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1、番外 溯流 ...
-
Part 11
阿麻吕悔不当初。
怎么一个两个都叫人不省心!
上一次与“Side A”接触时,他察觉到对方在引导审讯过程,帮助他取得领域权限,从而查明克泽汨罗发生惨剧的真相。阿麻吕也由此得知,“Side A”与寄生者的关系并不和睦,是各怀心思的利益交换,寄生者们轻视她的存在,大有过河拆桥的打算,而“Side A”也厌烦被寄生者操控,不介意透露它们的信息给它们使点绊子。
基于如上判断,加上阿麻吕信任裴元的能力,他才把开展救治任务的主动权交给裴元,潜心当个支援。
谁能想到,被裴元救活的“Side A”会恩将仇报、趁其不备反手送他去见寄生者的王,而裴元——他在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里,拒绝使用阿麻吕的力量,还想把阿麻吕给分离出去——有没搞错,裴元这家伙居然和他讲究起了舍己为人!
阿麻吕当时又急又气,在裴元的精神体内暴动起来,本意是想警告他赶紧用自己的力量反击敌人,没想到竟然反向夺取了两人精神体的控制权。阿麻吕从未像今天一样,真挚地感谢自己的精神力有如此强大的攻击性,让他能够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破除“茧”内的幻象后,山崎君麻吕和裴元回到了“Side A”的领域里。现在的情况是,他们一个因为救人,一个因为退敌而力竭灯枯,刚活过来的“Side A”则静静地看着他俩,那一通暗算也抽空了她微弱的力量,于是三方形成了凄凄惨惨的平衡局面。
阿麻吕扶着裴元,质问的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他救了你,而你……你却想要杀了他?你把投喂给寄生者?”
同时还有一分恨铁不成钢的急躁:“根据联盟法律,你身为俘虏……对军医的袭击构成死罪,稍后我会向总部汇报此事!”
“Side A”低下头,默不作声,像是没什么话好辩解,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可她的眼睛却抬起来瞄着看人,准确地说,是在看着裴元。
她还在等裴元的“回答”。
裴元意识到了她的意图。
“一场豪赌,是吗?”
裴元微笑起来,神态冷静得异乎寻常。
“虽然没有经过我本人的同意,你就把我拉上了赌桌。”
“如果我没赢,结果就是我和你都得死,要是我赢了,就能达成你要的效果,得知我们各自想知道的事情。”
“你现在能和我们正常交流吗?还会受到‘那边’的牵制吗?”裴元问。
“Side A”慢慢地摇了摇头。
“牵制”?阿麻吕立即反应过来,裴元说的是“Side A”几乎死了的事,那果然是寄生者的王亲自动的手,就和裴元刚刚的遭遇差不多。
收到救治任务后,阿麻吕也推测过“Side A”领域崩溃的原因。虽然“Side A”作为储存卵的“茧”,不会轻易被寄生者攻击或舍弃,可如果下手的是王又不一样了。寄生者的王对于族群整体来说是至高存在,它有权做出任何决定,以消除不利于族群的不稳定因素。
一番思绪让阿麻吕也冷静下来,问道:“为什么它之前突然想要你的命?你做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做’,才激怒了它。”
“Side A”终于抬起头来,一扫之前的死气沉沉,像一个玩偶忽然获得了生机:“我很高兴……你们和另一个世界里一样值得信任,我做不到的事情,你们却可以实现——你们确实是真实的,哪怕我不存在,你们也是真实的……”
见话题偏离,阿麻吕打断了她神经质的思考:“你还没回答清楚我们的问题。”
“好,我会把事情一件一件说清楚,”“Side A”顺从地回应了阿麻吕的要求,“最后我的命运如何,将由你们决定。”
“在克泽汨罗时,我在寄生者的清除名单上见到过你们的名字,你们也是溯流者,因此它们也想把将你们逼至绝境,把你们重塑为‘茧’。我对你们则充满怀疑和嫉妒,我怀疑你们并非真实存在,可能只是卵对我造成的幻觉,同时我又嫉妒你们没有经历和我一样的遭遇。
“和阿麻吕师兄你‘第一次’见面时,指挥官带着我想要撤离克泽汨罗,你那支队伍来拦截我们,我出于怀疑和嫉妒袭击了你。而你的反应——我是说,你的态度,你的性格,都反映出你的灵魂和另一个世界里如出一辙,我实在是很惊喜,这佐证了另一个世界是存在的。
“指挥官阵亡前要求我为王尽忠,将卵全部发散出去向你们报复,我拒绝了它,因为我变卦了,想要脱离寄生者的掌控。我厌倦了和它们做交易,我得到的回报残缺不全、遮遮掩掩,我认为是它们对我在另一个世界的记忆做了手脚,只为了吊着我给它们卖命。
“我需要其他溯流者也觉醒关于另一个世界的记忆,并且不能受到寄生者的控制,才能与我的记忆形成对照。为了实现目标,我要得到你们二位的帮助。被关押在克泽汨罗时,阿麻吕师兄你来审问过我,我尝试用我自己的能力激发你的记忆,没有成功,看来溯流者之间无法促使彼此觉醒。而它——就是今天你们碰上的那个东西,察觉到‘茧’和另一个溯流者产生了交集,我不得不提早结束与阿麻吕师兄的接触,并向其谎称自己只是单纯受到了审讯。
“我被移交到总部以后,它要求我用卵寄生审讯员,我回答说周围限制太多,总部的人防护严密,根本不可能成功寄生别人,这样做纯粹是浪费领域中残存的卵。几经周旋,它失去了耐心——它知道我不可能完成任务,并非真的指望我再次成功发动侵略,它是不允许我以卵为把柄,挑战它身为王的权威,因此它决定要了我的命。而总部频繁的审讯也使我感到疲惫,力量减弱的我抵抗不了它的‘处决’,于是被它杀死。
“活过来的那刻,我满怀怨恨,你们救了我又如何,我依然可能被它再次杀死。可我又有了个念头,如果我趁现在把卵全移交给裴师兄,让裴师兄你成为新的‘茧’,结果会是怎样的?我厌倦了,我厌倦了一切,我想要一个直截了当的结局,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
“我知道你们二位的精神体当时融合在了一起,卵移交过去后,就算裴师兄出事了,阿麻吕师兄也有一定的可能会觉醒,而不会被它控制——那是我想要的好结局。幸运的是,我没想到你们竟然能击退它,大概攻击距离太远,导致它的力量不足以碾压你们,而你们还把寄生者的卵全部清除干净了……现在,你们都是自由的,而我是一个只有空壳的‘茧’,还能感应到它们的存在,它们却无法再控制我了。”
“这就是全部的事情。”她对二人说。
阿麻吕听完她的陈述,感到后脊发凉,“Side A”疯得不轻,而且还有着偏执的思维,她根本没把裴元的命当回事,擅自将二人当成赌注、进行取舍。“在克泽汨罗抓获你的时候,我就应该当场杀了你。”阿麻吕咬牙切齿地说,他差点为自己的轻信付出了不可挽回的代价,她也应该得到相对的惩罚。
阿麻吕已经回复了些许力量,在此时此刻可以轻易杀死“Side A”,可他和裴元是为救人而来,在总部的监测下杀了刚救回来的任务对象,后续该怎么处理?但如果错过现在的机会,他就再没可能实施报复,让“Side A”付出应有的代价——
“没事。”
裴元的声音平静,但穿透力极强地贯穿了阿麻吕的脑海,把他的情绪拉了回来。
休整了一会后,裴元可以自己站着了,面对阿麻吕的诧异,他拍了拍阿麻吕的肩膀,安抚道:“让我来吧。”
裴元看向“Side A”,表情似笑非笑:“你考虑了这么多,是因为你想知道关于她的事情是吗,比如她的名字?”
