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攀》阿拆姑娘

2、片刻的仓皇

　　陆星儿租的房子离这里不远，她拿了工钱，交了车钥匙之后，便打算徒步走回去。

　　和她合租的还有个女孩儿，叫沈玫，比陆星儿大了几岁。

　　陆星儿原来合租的房客是个外地的中年女人，语言不通，陆星儿跟她几乎没怎么交流，也不知道她为什么退了房子。

　　过了两个星期之后，沈玫便拖着行李箱住了进来。

　　她还记得沈玫第一次见她的时候，笑得张扬利落，意外得知陆星儿也是中国人，她笑得更开心了些，大大方方的介绍自己，说她叫沈玫，玫瑰的玫。

　　陆星儿在心头不由自主地跟着默念了一遍，玫瑰的玫，想想，倒和她的气质相吻合。

　　沈玫当时见着陆星儿，以为她是个刚上高中的小妹妹，问她怎么一个人在这里，陆星儿笑着解释说她已经二十有一了，但是沈玫依旧把陆星儿当做个妹妹一样，嘱咐她出门在外一定要注意安全。

　　陆星儿拿出钥匙开门时，已然傍晚，余晖透过轻纱窗帘洒到了沙发上，朦朦胧胧的，十足的人间烟火气儿，沈玫已经围上围裙在家煮饭了。

　　她烧得一手好菜，可便宜了陆星儿。

　　以前沈玫没搬过来时，陆星儿每每回来都是累得半死，自己随便捯饬捯饬点儿东西，垫垫肚子应付应付就过去了，现在沈玫搬了过来，可算是解救了陆星儿的胃。

　　对此，陆星儿十分感激，偶尔回来也会给沈玫捎些小礼物，报答她天天蹭饭的恩情，毕竟两人不是真真正正的亲姐妹，这些，陆星儿还是拎得清楚的。

　　但无论怎样，也不妨她对沈玫有好感，和沈玫相处起来，让人十分舒服，这是十分难能可贵的。

　　没过一会儿，在厨房烧菜的沈玫知道她回来了，喊了她两声，陆星儿忙应下。

　　“厨房没盐了，你出去买一包吧？”沈玫围着围裙站在厨房门口喊她，手里还拿着一把没洗好的菜。

　　“好。”陆星儿应了一声，也没拿钥匙，直接出了门。

　　旁边就有个小卖部，陆星儿轻车熟路的过去，找了一圈儿，又绕了出来，问坐在外面乘凉的老板，“请问，盐放在哪里？”

　　老板拿报纸扇着风，操着一口当地话告诉她，盐前两天就卖完了。

　　这里生意萧条，货物不全是常有的事情，而且如果哪样东西缺货了的话，老板能拖上一个星期都不进货的。

　　这下，陆星儿犯了难，附近其实还有一个超市的，但说是附近，可其实不怎么近，少说也得有个几公里，陆星儿脚程快些的话，往返要四十多分钟。

　　沈玫还在家等着做菜，再说这盐总是要吃的，今天买不到，明天也照样得跑一趟，陆星儿这样想着，掏出手机给沈玫发了个消息说了声，便迈开了步子往超市方向走。

　　走了约摸有二十分钟，七拐八拐，陆星儿终于看到了超市的门，她进去调料的那一排货架上找了找，拿了两袋盐。

　　又想了想，买了两瓶水果罐头，一瓶黄桃一瓶山楂，沈玫最爱吃黄桃的，其次是山楂。

　　结了账出来，外面天已经黑了，这边路灯也是一段有一段没的，陆星儿刚刚看过，手机的电量，已经不支持开手电筒照明了。

　　她只是犹豫了一下，便一头扎进了夜色里。

　　可能因为周边环境和心理原因，她走得越发快了，所幸已经快到家了，她不由得心里松了一口气。

　　前面那一段没有路灯，她一手提着两袋盐，一手提着两瓶罐头，这段路也不太好，她分出些心思注意着脚下的路，怕踩到坑里崴了脚。

　　终于快过了这段不怎么好走的路，她扬了扬酸痛的脖子，冷不丁地看见，前面的树上，挂着摇摇晃晃的一个人影。

　　视觉冲击太强烈了。

　　“啊——鬼啊……”

