥向了街道对面的那家团子店。

　　居酒屋正好在团子店的西南面，两家铺子只隔了一条不宽不窄的街道。从这里往团子屋的方向看，可以清楚地看到店中的情形。

　　那名和尚装扮的男子便是山崎丞，他会乔装后在这里监视椿，是因为土方的命令。

　　椿的团子屋中只有零散的客人光顾，多数也是买了团子带走，甚少会有留在店中歇脚的。

　　将刚才的那名客人送走后，椿便靠在了店门前。她的样子看上去与平常有些不同，似乎是在等什么人出现。

　　山崎丞在团子屋的附近监视了已有两日，除了与那些浪士接触地稍有些亲密，其余倒是未有异样。

　　椿将自己的视线从街道尽头收回，恰好掠过居酒屋前的山崎丞。他不动声色地以宽大的斗笠将那道视线隔绝，也掩下了自己过于显眼的注视。

　　再抬眼时，椿早已换上了另一副神情，脸上还带了些殷勤和讨好，向一名浪人走了过去。

　　山崎略略看了眼，那浪人腰间挎着刀，似乎有些眼熟。

　　虽距离不远，但街道上人声吵杂，山崎听不清楚那两人交谈的内容。

　　几句话后，椿便挽着浪士的手臂进了店内。

　　这名浪人是最常来光顾椿的客人之一，除了知晓他名为岛田，是萨摩麾下的浪士外，其余的椿都不清楚。

　　将岛田迎入屋内，椿便想去准备茶水。她可以看出来，岛田今日似乎情绪不佳。椿可以猜得出原因，在面对岛田时也变得更加小心，以免将他惹怒。

　　“这是清茶，岛田先生。”椿捧着茶送到岛田面前，脸上的神色却没有因为那几份担忧而有所改变，“是有什么烦心事吗？岛田先生。”

　　“不要给我绕弯子，我前几日让你打听的消息怎么样了？”岛田夺过椿手里的茶，动作粗鲁地推到了桌上。

　　“真的很抱歉呢，那件事……可能还需要几天时间……”椿的语气变得犹豫，但仍维持着表面的平静，说道。

　　“所以说女人就是没有用处！”未等椿解释完，岛田便出言讽刺道，“连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好，除了可以不知廉耻地取悦男人外还真是一无是处啊！”

　　椿没有因为岛田的这句话而表现出任何不满，而是垂下脸，平静地忍受着对方的羞辱。

　　“你知道怠慢了那位大人会有什么后果吗？”岛田似乎很不满椿因为惧怕而不敢反驳的样子，他伸手便去抓木然地站在跟前的椿，“你是存心想要让我在那位大人面前受到惩罚吗？臭表子！你是不是故意这么做的？”

　　“啊……！”椿惊呼一声，两人拉扯之间，她猝不及防地便被推倒在地。椿有些费力地撑起身，口中说着“不是的”，转头便瞥见岛田靠近自己，抓着她的头发就将她从地上扯了起来。

　　“我可是因为你的关系被那位大人斥责了，你说要怎么弥补啊？！”岛田的力气又重了几分，整个手掌都扣到了椿的脑后，将她扯到了桌前。

　　椿因着惯性，径直地撞到桌角，摆在桌上的那只瓷花瓶也因着这惯性晃了几下，险些倒下。她吃痛地哼出声，随后紧咬住嘴，说道：“……真的很抱歉，岛田先生……我一定会尽快打听到消息的……”

　　岛田抬着手还想再出言羞辱，余光便见外屋有客人前来，便为椿让了道。

　　椿匆忙地理了理衣着，低着头便快步走了出去。

　　岛田跟在椿身后，说道：“下回我再来，要是你还没有办成，可不只是像今天这么简单了。”

　　椿呆愣片刻，很快换上浅笑，说了句：“我知道了，请您慢走……”

　　山崎在团子屋外等了许久，总算看着岛田离开。他与椿在团子店的里屋待了有一段时间，两人似乎因为什么而起了争执。

　　“老板。”山崎抬手唤来了居酒屋老板，说道，“请结一下账罢。”

　　土方岁三一人待在房中，他盯着手中的卷宗，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近藤勇明日便要前往会津，他虽几次拒绝土方提出要一同跟随的要求，但事关近藤的安危，土方依然在为这事头痛。

　　屯所中暂缺人手，但也并非指派不出随同前往的队士。不知是因为直觉还是其他，土方总觉得会有事发生。

　　正犹豫时，房间的内侧传来山崎丞的声音。

　　他说：“副长，那件事已经调查清楚了。”