“Side A”点头。
“是的……请你们告诉我,关于她的名字,以及我和她在另一个世界的结局,之后我会以不牵连你们的方式,自行终结我的生命,以此作为我罪行的惩处,反正,我早就死了一次。”
她的坦然反而让二人一时无言以对,阿麻吕的怒气像是扑了空,变得没着没落——对于一个不怕死,甚至是欢迎死神到来的敌人,还有什么方法能惩罚她呢?阿麻吕不禁把目光投向裴元,他更擅长应对剑拔弩张的场合,这种叫人无从下手的问题还是裴元来处理吧。
只见裴元重重地叹了口气。
“我和阿麻吕费劲把你救回来,不是为了让你去死的。”
“你对我们造成了很大的麻烦,可别想一死了之,”裴元扶了一下额头,“托你的福,我现在脑子里还乱着,里面多出了许多记忆,闹哄哄地挤在一起。”
“Side A”眼睛闪烁,等待着裴元的讲述。
“你不用期待”,裴元说,“从我的记忆来看,你们的结局并不好。”
“你以为是寄生者遮掩了你的记忆,但我与那个东西接触时,发现它没有这么做过。刻在灵魂里的记忆无法修改,它只是选择性地激发一部分——它发现了另一个世界的你在后期的崩溃,怕这个世界的你受不了刺激而中断交易,所以它只给你看美好的部分,诱惑你沉迷在别的世界里。”
“蒙蔽了你的记忆的人,正是你自己,或者说,另一个‘你’。”
“……为什么?‘我’为什么,会想消除关于她的事情?”“Side A”神情骇然,震惊得难以置信,其中又还有浓重的悲伤和恐惧,她心里隐约冒出了一个猜测,她无法接受。
“因为你杀了她。”裴元果断地说。
“不——!这不可能!!我……我怎么会杀了她……?!”“Side A”反应激烈,惶恐地用手挡住自己的脸,可随后她又放下双手,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她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掌心。
“对不起。”
她说,声音轻不可闻。
她的手上沾满了鲜红的血液,滴滴答答地往下落。
不止如此,挡脸的时候也有血沾到了她的额头上,顺着脸庞往下,流进了她的眼睛里,她的视线顿时一片通红。
她明白,这是一种错觉,同时也是来自灵魂的震颤。
无稽之谈她大可以不当回事,立即反唇相讥,可她却本能地在灵魂的罪愆前跪地忏悔,这说明裴元说的确有其事,她曾经……杀了自己最爱的人。
裴元继续描述他得到的记忆:“我不是亲眼所见,只是后来听闻了你们的消息——你并非有意杀了她,当初你们似乎面临着一个艰难的处境,迫不得已之下,你做出了杀死她的决定。”
“可在那之后,你就疯了……你做了很多错事,杀了很多无辜的人,直到最后毁灭了你自己,你才得到安宁。”
“我想,你是暗示自己遗忘掉了一些记忆,又掩盖了她的名字,因为只要你还记得,那些痛苦的回忆就会随之而来,你害怕自己以一身罪孽的形象,在死后与她的灵魂重逢。”
“裴师兄……请你告诉我,她的名字。”
“Side A”有力无气,万念俱灰地请求道。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裴元的回复既仁慈又残酷,“你知道了以后肯定会自杀,但……你还不能死。”
“我很抱歉,上辈子身为师兄的我,没能发现你的异样,阻止你犯下罪行,因此,我现在不会让你轻易死去……你也应该正视自身的所作所为了。”
裴元拉着阿麻吕一起退出“Side A”的领域,他们待得太久,是时候要出去复命了。临走之前他说:
“我会为你谋一份可以赎罪的差事,在你偿清以后,我再告诉你她的名字。”
“另外,这个世界,嗯……其实它也没那么糟糕。”
“加油工作吧,师妹。”
救治任务终于收官,后续的治疗和护理由总部的医生负责,裴元和阿麻吕到一间办公室里写治疗报告,交待治疗过程中发生的事情。因为两人是一同接受任务,所以只要一个人写汇报,再一起签上名字就行了。哪怕进入了星际时代,一些重要文件也得手写下来存档留证,这是山崎君麻吕最讨厌的事情。
因此写汇报的人理所当然是裴元。他只写了救人过程中发生的事,没写“Side A”对他的暗算,也省略了他们二人和“Side A”上辈子有交集的事,阿麻吕对此很是理解——这个写出来纯属自找麻烦,要么被人以为他们疯了,要么被拉去做实验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得到验证结果。
山崎君麻吕看着裴元在报告最后加上了一句“治疗对象已脱离寄生者的控制,但仍与它们存在感应联系,建议加强对治疗对象能力的研究利用,开发针对寄生者入侵的预警系统。”
阿麻吕恍然大悟——
原来这就是……你说的要给人家谋的差事啊?!
真是——真是天才啊你!
阿麻吕暗暗激动,猛扯了一把裴元的袖子。
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签署了各自的名字。
负责收取报告的人是总部的医生,是一个人类,名牌上不是人类常用的语言,其父母应该是移居到青霄星和墨诃利兹以外的星球,入乡随俗地为孩子取了名字。她的形象有点奇特,脸上严丝合缝地覆盖着一张仿生材料的面具,别人无法窥视她的长相。
她将报告拿到手以后浏览了一遍,感叹道:“没想到还真有人能把她救回来,并且,她似乎还能作为研究对象活很久……我很高兴,毕竟她是我第一个参与治疗的伤患,她没死对我来说算是个好消息,我对这份新工作有了点信心。”
这句话引起了师兄弟二人的注意,联盟军部总部的医生怎么会是个新手?
“请问,你以前是在哪里工作的?”阿麻吕问。
总部的医生戳了一下自己的面具:“以前我是个少将哦,不过后来在一次维和战役中伤到了脸,无法修复,身体也损伤了很多,就退居十八线,在总部当个文员——我年纪轻轻,还不想整天无所事事,过着只能在家养病的生活,所以申请调动来了这里,顺便还可以赚取退休金。”
有面具在看不清她的表情,但二人能听出她声音里的笑意,这是个相当乐观,又很有感染力的人。
“至于我为什么会从文员变成医生,嗯……其实我现在也不算是医生,但总部为了程序合法,找了人帮我恶补知识,指望我早日通过医师考核,好把之前的事情办结。”
“那天纯粹是个意外,我来收集材料,却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在治疗大楼上方,还听见一种非常凄厉的、叫我无法忍受的哀嚎,我当初看见自己惨不忍睹的脸都没叫得那么痛苦。”
“一瞬间,我完全靠当初在战场上的直觉,最大化用出自己的能力,把治疗对象的状态给冻结静止了,”她挥了挥手上的报告,“就是她。”
阿麻吕笑起来:“你和我们这一行还挺有缘分。”
裴元若有所思:“这就是所谓的,冥冥之中自有天定吧。”
Part12
二人又在军部总部待了一段时间,等“Side A”情况稳定下来,关于她能力的研究也被证实了可行性以后,他们终于得以离开。
登上飞船没多久,裴元就被阿麻吕用力抱住、扑了个满怀,裴元撒开行李的把手,随便它滚到房间哪个角落里,然后回抱自己的恋人。在总部时他们没有单独相处的机会,虽然能见面,但想亲近对方的热情不可遏制,以至于他们还是一天比一天更加思念、渴望彼此。
“我真高兴……”裴元抚摸着阿麻吕后颈的发丝,汲取他的呼吸和体温,“不是我一个人,觉得想念……”房内只有二人,可他的声音依旧只落在阿麻吕耳边,像是在陈述秘不可宣的梦境,带着令人战栗的眷恋,引诱对方和他一起沉沦。
山崎君麻吕对此是既受用又受不了。要是在之前旅行的时候遇到这种情况,他会卸下所有纷乱的念头,全身心贴近对方。
但现在不行。
“停……等等!”
还有让阿麻吕更加心急的事。
“怎么了?”裴元问。
“……你还好吗?”阿麻吕抬起脸,满眼关切地问。
“嗯?你是说哪一方面?”裴元有几分迷茫。
啧,阿麻吕知道他又在装傻,往他脸上亲了一口,催促道:“认真些回答我,‘你’——还好吗?”
“那些记忆……会让你觉得痛苦吗?”阿麻吕担忧地问,“还是会有不适感?”
阿麻吕仔细盯着裴元的表情,心里有些紧张和心疼。
和寄生者的王对上时,裴元获得了上一辈子的记忆,在裴元精神体内的阿麻吕也看见了,但他是走马观花、看不真切,裴元则是切切实实地承受了觉醒的压力。而他们为了对军部总部瞒住这件事,一直没有讨论过裴元的情况,现在才迎来了交流的机会。
多出来一辈子的记忆,就算裴元不会像“Side A”一样逃避现世、偏执于上辈子,也可能会有别的心理疾病,或者产生很大的精神压力。
“呃……我……”在阿麻吕的注视下,裴元不知为何目光闪躲,支支吾吾起来,“我……”
“其实……我什么事也没有。”裴元说。
阿麻吕一点也不信:“这怎么可能呢?你别逞强。”他伸手去捏裴元的脸:“给我说实话!”