　　陆星儿吓了一跳，脚不听使唤地下意识朝后退了一步。

　　一个不稳，踩到了她方才小心躲避过的坑里，崴了脚，惊吓还没过去，脚踝便传来锥心般的疼痛。

　　“砰”得一下，手里的东西也摔到了地上，盐倒还好，可两瓶罐头却碎了。

　　不知是吓得还是疼得，陆星儿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

　　那个人影听到动静，晃了两下，稳稳当当地落了地，朝陆星儿走了过来。

　　他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照见了坐在地上惨兮兮的陆星儿。

　　沈瓒蹙了蹙眉，他心情有些烦闷，这边也没什么娱乐设施，他不过是扒拉着树枝做了两下引体向上，竟然吓着人了。

　　看清陆星儿的脸之后，他蹙了蹙眉，又是这个女人。

　　白天为他安排了个儿子，夜里又把他当成鬼。

　　沈瓒准备扭头就走的。

　　“等下……”

　　陆星儿也意识到了这是个人，眼睛被他手机开着的手电筒晃得一眯一眯的。

　　她刚刚脱口而出的“鬼”，说的是中国话，私以为这人应该听不懂，于是大着胆子用当地话叫了他一声。

　　被惊吓过后还没有平复的瑟瑟发抖的心情，但小姑娘脸色十分镇定，只有轻颤的睫毛暴露了她此刻有些害怕的心情。

　　“干嘛？”沈瓒耐着心地回头，一口正宗的，略带京腔味儿的普通话。

　　人也没动，就这么站在离她一步之远的地方望着她，眉目清冷。

　　陆星儿一愣，没想到他真的是中国人。

　　“你，你能不能扶我起来……”陆星儿小声且礼貌地请求，“我脚扭到了。”

　　沈瓒挑了挑眉，“我凭什么要扶你起来？”

　　陆星儿瞪大了双眼，她没想到这么一个举手之劳也会被人质问，而且还是他把她吓成这副模样。

　　夜黑风高的，旁边没什么人影，仅凭白天见的那一面，无法判断他的精神状态是否真的正常，万一有什么潜在的病因只在晚上发作……

　　陆星儿不做吃大亏的事儿，于是忍下没与他争辩，不答他这话，手撑在地上试图再站起来。

　　“嘶——”

　　祸不单行。

　　她的手按到了玻璃渣上，半大的一片儿玻璃扎进了手掌中，血一下子就流了下来。

　　陆星儿将呼痛生生压下了喉咙，坐在地上的身体又抖了一抖。

　　这般的情景总算是唤醒了沈瓒心底残存着的，一丝未泯灭完全的良知，他把一个小姑娘给整哭了，还弄出了血。

　　虽然不是他直接造成的。

　　但，似乎有些不道德。

　　这么想着，沈瓒将右手的袖子往下捋了捋，盖住了手掌，隔着衣服，伸手微微弯腰，握住了陆星儿没受伤的那只手腕，肩膀发力，将她拉了起来。

　　不幸的是，由于惯性，陆星儿受伤的胳膊擦到了他的衣服上，连带着手掌上流下来的鲜血一起。

　　沈瓒的眉头蹙得更深了些。

　　陆星儿没发现这个细节，也没注意到沈瓒微妙的情绪变化，她疼得脑袋有些发蒙，却还是记得小心地跟沈瓒说了声“谢谢”，然后试图自己站稳脚。

　　接着弯腰去拿地上的盐，沈瓒挺佩服这小姑娘的，自己都疼得发蒙了，还能有条不紊的顾自己掉在地上的东西。

　　陆星儿刚拾起地上的盐，心里还有点儿可惜着罐头摔破了的时候，沈瓒就走了。

　　陆星儿用右手拎着袋子，左手这个样子，垂在身侧更疼，她微微抬起来了一点儿，找了个稍微舒服点儿的姿势，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陆星儿停下步子，左手不方便掏口袋，她稍微弯了弯腰，把袋子放到了地上，腾出右手拿出手机，是沈玫打过来的。

