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诛·第零季》雪澹台

17、Chapter 05：一尺之棰（一）

　　黑海西界，一汪碧落。
　　一座巍峨圣殿，建筑昆仑之云端，汲取无垠之精华，照耀光芒之万丈。以白羽为顶，銮铃系梁，寒冰作壁，缀以俊采星驰，镇以物华天宝，令人遥想秋水长天之景，却丝毫不之逊色。
　　环形殿堂，冰冷刺骨，却光景富丽视野辽阔。殿中央安置一块冰蓝色的水晶，如陡崖耸峙，茂峰奇崛。
　　男中音与和声童音在空旷的圣殿里婉转交错，仿佛在叙说着英雄的孤独。
　　这是一名瘦削男子和一个矮个头的小女孩，两人眉心均有一点墨痕，穿着黑色的长袍，银甲束腰。他们并排站在冰晶前，口中溢出的歌声被圣殿四周的寒冰加上了独特的混响。
　　二人十分入戏，且唱且演，殿内几位麻衣封臣听得很是动情。
　　正在优游之际，忽闻一抹冷峻的声音从中传出，不见其影：“好了……”
　　歌声戛然而止。男子和小女孩对望一眼，不敢退下也不敢说话。
　　“没有孤独的感觉，撒旦也不够强大。这首《海鸥》回去重编。什么时间了？”
　　男子看了看一人高的座钟，答道：“下午二时四十五分。”
　　“凯尔文、梅，你们下去吧。”
　　男子欲言又止，小女孩拽了拽他的袖子，小声说：“凯尔文叔叔，走吧。”
　　二人自寒冰大门而出，正当一名穿得像棕熊一样厚的侍卫急匆匆地跑进来，撞到了小女孩。
　　“没长眼睛？”小女孩抬手就是一掌，掌心的红光击中了侍卫的后背，侍卫没等开口报告，已直愣愣地倒下。
　　凯尔文摇摇头，救起了侍卫，侍卫一脸感激，匆忙进殿。
　　凯尔文转头对小女孩说：“梅，他死了可误了止修大人的事。”
　　梅冷哼一声，不再说话，一路小跑了出去，凯尔文跟了上去。
　　长廊边闪现一个黑色的身影，朝离去的两人看了一眼，便转身向圣殿的方向疾步走去。
　　方才的侍卫在距离冰晶前一丈有余的位置跪了下去：“大人！报告大人，弗鲁特求见！”
　　“有请。”水晶中的声音虚虚幻幻，很是冷静，“都退下。”
　　随侍众人得令自冰门退去。
　　圣殿的三道门与围墙都是万年的昆仑寒冰铸成，殿中寒气便是来自于环形冰墙，以及同样泛着盈盈月色的地面和雪白羽毛装饰的冰顶。如此，每每靠近时寒意蚀骨，修为稍低的人是进不来的，若要硬闯，只怕也会被冻成冰锥。
　　一个麻衣封臣倒退出最外一道冰门时，放松地打了个寒战，揉揉鼻梁。
　　这一幕却被进来的黑袍男人放进眼里，冲他嘲讽地一笑。
　　麻衣封臣还未看清那人长相，便觉出一丝怪异：似乎是没见过的生面孔。这人莫非和刚刚那叔侄二人一样，也是止修大人麾下的小魔主，不穿麻衣，反倒穿了一身亮得反光的黑袍。不过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止修大人能让那对叔侄唱歌，想必此人也上不了天去的。
　　两扇玄冰大门紧紧合上。
　　“弗鲁特，别来无恙。天上一切可好？”冰晶闪着蓝盈盈的光。
　　弗鲁特看上去继承着纯正的西方血统，眼窝深陷，鹰钩鼻好像驼峰，面色暗沉，眉宇透着煞气，却在满是皱纹的脸上生生挤出扭曲如蛇的笑容来。
　　“魔亚大人，别来无恙。三千年没见，承蒙挂记。”