“是真的!”
裴元连忙澄清:“一开始,我确实感到有些混乱,可我很快调整了自己的状态,就把多出来的记忆当成电影一样的存在。”
“就算那些记忆里的事曾经发生过,也属于遥远的过去了,影响不了现在的我。”
“……真的?”阿麻吕仍有些怀疑,“我不是很信,难道它们真的没对你产生任何影响?”
裴元抱着阿麻吕,又想了一会:“也还是有让我印象深刻的部分啦……”
“是什么?”
“我没想到……原来我们还有前世情缘?”裴元朝阿麻吕笑了起来,“这是最令人惊喜的事。”
“……谁问你这个啊!”
阿麻吕把发红的脸埋进裴元怀里,心里悬着的石头也稳稳当当落了地。
即便见过上辈子的记忆,他也难以想象,在别的时空,别的地点,他们曾经像现在这样拥抱对方吗?
始终还是触摸到的温度更让阿麻吕有真实感。
裴元也没再招惹他,他们只是静静地拥抱彼此。
……
他们十万火急地赶往墨诃利兹,南方政府所在的星球。
墨诃利兹原定是他们旅行的目的地之一,但他们现在来到这里,却和风花雪月的感情无关。
在飞船上度过神魂混乱、心智迷醉的关口后,两人得以摆脱旖旎温存的心思,以全然的理智复盘他们在总部经历的一切。
最值得注意、最需要讨论、最关键的一点是,他们击退了寄生者的王。
“Side A”的猜测是王的攻击距离太远,力量不足才会被击退。而阿麻吕和裴元则知道,王落败时诧异地说出了“标记”这个词,这才应该是他们胜利的原因。
但“标记”是什么?
裴元说:“我猜测“标记”是一种极度紧密的精神连结方式,而我们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建立了这样的联系。”
“我的猜测和你差不多,”阿麻吕说,“依照我和王交手时的情况来看,‘标记’似乎增强了我的力量,王的攻击无法打破‘标记’,并且它可能是受到了反噬才匆忙撤离。”
“另外,当时应该是我的精神体拥有主导权才对,可最后你却操纵了我的精神体,还使用你的力量击退了敌人。这很反常,应该也是‘标记’的效果之一。”
裴元思考着:“我们现在对彼此的精神体可能都拥有绝对的控制权,到原派以后,我们可以对此进行测试。”
“还有要测试的事——我们是什么时候,如何建立了‘标记’的联系?”阿麻吕问,“至少在克泽汨罗一起作战的时候,我们还没有建立‘标记’。”
“要是当时有‘标记’,我们不至于过得那么战战兢兢,”阿麻吕回忆着克泽汨罗的经历,“‘标记’在战场上可能比‘增幅’更有用。”
裴元认可了阿麻吕的猜测:“既然如此,我们从克泽汨罗大战时开始算,看我们的精神力之间存在过什么异常的交流吧。”
“我认为,你救了我的那次算是,当时我都快死了,而你是用自己的精神力帮我重塑了领域,”裴元说,“并且我休养的时候曾感到头痛,说不定那就是建立了‘标记’的后遗症。”
“……”阿麻吕沉默了一会,忽然捂住脸。
“很抱歉……你说的‘后遗症’很可能与我们的讨论无关……”
他向裴元坦白:“你会头痛应该是被抽取了精神力样本的影响……当时我只审讯了一次‘Side A’,心里的疑问还没得到解释,她就被移送到总部去了。我向总部申请关于她的审问权,提出我和你跟她的匹配度都很高,可以让我们参与审讯。”
“所以在你昏迷的那段时间,总部应该让人抽取了你的精神力进行测试。”
“……”裴元也沉默了,他想起了自己醒来时那个负责看护他,似乎不太靠谱的医生——看来就是他抽取了自己的精神力吧?!难怪会给自己一个敷衍的回答!
“我之前就很好奇,明明我和‘Side A’没有交集,为什么总部会有匹配度测试结果,还叫我和你一起去审讯她,”裴元叹气道,“原来是你背着我做了手脚。”
阿麻吕后悔地说:“我想提升申请的通过率,才把你算了进去,因为两个人一起审讯胜算会大得多。但……我要是知道她后来会那么做,绝不会拉上你一起去。”
“当然要两个人去,要是只有你一个人遭遇这次的事,如何能全身而退?我介意的是,你明明可以直接告诉我,我会陪你去的,”裴元不解,“为什么你要瞒着我,阿麻吕?”
阿麻吕无言以对,乖乖认错:“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你还有瞒着我的事吗?”裴元问。
阿麻吕立即否认:“没有,绝对没有了。”
话题回到正轨。
“即便‘头痛’是无关因素,也不能排除你救我那次可能是‘标记’的建立过程。”裴元说。
而阿麻吕有了新的想法:“‘标记’不一定只是通过一次异常交流建立的,它为什么不能是多种异常交流的累积结果呢?”
“这种事前所未见,无从比对,我们应该把所有的可能性都加上去,再来进行验证。”
“‘溯流者’的身份算是其中一种因素吗?”裴元作出猜想,“‘标记’是只能存在于‘溯流者’之间,还是能推而广之,在普通精神力者之间也能建立的连结?”
阿麻吕笑了一下:“我们都希望是后者……希望最后的验证结果显示,上天眷顾着我们人类。”
“是的……”裴元说,“我们都希望如此。”
阿麻吕之所以如此重视对“Side A”的审讯,宁愿算计裴元也要全力争取审讯机会,不只是为了解开他们三者之间有何种联系的谜题,而他和裴元二人不约而同对联盟隐瞒关于“溯流者”的一切,也不只是为了省略被当做实验对象麻烦。
他们乐意到墨诃利兹进行实验。
为了那一点可能性。
给人类获得一张底牌的可能性。
人类的精神力在银河系联盟中排名并不怎么样,精神力天赋生来强大的智慧种族很多,万一哪天发生星际大战,人类顶多可以保证自身不会灭族。对于种族文明的延续来说,人类的能力还远远不够。
人类需要加快精神力的进化,拥有一张可以上桌谈判的底牌。
而从“Side A”到“溯流者”再到“标记”,展现在裴元和阿麻吕眼中的,是人类发展精神力的可能性。
“那么,除了上面两点以外,还有什么可能是我们建立‘标记’的因素?”阿麻吕沉思道,“我总觉得我们还遗漏了什么。”
“我也……我们应该还有别的,是什么呢……”裴元询问的眼光转向阿麻吕。
目光相接的瞬间,他们联想到了同一件事,同时脱口而出——
“那朵花!”
Part 13
到墨诃利兹后,裴元向原派汇报了“标记”一事,原派立即抽调人手组建了一支团队,关于“标记”的研究只会在这个团队里秘密进行,而裴元担任团队的领队,全权把控所有研究活动。
连阿麻吕参与研究也拥有相当大的自主权,裴元将他定位为合作对象,对外不泄露任何一点关于阿麻吕的信息。在他们到达墨诃利兹后,裴元给阿麻吕弄了一个假身份来加入团队,还拿了副仿生面具给阿麻吕戴上。
阿麻吕怀疑裴元是从联盟总部那位医生身上得到了灵感,有几分拿自己搞恶作剧的意图,但他确实需要尽力保密身份,就还是接受了。要是参与原派研究的事情泄露,他绝对会被北方政府当做叛徒逐出新派——那他这些年在新派打拼的一切项目可都要归功于别人了,他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
在二人独处时,山崎君麻吕卸下面具,向裴元表示疑问,原派会让研究对象自由行动就已经让人意外,怎么还会让裴元当领队,甚至连带着他也拥有一定权力?
“因为我在这里混得还不错,”裴元笑着解释,“大家愿意给我一分薄面。”
“而且我们有联盟颁发的军衔,你的假身份也有,他们无权关押我们,或是违背我们的意愿来进行实验。”
“我懂了,因为南方的管辖权低于联盟的统辖权吗?”