　　“喂……”

　　“星儿啊，我有急事出去了，你自己回来的时候顺便在外面买点东西吃吧……”

　　沈玫的声音略微有些慌张。

　　陆星儿眉头一皱，“你现在已经出去了吗？”

　　“对，你自己买点儿东西吃啊……”

　　“好，我知道了，我一会儿自己买点儿东西吃……”

　　夜色极静，陆星儿的声音在夜色里格外清晰，一字不落地落到了沈瓒的耳朵里。

　　挂了电话之后，她有些懊恼地皱了皱眉头，她出门的时候没有带钥匙啊。

　　不知道这个点儿，房东休息了没，陆星儿拎起袋子，继续往回走。

　　没走一会儿，已经走了的沈瓒又折了回来，他手里拎着一个袋子，递给了陆星儿，陆星儿看着他，没敢接，有些不明所以。

　　“药水是消毒的，消过毒之后缠上绷带，这边没有治扭伤的药，你自己回去煮俩鸡蛋敷一敷吧。”

　　沈瓒沉下性子跟她解释，眉眼皆是不耐，可嘴上该嘱咐的话却一点儿没落下。

　　他还知道熟鸡蛋能消肿化淤，陆星儿不合时宜地想，继而有些受宠若惊，“谢谢。”

　　沈瓒在她开口道谢的时候微微侧身，提过了她手里的袋子，“你家住哪儿，我送你过去。”

　　她这胆子，免得再被吓出个好歹来。

　　有个人帮忙拎着东西，陆星儿巴不得呢，也没推辞，继续往前走，他稍稍落后半步跟着。

　　她脚疼，走得慢，他倒也不着急，慢悠悠地跟着她，也丝毫没有要扶她走的意思。

　　路上，两个人一句话都没说，最后，“到了，我就住这里。”陆星儿微微转头跟他说。

　　沈瓒也没说话，点点头，把东西递给她之后，便转身走了。

　　陆星儿艰难地爬上了二楼，房东就住在她们对门，陆星儿拍了两下门，没有人应。

　　她拍门的力道虽不大，但这种老式的房子，隔声都不怎么好。

　　不在家还是故意装作听不见。

　　不管是哪一种，现在房东的那把钥匙是指望不上了，只能等沈玫回来了。

　　陆星儿想打个电话问问，可掏出手机，却按不亮屏幕，没电了，陆星儿摇摇头。

　　她将袋子放在门口，挨着楼梯坐了下来，就着楼梯间昏黄的灯光，打开沈瓒刚刚给的袋子。

　　里面有一瓶药水，一卷绷带，几个创可贴。

　　看到剩下的东西时，陆星儿的睫毛颤了颤，里面还有一个面包，一袋牛奶。

　　陆星儿把药水拿出来，拧开就往伤口上倒，火辣辣的，然后拿绷带缠了上去。

　　坐了一会儿，有些饿了，她吃了面包，喝了牛奶，心里觉得这个人还不坏。

　　就是脾气有些别扭。

　　等了不知多久，陆星儿靠在门边睡着了，她实在太累了，所以尽管姿势不太舒服，手掌和脚踝还疼着，她依旧睡着了。

　　再一睁眼的时候，外面天已经大亮，沈玫一夜没回来。

　　她站起身子，活动了两下僵硬的腿和脖子，又试图去敲了房东的门，还是没有人应，她又用力地拍了两下。

　　“谁啊！”一声不悦的声音传来，房东的态度一向不好。

　　“是我，忘记带钥匙了……”

　　陆星儿对房东这副态度已经司空见惯，但她此刻太累了，实在做不出刻意迎合的语气来。

　　-

　　真是糟糕透了，进屋之后，陆星儿踢掉鞋子，将自己整个人瘫在沙发上。

　　陆星儿本来想着等工资的这两天把东西收拾完，然后立马订机票回国。

　　看着现在自己这个样子，只好往后推迟两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