　　土方暂放下卷宗，说道：“进来罢。”

　　山崎移开门扉，道：“团子屋的老板娘名为椿，是福山家的寡妇。她在钱屋町经营的团子屋是受到萨摩的浪人才得以维系，以此为交换，她常为萨摩打听消息。”

　　“这样的话，她刻意接近寺谭，就是为了得到与新选组有关的消息了。”土方说道。

　　山崎默认，从袖中取出一小包粉末：“另外，我在那名浪士身上搜出了这个。”

　　土方打开纸包，看到其中颜色异常的粉末时，瞳孔微缩。只不过很快，他便恢复了常态。

　　“我知道了。”土方停顿片刻，说，“那个叫作椿的女人……将她带回屯所审问罢。”

　　土方并不清楚椿与哪几方的势力有关，既然她的目标是新选组，那便只有先发制人了。

　　“你……你们在说些什么啊……？椿怎么了吗？”

　　这声音在门侧响起，土方将视线投向门外。

　　九郎扶着移开一些的门扇，目光中带着不解地在山崎与土方之间游移了数遍。

　　刚才太过在意“药粉”的事，土方竟然没有注意到九郎的靠近。他不清楚九郎究竟将刚才的谈话听去了多少，便没有开口回答。

　　“椿做了什么？为什么要将她带回来审问？”没有等到答案，九郎便又问了一遍。

　　土方面色冷酷，望着九郎半晌，说道：“那个女人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上回她主动接近你，也是为了打探消息。此事涉及新选组，不是你能管的。”

　　“为什么啊！”九郎喊道，“我才不相信椿会做坏事！”

　　他像是发泄般地朝土方吼道，转身便跑出了屯所。

　　现在的九郎，只想确认一件事。

　　团子屋还是像往常一样开着门营业，椿见到莽撞闯进来的九郎，面露讶异。

　　因为跑得太快，九郎有些气喘。他的脸憋得通红，顾不上去擦额上的汗，只是抬着脸望着椿。

　　“怎么了？”椿取了手帕，俯身去擦九郎脸上的汗，“看你跑得这么急，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九郎欲言又止，他明明想要问椿，可是却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椿没有催促，抿嘴笑了声，顺手便替九郎倒了杯茶。

　　“先喝些水缓一缓罢。”椿的声音还是像第一次见时那样温柔，她的手指环在茶具上，落在九郎眼中，像玉石一样。

　　九郎将茶杯捧过来，盯着杯中晃荡的清水，然后一口气将水喝下。

　　“还要吗？”椿问他。

　　“……已经够了。”九郎说道。

　　水喝完了，但九郎攥着衣角，愈发地无所适从起来。

　　“刚才你这么急切地跑来，是有重要的事要和我说罢？”椿问。

　　九郎突然抬头，口中结结巴巴：“你……你怎么会知道……”

　　“九郎想要告诉我什么呢？”

　　椿的眼中像平静的湖面，九郎如何打量，都找不出其中一点异样。他垂下头避开椿的目光，但却瞥见了椿露在袖口外的手腕上的淤痕。

　　“这、这是什么？”九郎下意识地便拉起椿的手。

　　“嘶……”椿吸了口冷气，为了安抚九郎，她若无其事般笑着，说道，“只是搬重物的时候被砸到，没有什么关系的。”

　　椿扯着袖口往下拉了些，想将手抽回来。

　　“是这样吗？”九郎似乎相信了椿的话，他抓了抓头发，有些羞赧。

　　椿忍不住又笑了起来：“我很高兴呢，九郎能这么担心我。”

　　椿神色温和，她根本不像土方所说的，是会欺骗自己的人。九郎这么想着。

　　“我……”犹豫许久，九郎还是鼓起勇气说道，“我这次来，是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说！”

　　“什么？”

　　“土方先生说，你接近我……是怀有目的的。”九郎说道，“当然……我不会让他们把你带回去的，我相信你，所以……我来这里，会好好保护你的！”

　　椿的眼中出现一瞬间的动摇，她问：“……土方先生？是新选组的那位鬼之副长吗？”

　　九郎点头：“你不用担心，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让那些家伙伤害你的！”

　　“那位副长说的没有错，我的确是带着目的接近你的，九郎。”椿还是将实情说了出来，“是吗……新选组已经察觉到了。其实，前两天我便注意到了，那道一直在附近注视着我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