阿麻吕分析道:“在新派的话,因为北方政府和高等种族来往密切,管辖权高于联盟的统辖权,我们要是在那里当实验对象……按北方政府的铁血作风,他们可不会顾及我们从联盟得到了什么军衔。”
“不得不说,幸好是南方这边更精于精神力的研究。”阿麻吕表示庆幸。
裴元说:“那不叫‘来往密切’,阿麻吕,北方只是在给那些高等种族卖命,才得到了一点残羹冷炙的地位。”
阿麻吕反驳他:“那也比南方连管辖权都受联盟压制要好,要不是北方留了运输线的后门,你们的能源和晶矿从哪里来?只凭墨诃利兹匮乏的资源,你们的团队该怎么开展研究呢,师兄?”
“我承认北方存在缺陷,但南方也不比它好。”
“是的……你说得对,”裴元坦然承认自己的错误,“抱歉,我习惯性地直接表达想法,但我的本意……我不是想和你吵起来。”
“我希望的是,我们的研究能成为弥合裂痕的开始。”
山崎君麻吕明白裴元话中的含义。如果“标记”能在普通的精神力者之中实现,人类的实力将会迎来跃升,到时候人类就可以重回一个整体,不必像现在这样仰人鼻息,作出太多无谓的牺牲。
不过,裴元现在说的话,和阿麻吕记忆中的,他曾经说过的话重合了起来,阿麻吕忍俊不禁:“师兄,你还记得自己以前说过的话啊?”阿麻吕想起以前和裴元在导师身边求学时,他们二人的争论,还有裴元的理想。
“你的想法竟然一直都没变过吗?”阿麻吕走到裴元身前,专注地端详他,“这很难得……”
“而且这一次我们有了长进——这次争论的结果是,我们和好了。”
阿麻吕在裴元唇边落下一吻:“希望我们以后不会再为这类话题争吵了。”
裴元顺势抱住阿麻吕,对他吐露心声:“阿麻吕……我能请求你一件事吗?”
“什么事?”阿麻吕轻声问道,他已经做好答应的准备了,只要裴元的要求不太离谱。
“请留下来……留在墨诃利兹,和我一起研究,一起生活,可以吗?”
山崎君麻吕猛地抬头,撞见一双深情得能把人溺死的眼睛,于是又火速避开裴元的眼神。“嗯……怎么说,这个——我不能答应你,”犹豫了几秒之后,阿麻吕还是拒绝了裴元的请求,“我在新派里的工作也很有意义,我不能放弃它。”
“虽然我在墨诃利兹的签证只有一个月,但之后我可以再提出申请,然后伪装身份来参与‘标记’的研究……或者,我们可以在老师那儿见面?他老人家旗下就有实验室可以给我们借用……总会有办法能让我两头兼顾。”
“唉……好吧。”裴元见阿麻吕心意已决,只好恹恹地叹了口气,不再劝说他。
……
一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阿麻吕今天做完最后一场实验就得立马离开墨诃利兹,赶回青霄星。
这个月里他们的研究有了一点突破,验证了“标记”对于精神力的提升效果——师兄弟二人的精神力量都比在克泽汨罗时强了数倍,以及完成“标记”的双方对彼此精神领域都有绝对的控制权——他们可以直接使用、或融合对方的力量,甚至还能改变对方领域的形态。
关于如何建立“标记”的研究则仍处于初始阶段,他们团队的人尝试过用自身的力量重塑濒死之人的领域,虽然有少数几次成功救活了人,结果也只是提升了双方精神力的匹配度,远没有达到“标记”建立后的效果。
至于他们在旅行时采到的紫色花朵,因为是当地土著居民思考时产生的精神力凝聚体,没办法保存下来再运输到墨诃利兹,他们得先探索花朵的储存技术,或是与土著居民达成合作,才能进行下一步实验。
而今天阿麻吕和裴元要测试的,是存在“标记”关系的双方在领域控制权上是否会产生矛盾,以及产生的矛盾会对双方造成什么影响。
测试之前,山崎君麻吕见裴元神情低落,以为他是在为研究进展缓慢和自己又要离去的事情犯愁,便安慰他:“研究不可能一蹴而就,越是能改变时代的研究,一开始就越是需要耐心和时间……我发誓我会尽快回来帮忙的。”
“嗯……”裴元闷声应道。
“我会等你的。”他说。
……
阿麻吕没想到,再一次与裴元见面时,他只能拥抱一具残缺不全的尸体。
他回到青霄星还没一个星期,就听闻墨诃利兹遭受了寄生者的袭击,星球对外航线被联盟封锁,阿麻吕立即与裴元联系,却接不通彼此的链接。随后他重回联盟军队,跟着支援军登陆墨诃利兹,想找裴元会合。
却见到了死亡的裴元。
寄生者似乎是汲取了上次在克泽汨罗的教训,在入侵后克制了些许繁衍的冲动,选择尽快扩充武力和歼灭敌人,几乎是以闪电奇袭的方式,轰炸了墨诃利兹上最重要的地方——原派的实验基地。然后寄生者们才悠然地向外蔓延,繁衍同族。
阿麻吕抵达原派基地的时候,这地方只能叫做遗址了。他从一堆支离破碎、稀里哗啦的建材碎块里找到了裴元,死亡的裴元。
尸体的手脚都有缺少的部分,但被轰掉的半个脑袋才是裴元的死因。对于精神力者来说,只要脑域还在,精神领域还在,就有存活的希望。裴元则像是被故意针对了一般,先是被伤了手脚,防止他撤离逃跑,然后是被打中了脑袋,确保他彻底死亡。
阿麻吕直觉认为,这是针对他们上一次和王交手的报复。
但知道这种事又有什么用呢?
阿麻吕睁大双眼,因为极度的不可置信,而显得神情有些呆滞。他怔怔地看了裴元许久后,才用手去触碰裴元的身体,是冰冷僵硬,血肉模糊的触感。
裴元所有的精神力都从残破的大脑中逸散出来,漂浮在空间里,阿麻吕来到时就已所剩无几,并且逐渐变得稀薄。
阿麻吕将裴元搂在怀中,麻木地感受着周围最后一点属于裴元的精神力,思绪如同锈迹斑斑、年久失修的机器,每一根链条都迟滞沉重,无法顺当运转。他茫然地想着,裴元他……就这么死了……?这个世界、就这么,将不再有……裴元的存在?
过往与裴元相处的记忆忽然蜂拥而至,拖带着浩大的悲伤的阴影,瞬间吞没了他的心。
在阿麻吕落下眼泪的同时,他的眼神却蓦然锋利起来,瞳孔里燃烧起一股无法遏制的愤怒。
不行——!
休想!!
即便死亡已经降临,阿麻吕也不会就这般……将裴元弃绝于此!
他摩挲着裴元往日神采奕奕的眉眼,心里轻柔而狠绝地想着——
这个人是属于我的。
他开始疯狂地用精神力震荡整片空间,逼得同行的其他人连忙撤回力量,自觉避其锋芒,他搜寻了每个角落,捕捉裴元残留的精神力,然后将其纳入自己的领域中。
在做这件事的过程中,阿麻吕有一瞬的晃神。和裴元初见之时,他无法阻止死神的到来,不情不愿地遵守了北方的条例,将一个战士的精神力“增幅”到另一个战士身上,而现在,在他们死别之际,唯一能让阿麻吕将裴元保留下来的方法,竟然就是“增幅”。
命运的轮转竟是这般可笑。
……
墨诃利兹的战役胜利后,阿麻吕在新派重启了关于“标记”的研究,除了他以外没有人能继续做这件事了。
他比过去要忙碌得多,每一天都得连轴转奔波于各种实验里。老师的打点替他争取到了相对自由的权限,但这于他而言没有意义,他依旧自愿被囚禁在工作中。
而裴元最后的精神力则始终存在于阿麻吕的领域中。
也许因为阿麻吕和裴元都是溯流者,也许是因为他们曾建立“标记”的关系,裴元残余的精神力被保存得很好。虽然这总是要耗费阿麻吕许多精力。他和裴元的匹配度太高,稍不留神就能将裴元这点精神力转化为自身的力量,为了不让它消失,阿麻吕必须时刻保持精神紧绷的状态,在领域里划出泾渭分明的界限,将裴元的精神力笼罩其中,保护它不受外界影响。
它像是混入蚌壳中的砂粒,是突兀的入侵者,然而它在阿麻吕的领域里不会结成圆润的珍珠,变成美好的产物,它只会一直使他感到刺痛。
是的,刺痛。
隔几个月它就会烁起来,在阿麻吕的领域中产生一道裴元精神体的幻影。
一次是他们初见时,裴元在窗外对他摆手告别的样子。
一次是他们在老师的家里见面,裴元有些尴尬却还是忍不住看他的表情。
一次是他们在克泽汨罗时,裴元鬼鬼祟祟地走过来,手伸进外套的口袋里,对他笑着说:“师弟,你猜我在外面搜到了什么物资?是没有被污染的巧克力,我分你一块——”
一次是他们在旅行时,裴元牵着他行走在海岸边,傍晚的海风拂过他的头发,他转过来头问阿麻吕:“阿麻吕……如果我在这里向你求婚,你会答应我吗?”