　　冰晶听到“魔亚”这一蔑称一点也不恼：“你是在夸赞我的记性么？好歹我们也交过手。”
　　弗鲁特不甘，言语间更添激怒对方的意图：“三千年前的烂账，二位公子相亲相杀，魔亚大人还没忘记呢？”
　　冰晶中划过一道闪电似的光纹，继而沉寂下来，弗鲁特心中暗爽。
　　少顷，冰晶却道：“好像有人不乖了呢……”不待弗鲁特开口，“你这人就是这样，分明是来投靠寡人的，偏生嘴犟。”
　　“这么说，魔亚大人是打算给我一口饭吃了？”
　　弗鲁特的眼睛闪着贪婪之光，仍一口不离一个魔亚。魔亚向来是诸夏大陆对西方魔主止修的称呼，不单如此，魔亚之亚字也显示了亚君的地位。这样的蔑称，弗鲁特却也叫得出口。
　　“你在天上游居多年，想必搜罗了不少珍物？”
　　弗鲁特更是猖狂：“历年天生蜃景，的确让我参透了不少秘密。这秘密足够让魔亚大人成为三界裂痕以来唯一的天地共主……”
　　“天地共主？这词听着新鲜。呵呵，你还是先收拾好自家的烂摊子再说吧。寡人从不为他人还债，幕中的人都是干净的。”
　　弗鲁特懒得装傻：“兄弟间有些误会罢了，他会原谅我的。看来魔亚大人果然是个明君，就连当年的大公子也达不到您的境界。”
　　水晶中传来几声大笑，随后又用极冷峻的声音道：“是嘛……”
　　弗鲁特发热的头脑被这声音冷却了下来，附和着笑了几下，言下却不依不饶：“魔亚大人可还有什么吩咐？”
　　水晶沉默半晌，道：“有那么句古话说得好，鱼与熊掌不可得兼。弗鲁特，人心是不能凉得太快的，就像这座圣殿的三道昆仑玄冰门，原本是活生生的热血人，非要硬闯，那必定不得好死。可是反过来说，若是修为高者，犹如温水煮青蛙，终有一日，青蛙便会无知而亡，倒无需动用大火候。现在寡人却想问你一个问题。”
　　“魔亚大人请讲。”
　　“仍拿这冰门来说。它们都是以雪山上的万年寒冰铸成，绝非一朝一夕之间可以融化，如果沿用温水煮青蛙的法子，恐怕到死都不一定能毁了这殿门。如此这般，要如何攻破？”
　　弗鲁特鼻孔里哼了一声：“这倒有意思。我进来的时候，祭了火灵，给自己御寒。要是些没本事的，肯定要死在这里。魔亚大人想得实在周全，不管是修为多高的人，为了进入大殿，都要损耗不小的道法，才能扛得住这万年寒冰。”
　　“那什么样的人，才能免去这种忧虑呢？”
　　“魔亚大人好健忘。你自己都说，攻破它不就结了。这种事情，自然交给能干愿干的人了，不知当年的大公子……”
　　冰冷的声音突然截断了弗鲁特的大话：“罢了。等你处理好鱼与熊掌再来。退下吧。”
　　话说到这份上，弗鲁特一甩袖子，悻悻然离开圣殿。不过，弗鲁特却也明白，此番前来，魔亚并不信任他，故才以玄冰之事刁难于他，不外乎要打发他走罢了。至于他自己的烂摊子，的确，是不是误会，总要说开的……
　　弗鲁特离开以后，嶙峋的蓝水晶下渐渐映出个模糊的人影。
　　那人影盘腿坐着，瘦弱不堪，一袭松松垮垮的麻衣蔽体，双眸紧闭，面上结了一层白莹莹的冰凌，遮得他面容看不真切。
　　只见他双唇未动，清冽而迷蒙的嗓音便涌出他的身躯：“真是不乖……哥哥，你不肯见我，却又为何毁了这精彩的剧目呢……”
　　“哥哥？封印时间真到了？”
　　却有一人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