每一次出现的残影,都让阿麻吕的心感到无比的刺痛。时间久了,他甚至理解了“Side A”的心态,明明所爱之人曾经真实存在,自己却只能寻求幻影作为证明,没有比这更可笑可悲的事情了。
而幻影呈现的,关于裴元的最后时刻还是这一幕——
“请留下来……留在墨诃利兹,和我一起研究,一起生活,可以吗?”
“裴元”的幻影期待地看着阿麻吕。
这一次阿麻吕没有拒绝他。
阿麻吕的精神体走过去,轻轻拥抱这道幻影。
“好……”他伏在“裴元”的肩头,声音是那么温柔,像是怕把这道幻影弄碎——
“……个头啊!”
阿麻吕对着“裴元”的肩膀,毫不留情地咬了下去!
“诶?”
Part 14
裴元从小到大做什么事都很顺利。
身边的一切在他看来都分外清晰,事物的规律也总是很容易想明白,他知道这得益于与生俱来的力量,他认为这是好事,让他可以用精神力做成任何想要做的事情。事实也是如此,他想学会的技能没有学不会的,想处理的问题没有办不成的,人际关系也很好,认识他的人基本都很喜欢他。
他自认为可以将身边的一切都维系下去。
父母的去世,让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世界上有他不得不让步的东西——死亡。他立志学医,毕业后进入了原派的团队,因为精神力出众迅速成为核心成员,还被拉去做了原派最高等级的秘密检测。检测结果是,他的精神力具有双重结构,特殊属性为控制和融合。
“双重结构?这是什么意思?”裴元问检测人员。
白发苍苍的检测员向他娓娓道来一段原派的秘辛。
在人类的政权分裂之前的几百年间,关于精神力的研究早就分成了许多流派。其中一支流派的研究人员想法格外不同,他们认为,基因改造和机械化改造化技术太伤人类的本源,联合其他弱小种族促使人类进化又实在是太慢了,人类应该向更广阔的宇宙时空寻求突破。
他们策划了一项异想天开的研究,想要将其他世界里精神力强大的灵魂带到墨诃利兹,将其力量与人类进行融合。他们最终的目标其实是想带回其他世界的神力给人类,这很疯狂,他们知道绝不可能一下子就实现,因此他们打算先派遣探测员,试试看能不能从其他世界带回普通的灵魂。
他们发明了一套精神频道设施,结合了时空跳跃原理,可以将探测员的灵魂以精神波段的方式发散到银河系联盟之外的更遥远的时空中,附合在那里的生物上,等探测员采集了其他世界的灵魂的精神波段后,将带着那些灵魂一同返回。
“这……真的能实现吗?”裴元很疑惑,“听起来太扯了。”
“呵呵,可你精神力的双重结构就是证明。”检测员说。
在重复演算和实验了两百多年后,这支疯狂的研究团队获得了小小的成功,他们的两个探测员真的带回了其他世界的灵魂。并且探测员的精神力最先产生了变化,可能是探测员在其他世界里度过了太长时间,他们的精神力分裂出了双重结构,同时也比出发探测前强大了许多。研究团队推测,也许来自异界的灵魂在这个世界降生后,也会产生双重结构。
可惜这个团队没能巩固和发展他们的研究成果,因为那时人类的内战爆发了,而他们的实验室恰好位于最激烈的战区里。研究人员都死于战火之中,设施仪器也基本被硝烟摧毁殆尽。
唯二幸存的相关人员是那两位探测员,他们的能力足够自保,以及保护对方。他们抢救下了关于研究的记录资料,以及能精准检测出双重结构的特殊仪器。
两位探测员将这些东西转交给了当时已颇有威望的原派的创始人,告知了对方关于这项研究的来龙去脉,并托付了一件事:“储存异界灵魂波段的容器遭到了破坏,里面的灵魂卷入了星系的灵流中,以后也许会随机降生在这个世界上,届时用这台仪器可以识别出他们的来历。”
原派的创始人问:“我知道了这些事以后,能为你们团队,和可能降生的他们做些什么呢?”
探测员表示他们打算找个地方隐居,而团队里的研究狂人们生前希望有人相信他们的研究有了成果,只要创始人以后能找出灵魂来自异界的人,证明他们的研究确有其事,死去的他们就会感到慰藉。至于被探测员带回来的异界的灵魂,如果以后原派在发展壮大的过程中见到了的话,两位探测员希望原派的人能捎句话给他们——
“对不起了各位~祝你们在这个世界里能过得开心~!”
“砰——!”
简易礼炮爆出的彩色纸片糊了裴元一脸。
“……啊?”裴元懵住了。他反射性地抹了一把脸,把纸片给抖落下去。
“额……这个恶作剧,是从那时起流传下来的?”裴元心想,这也太无聊了吧!而且从来只有他捉弄别人的份,没想到今天却栽了跟头。
检测员收起礼炮筒,纠正他的说法:“不是恶作剧,是一句衷心祝愿。”
裴元放弃纠结这件事,问:“在我之前,原派也曾检测出精神力有双重结构的人?”
“七十年前有两个原派的新人被检测出具有双重结构,他们和你一样,天资卓绝,工作杰出,还获得过许多年的优秀表彰,你可以向他们看齐,”检测员以回忆往昔的怀念神态说道,“后来他们成了我的前辈,帮了我不少忙,如果你早来十年,就能看见还活着的他们了……”他还拿出一叠资料,指着上面的图片给裴元看:“这是那两个探测员和两个前辈年轻时的样子,你看看,会觉得熟悉吗?”
裴元粗略地看了那四个人的长相,并没有特别的感受:“抱歉,我没有印象……请问,那项研究是没有后续了吗?”
年迈的检测员叹气道:“留下来的资料不足以重启研究,所以我们只能将其尘封为一卷档案。”
“对于精神力有双重结构的人,我们原派也以那两位前辈为案例,做了多年的追踪观测,发现他们除了精神力特别强大,双方之间匹配度很高以外,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噢,还有一点,双重结构的人对世界的感知能力似乎较为异常,可能会给他们造成很大精神压力。”
“如果你有需要,记得及时去看心理医生,尽早接受疗养。”检测员提醒道。
“谢谢,我不需要,”裴元说,“这些年我过得挺好的。”
检测员眼神忽然一亮:“噢对了,你的精神力还有特殊属性——控制和融合,真是罕见啊。”
“难怪你的状态如此稳定,你能将别人暴动的精神力控制回正常指标,自然也能控制好自身的状况。”
“原来如此……”
裴元还是第一次听到自己精神力的作用原理,颇感兴趣地问:“那‘融合’又有什么效果?”
检测员回答:“‘融合’一般有两个作用,一个是可以提升你和许多人的匹配度,方便你进入他们的领域进行‘控制’,另一个则是能让你将适合的力量化为己用。”
“至于适合你的其他属性,就我知道的来说……大概是‘暗示’和‘幻象’吧,配合上你的‘控制’,几乎没有人能比你的精神力更强了。”
裴元迟疑地说:“这不是……联盟里那位,传奇审讯员的属性吗?”那位审讯员都不知道去世多少年了,裴元哪还能把对方的属性“融合”过来啊。
检测员大笑起来,白花花的眉毛胡子随着笑声一抖一抖:“是‘传奇’而不是‘传说’,就说明历史会为其保存证明……我有位老朋友,他可以帮上忙。”
通过这位检测员的引荐,裴元见到了他的“老朋友”,当代医学界的大拿,也是联盟历史上的传奇审讯员的后代。
对方探究地看了裴元好一会儿,然后长长地舒了口气,对检测员说:“老东西,你知道吗?活到这把年纪,我开始相信命运如同不歇的河流,其流向总有轨迹和征兆了——怎么会出现如此适合的继承者……时代又要发生新的动荡了吗?”
“强风与暴雨总是相继而来的。”检测员说。
裴元不明就里地听着两位老者的谈话,不过很快他就明白了一切。他未来的老师拿了一份精神力样本过来,那正是“暗示”和“幻象”力量的载体。
老人面容和蔼,说出的话却是字重千钧:“它可以极大拓展你精神力的领域,但我需要你承诺,你不会给它蒙上平庸的耻辱。最适合它的地方是最残酷的战场,你必须与它一起经受淬炼。”
“此外……如果你不介意我是把老骨头的话,我愿意将我毕生所学都教授给你。”
裴元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当即向老人拜师。
重活一世的机会何其难得,能与命运再战一局,自然要将所有能得到的砝码都压上去。裴元不觉得自己一定能赢,他只是不想自己后悔。
融合了新的属性后,裴元的能力确实更上一层楼了,在原派里发挥了更大的作用。
再然后,裴元遇到了山崎君麻吕,并对他一见钟情。在这次初遇里,裴元甚至没见到阿麻吕的脸,只是能从阿麻吕使用精神力救人的风格里,依稀描摹出这个人心高气傲、野性难驯的性格,可是他的心还是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跳动。
就好像……他的心上辈子也为他疯狂跳动过。
绝对有过这么一回事,裴元目不转睛地看着治疗室的阿麻吕,肯定地下了定论。
他以为自己接下来能和这位师弟相处得很好,却不知道为什么遭到了对方的冷落,这让裴元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挫败感,在人际关系上他从未被如此拒之门外。面对阿麻吕竖起了所有尖刺拒绝他靠近的态度,裴元无法低声下气地求和,一是因为他自己也不是个没脾气的性格,二是他觉得死皮赖脸恐怕只会引起对方更深的厌恶吧?不如用一起求学的三年时光改变阿麻吕对他的防备来得妥当。
在导师给他和阿麻吕提供实习机会时,裴元立即明白,这是他兑现承诺的时候。为了面对老师预感中的这个时代可能发生的新一轮战争,裴元需要磨砺在战场上的能力,因此他想抢下去联盟当军医的实习机会,却没想到阿麻吕被他的说辞激得也要去克泽汨罗。他们一起并肩作战之后,关系不像原来那般生疏,也对彼此有了更深的了解。裴元对阿麻吕的好感更甚,在苦难仿佛看不到尽头的灰暗时光里,身边有个总是直视前方、永不向死神妥协,更绝不可能被敌人征服的存在,实在让裴元感到了激励和安慰。裴元经常察觉到阿麻吕对自己的注视,但阿麻吕不知道是,在他转移视线后,裴元也总是看着他。
裴元打算在克泽汨罗的战役结束后正式追求阿麻吕,但最后一战中,寄生者的反扑出乎预计地猛烈,而且不少敌人完全是冲着裴元攻击。幸亏其他战友恪尽职守,裴元自身力量也足够强硬,他才撑到了阿麻吕来救他的时候。
在总部的医院休养的那几天里,通过老师给的录像,裴元发觉求学那三年的情况很可能与他的印象完全不同。他在录像里看到了阿麻吕未曾给他展现过的笑容,心里像被羽毛挠了一下,反反复复又看了许多遍,差点对过往的自己产生羡慕心理——为什么阿麻吕只在我不知情的时候露出这样的笑脸啊!
他终于忍不住去问老师,有没有其他录像,能不能都发给他。他们是在全息影像教室里上课,只要老师没有删除教室的节点,就能再现他们以往交流的情形。
老人家一副听不明白的样子:“噢?你的光脑难道没有记录吗?为什么找我要?”
裴元只好把当年自己和阿麻吕不对付,在课堂上互相屏蔽了对方的事情告诉了老师。
早有猜测的老师开怀大笑了许久,都快把裴元的羞耻心笑出来了,他和阿麻吕的怄气行为确实幼稚。
老师笑完后问:“那你现在为什么又想知道,阿麻吕过去面对你是什么样子呢?”
裴元直接了当地回答道:“因为我想追求他,想更加了解他。”
对于两个学生的关系,老师存有看热闹的心思,也乐于帮忙撮合一下,就把全息教室的教室权限转给了裴元,让他自己去看当初怎么回事。
于是裴元过去的回忆被尽数推翻——
一场争论过后,阿麻吕转过身去背对裴元,裴元以为惹他生气了,不禁懊恼地叹气,结果阿麻吕是乜着眼偷看他,观察到他丧气的表现后,轻轻地笑了一声。
他曾经和阿麻吕打招呼:“今天墨诃利兹天气不错,青霄星怎样呢?”只得到了一声冷淡的“哦”。事实上,当时阿麻吕是在使用手腕上的微型光脑,查询最近的人气甜品资讯,满脸都写着“想吃”二字,根本无心留意裴元的问候。
许多裴元以为只是针锋相对的画面里,阿麻吕却总是在听到他的观点后露出微笑,眼神明亮又温和。
……
纵观完了和山崎君麻吕一起求学的三年时光后,裴元用上全身的力气,夸张地长叹一气。
对于心上人心口不一,极难攻克的属性,裴元有了全新的理解。
究竟应该,用什么样的策略和方法,才能得到阿麻吕的倾心,把这样一个人……一直留在他的身边呢?
——这也太难了吧?!
Part 15
和阿麻吕在一起后,裴元才切身体会到,两情相悦竟是如此令人沉迷的事情。他们的一切都混为一谈,每次触碰阿麻吕时,感知似乎随着对方的反馈拓展得更深广,而思考却开始变得狭隘,他没法挪出太多心力,去聚焦其他事物。
他们好像可以映照出彼此的影子,一个人的眼神牵动另一个人的思绪,一个人的话语泛起另一个人的心声。裴元乐此不疲地探究名为恋人的课题,简直是深陷其中,要是让原派的人看见,估计他们要大跌眼镜,原来工作狂谈起恋爱来会转性?
情事过后,裴元会趁着山崎君麻吕状态最放松的机会,对其进行精神力疏导,他发现阿麻吕常年超负荷使用力量,造成了不少沉疴积弊,新派的护理没法彻底解决,但裴元可以通过多次微调阿麻吕的力量运转方式,来从根源上改善他的情况。
阿麻吕似乎以为他的精神力是亲和力极高的疗愈属性,裴元想了一下,觉得没必要澄清这个误解,反正他的能力可比单纯的疗愈属性要有效多了。
“师兄,我收到新派的紧急通知,必须立即赶回去,不能和你去墨诃利兹了。但是……你愿意和我回青霄星吗?”在他们的从军部总部出来,重启旅行计划后,山崎君麻吕向裴元发出了邀请,“北方有许多正遭受痛苦的战士,他们因为频繁的战斗陷入混乱、濒临崩溃,比我更需要你的力量。”
“我会尽力向上申请权限,方便我们开展关于‘标记’的研究,相信我……我不会让你受到掣肘的。”
他眼中满是裴元的身影,话中满是温柔的眷恋:“而我,也想一直和你在一起。”
裴元差点当场答应了——阿麻吕第一次用这样的神态这样的语气请求他?!为爱私奔听起来非常浪漫不是吗?!在哪里都能给人治疗搞研究,去青霄星也没什么不行——
“抱歉……阿麻吕,我得留在墨诃利兹,”裴元最后还是从万般旖旎的氛围中,艰难地捡回了理智,“我还有应尽的责任,不能辜负团队对我的期待。”
“至于‘标记’的研究,我会寻找能让我们达成合作的方法……我们很快会有下一次见面的。”
对于他的拒绝,阿麻吕很久没有回答,眼中的柔情沉寂为深深的落寞,看得裴元揪心起来。“那么……我们只能等对方的好消息了,”阿麻吕轻轻地说,“再见,师兄。”他给了裴元一个拥抱,然后转身离去。
……
裴元没想到,再次见到山崎君麻吕时,对方已经死了。
阿麻吕身体完好,却苍白如雪,毫无生机躺在冷冻舱里,像在进行一场永久的沉眠,不会再给裴元任何回应。
北方政府将阿麻吕和其他战士的遗体运回青霄星,只有他的无人认领,因为他早已和家族决裂。北方政府破解了阿麻吕的光脑,联系上他的导师,问其是否有意向认领遗体,否则阿麻吕的遗体就会被彻底降解,什么也不剩下。青霄星上的规划建设以加快社会运转效率为宗旨,没有设置任何公共墓园,死去的人要么由其亲属负责保管,要么就是彻底消失无踪。
导师带着裴元匆忙赶到青霄星,两人在阿麻吕的遗体前哀悼许久。等老师办理完了手续,裴元向他提出请求,想把阿麻吕带回墨诃利兹。
“我们曾许下誓言,永远属于彼此,”他隔着冷冻舱的罩门,抚摸恋人阖上的双眼,“死后也不例外。”
导师察觉到了裴元的异常,并不赞同他对已死之人有过度的执念。可他见裴元黯然神伤的样子,不免也受到感染,为了让自己剩下的这一位弟子感到宽慰,最后还是答应了他。
裴元带着阿麻吕回到墨诃利兹后,开始着手调查阿麻吕的死因——北方政府以保密为由拒绝回复相关内情,明面上只说阿麻吕是因公殉职,但想要追查的话,还是有办法的。人类政权分裂之后,各方势力仍藕断丝连,情报谍战是有来有回,而裴元作为原派新生代的领头人物,找门路打听清楚这件事不算太难。
——山崎君麻吕是被杀死的。
事情的起因是,某高等种族邀请北方派出一支军队,与他们的人手去一颗荒星探矿。那颗荒星异兽丛生、危机四伏,但经探测可能蕴藏谢极度珍稀的晶石矿脉,有派人寻找的价值。
北方无法拒绝这份邀请,他们与这支高等种族合作已久,只要利润大于风险,作出一些牺牲也是妥当的。因此北方如约派出人手,而阿麻吕及几位新派的同僚一同作为医疗支援加入。
但这从一开始就是场骗局。
高等种族的人里,有一位是他们王室的继承人,正处于突破进阶的关键时期,却停滞不前了太久,急需吸收庞大的力量来帮助他跨过关卡。
北方的那支军队和荒星上的晶石矿脉,就是给继承人的“食物”,而他进食剩下的矿脉,会留给北方作为“酬劳”。
高等种族傲慢的掠夺激发了北方士兵拼死一搏的剧烈反抗,可力量的差距是客观存在的,尽管人类也造成了敌人三分之一的折损,最后也没能摆脱全部阵亡的结局。
北方政府发觉了人员的异常死亡,及时调度援军去察看情况,才保下了牺牲者的遗体。援军去到时,高等种族丢正打算摧毁人类飞船的主控AI,同时把尸体丢给异兽,从而毁尸灭迹。
这件事对于高等种族和北方政府来说都不光彩,因此秘而不宣。没有人知道双方有没有达成和解,或是北方能不能讨回公道。
裴元也不在乎这些情报,这些无济于事的争论。
他只知道,他的恋人死去了。
从飞船主控AI留存的影像可知,阿麻吕是第一个死去的。因为精神力独特,而被高等种族选作开胃菜,遭到了偷袭,毫无征兆、毫无防备地被抽去了力量、被摧毁了领域。
他被夺走了,从裴元的生命里被夺走了。
……
原派的人发现裴元从联盟退役、又去旅行了一趟回来后,变得更加工作狂了。有项目时他简直恨不得不眠不休日夜循环,同时还开始拓展研究领域,想结合新派的改造技术,加速实现精神力进化后的应用。
与工作上的进取不同,裴元的私生活则彻底封闭起来,他竖起了铜墙铁壁,不让别人靠近。非工作时间里,他会回到家中独自休憩,谢绝一切来客,谁也不见。
连他和阿麻吕的导师都得在工作时间联系他,才可能得到回复。
“唉……我有点后悔,也许当时不应该让你带走阿麻吕的……”老人说,“人应该向前看,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对此,裴元给出了一个令人骇然的回答。
“谢谢您的关心,但……我和阿麻吕会照顾好对方的。”他微笑着说。
“我们一直都在好好生活。”
老师露出遗憾而悲伤的表情,不再劝阻裴元,默默地结束了通讯。
十年之后,为了争夺新发现的能源矿,星际战争爆发了。高等种族都想重新划分领地,确认自己的地位不变。
墨诃利兹上有丰富的新能源的矿藏,而来侵略墨诃利兹的敌人,正是当初杀死阿麻吕的那支高等种族。
裴元加入南方的军队里,再次成为一名随军军医。凭借自己的能力,裴元在军队里备受好评,不少人在战火中想要获得一些心灵上的温暖,因而看上了他。
但裴元的身边总是有个身影斜坐在一旁,以沉睡的姿态陪伴着他。
那似乎是一个极度逼真的仿生人。
“他是我的恋人,请不要打扰他的睡眠。”裴元如此回应所有好奇的人。
因为这有点惊悚的怪癖,别人纷纷放弃了对他的追求。
到了战争的最后阶段时,高等种族的王室继承人也出面莅临战场,提振他们的士气。他们一举包围原派的基地,将研究人员被尽数擒获。
王室继承人洋洋得意、尽显尊贵地对原派的人慷慨陈词,要求他们今后为其效命,这样就能保全性命,且拥有似锦前程。
正在他滔滔不绝之时,一束红光刺穿了他的眉心,致其当场死亡。
同时有一道防护罩将原派的人都保护起来。
一直倚靠在裴元身边,总是死气沉沉,从未在人前活动过的仿生人站了出来,冲进了敌人中。他的四肢瞬间变形分解为无数武器,后背长出一对机械翅膀,配合强大无比的精神力攻击,很快将敌人的鲜血洒满战场。
裴元一瞬不眨地盯着仿生人的举动,还有那张属于阿麻吕的面孔。
这十年里,他以新派的改造技术重塑了阿麻吕的身体,又以原派的技术建立了可以链接躯体、储存精神力中枢,并持续每天将自己的精神力灌输到里面,就是为了今天的这一幕。
“玩得开心吧……”裴元出神地看着飞驰在战场上的身影,喃喃自语。
“我的复仇天使……”
“轰隆——”
那个大杀四方的仿生人瞬移过来,一炮轰在裴元身前,在飞沙走石中怒喝一声——
“你在说什么啊?!”
在仿生人露出怒不可遏的神情时,他的躯壳裂开了无数细缝。
随后毕毕剥剥脱落下来。
两人共同塑造的幻境也彻底破碎。
……
山崎君麻吕的精神体回归原样,一把揪住裴元的领子——
“你什么时候清醒的?”
都察觉是幻象了还演独角戏给他看吗,无不无聊啊?!
岂料裴元猛地抱住他,像要把他融入骨血之中,整个人和声音都在颤抖。
“太好了……你没有事——”
俨然是失而复得、悲喜交加的反应,好像他真的失去过阿麻吕一样。
山崎君麻吕晃神了一瞬,下意识想安慰他,又生生打住自己的心软。
不能现在就放过他,不然什么实话也问不出来了!
“……你不要给我岔开话题!”阿麻吕一把推开裴元,咬牙切齿地说,“回答我,裴元!”
“你是怎么发现幻境的破绽的?”
“你为什么暗算我?!”
山崎君麻吕完全没预料到,裴元竟然趁着做实验的时候,想在他的领域里植入“留在墨诃利兹”的暗示,要不是他在最后关口发现了破绽,怕是就被裴元得逞了。
气不过的阿麻吕当即反向夺取了裴元领域的控制权,想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裴元也狠狠品尝一下失去恋人后失魂落魄的滋味,顺便搜刮一把裴元过去有没有隐瞒过他的事情——
结果居然有?!
亏他一直以为裴元是个从力量属性到性格为人都亲和力很高的温柔情人——
结果这家伙完全就是个控制狂啊?!
对工作和人际关系上的问题有非纠正不可的强迫症就算了,对恋人的性格爱好刨根问底也不是不能理解——但为什么要把他们三年的求学经历都翻出来啊?甚至连他死了都还不放过他,非得留着他的遗体,还动手动脚地进行改造——有没有搞错,他那时候都死了!还说他那个鬼样子是复仇天使?!这是什么浮夸的词汇啊居然好意思说出口?!
还有更过分的——原来这家伙早就知道他们存在上一辈子的纠葛,但在最初接触到“Side A”的资料时,却对他装傻充愣顾左右而言他!
“你最好把所有事情都对我从实招来……!”阿麻吕瞪着裴元说,“否则——”
他暂时否则不出个所以然来,但威胁的意味足以传达给对方了。
“因为我很嫉妒。”
裴元的回答出乎阿麻吕的预料。
他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说出的话却十足的坚定。
“我做这些,是因为,我感到非常嫉妒。”
“什、你说什么——?”
阿麻吕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眼前的人以堪称坦荡的态度继续说着绝不该光明正大说出来的话。
“我很嫉妒,师弟……为什么你对只有一面之缘的人如此在意,为她重复冒险……可是你却不愿意坦率地面对我们之间的感情呢?”
“等等——”山崎君麻吕意识到他说的是“Side A”,“关她什么事?我和她能有什么关系?”他可从来没对别人产生过兴趣,对于“Side A”,他只是有点物伤其类的同情罢了。
裴元深深地看了阿麻吕一眼,说:“阿麻吕……有个问题,我想了很久,需要你为我作答。”
“别废话,快说。”阿麻吕冷冷地催促道,他倒要看看,裴元是有什么理由怀疑他变心?
“我说要离开军部去旅行的那天,你赶来追我……是因为喜欢我,还是为了留住一个审讯的助力呢?”
……
就这——??
就为了这个??
山崎君麻吕维持不住自己冷静的表情,半是讥讽半是崩溃地说:“师兄——你搞清楚!我不去追你,总部照样会调遣你,你不还是得过来帮忙吗?”
你知道我当时买那束花,是在花店门口犹豫了多久,最后才像个四肢不协调的傻子一样进去买的吗?!
阿麻吕内心的独白让他气性大涨——明明那时候是他更不安吧,怕裴元真的对他毫无留恋,所以紧张地追了上去,怎么现在反倒是裴元在这儿委屈上了?!
阿麻吕的回答没能打清裴元的疑虑,他依旧用那种略带哀怨的眼神看着阿麻吕。“我很想相信你,”裴元情绪低落,“但是……”
阿麻吕又气又无奈地说:“你对我还有什么不满?都给我说清楚好了。”
“……你对我的好感,略微有点肤浅。”裴元说。
“啊?”阿麻吕这回就是又气又懵了。
“你在说什么?肤浅?我对你?”
他们都搞过那么多次了,难道裴元现在想换成柏拉图恋爱不成?
“额……你是觉得,我们之间……内心交流太少了?”阿麻吕只能有这么个猜测,这确实算是个问题。
“不,我的意思是……希望你能喜欢上我的更多特质,而不仅仅是因为外在。”裴元给出了解释。
阿麻吕顿时想起,他当初说自己喜欢裴元的理由是因为他的“笑容”。
阿麻吕被气笑了。“那我应该喜欢你什么特质呢?”他问。
“你的天才?你的执着?你的控制狂属性?”
阿麻吕冷笑道:“这就是聪明人的作茧自缚吗?真让我吃惊啊,师兄,我原来以为,你会是个再温柔不过的情人。可你竟然在审判我爱你这件事?”
“你认为,我能因为一个肤浅的理由爱上你,同样也会轻易地爱上别人,是吗?”
“我很抱歉。”裴元低下头道歉。
阿麻吕觉得他的道歉没有出自真心。要真能认为这是错误的事,也不会做出暗算他的事情来了。
等等——
“你为什么要对我下‘暗示’?”阿麻吕找回了最初的疑惑。
他眉头一皱,发现了端倪:“你一直在回避这个问题是吗?”
裴元笑了一声。
他抬起头来,眼神充满了侵略性,还带有几分戏谑之色。
全然褪去了床第之间爱语之时的温情脉脉,看起来锋芒毕露,压迫感十足。
也是他最真实的姿态。
他笑着说:“阿麻吕,在另一个世界里……你陪伴着我,度过了一辈子。”
“那这辈子为什么不能呢?”
……
惊讶替代了阿麻吕的愤怒,随后他又慢慢平静下来。
“什么上辈子,我们现在过的是这辈子,”他说,“你不应该和另一个自己作比较。”
“而且啊……师兄,如果你真的如此爱我,不想与我分离的话,为什么不能是你到我这边来呢?”
阿麻吕的话,彻底撕破了他们不停周旋的伪装。
他们都是一样的自私又贪心。
欣赏恋人的才华独立,享受恋人的知情识趣,又渴望将对方纳入掌控,期待得到对方的身心依赖。不想分道扬镳,却做不到志同道合。
阿麻吕忍不住头疼:“用‘暗示’得到一个被你操纵的我,你会喜欢吗?”
“‘暗示’不会持续太久,”裴元解释,“它会被你消解掉,我只需要它维持到你的签证过期的时候。”
“就像是冥王用石榴将神女留在冥府一样。”
“……”
山崎君麻吕没想到自己会有被人比作神女的一天,他额角青筋浮现,强忍着把裴元揍一顿的冲动,尝试以理服人:“裴元……!你是个医生,用冥王来形容你自己,又把自己的工作地点比作冥府,这是不是不太吉利?”
“只是个比喻而已,”裴元微笑着说,“没有关系的。”
“那你怎么能确定,‘暗示’解除后,我不会和你反目成仇呢?”阿麻吕问。
“我对我的研究,还有我本人,都有一定自信,”裴元说,“只要你能留下来,最后你肯定都会喜欢的。”
“难道我猜得不对吗?”他眼含笑意看着阿麻吕,神态却是十足的从容不迫,比起从前那副温柔款款的模样,更显得魅力非凡。
对个头啊——!
阿麻吕不再犹豫,一拳打了过去。
Part 16
测试结束,裴元和山崎君麻吕脱离领域,卸下了仪器装置。
两人的脸色都不算好,呼吸也不太顺畅。他们进行测试的时间太长了。
负责记录实验数据的人拿着记录表兴奋地小跑过来,对他们,主要是对裴元说:“天啊!裴领队你们做了什么?测试中你们的精神力峰值最高翻了六倍,结束前稳定下来的时候也比测试前高出两倍??”
……他们做了什么?阿麻吕回想起来刚刚他们用上了各自全部的本事,在领域里打得昏天黑地翻江倒海内外颠倒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最后双方疲惫不堪,以平手收场。
阿麻吕当即查探自己的领域,发觉除了自身的力量,他还拥有了裴元的特殊属性,他猛地看向裴元——难道裴元知道“标记”具有这样的效果?双方在抢夺领域控制权时,可能会让彼此的力量彻底交融?
所以裴元在领域里不断激怒他?
“裴元……你是故意演戏给我看的吗?”阿麻吕心里百味杂陈,忍不住问道,“从头到尾都是?”
正准备接过记录表的裴元又把文件给推了回去。
他走到阿麻吕跟前,以前所未有的认真神情回答他:“并不是,阿麻吕,我是真的希望你能留下来,留在墨诃利兹。”
这个时代的洪流太过磅礴浩荡、冰冷彻骨,唯有紧紧掌控着想要的一切,才不会狼狈落败,裴元从来都是如此认为的。
“那你为什么要把力量复制给我?”阿麻吕不解,“你知道会有现在的结果是吗?”
裴元轻微地摇了下头:“我只是有这个猜测,然后赌了一把我的运气。如果你中了‘暗示’,我就能留下你,要是我的陷阱落空……我就会选择助你一臂之力。”
阿麻吕心里一阵悸动:“什么一臂之力?我可从没要求你——”
“是的,你从来不肯告诉我,你真正的心思,”裴元看着他,“你不愿坦承感情的原因。”
“也许……只是因为我不够爱你呢。”阿麻吕低下视线,逃避裴元的眼神。
裴元无奈地笑了一声:“阿麻吕,我没那么傻,还是能分辨出真情假意的。你之所以逃避这段感情……是因为你们的人死亡率太高了,对吗?”
“我猜你早有打算,在我们分别后,该怎么慢慢和我分手,登你死了以后我就不会太伤心?真过分啊……你所营造的幻境,是不是你对自己未来的判定?”裴元条理清晰地分析道,“我的幻境只是把克泽汨罗的经历稍加修改,你的幻境却是你没经历过的事情,而你并不是个擅长说谎或编故事的人。”
山崎君麻吕无言以对,裴元所说的都确有其事。北方的战士和新派的医生同样是高死亡率的职业,他从不觉得自己能活到寿终正寝的时候,因此缺乏长远看待他们二者关系的勇气。
然而有一点裴元猜得不够齐全。
“我的幻境……其实是我父母的死因,但我认为,我可能也会这么死去。”
阿麻吕抬起眼睛,声音喑哑:“我的父母,是在军方和那些杂种商谈时被暗算的,但那些杂种说它们的主子只是‘意外’吸收了旁观的商人,而我的家族为了继续做生意,最后与它们达成了和解。”
他看着裴元,眼中的火光清晰可见:“所以我不能离开青霄星……除了我同情北方的战士外,也因为只有在青霄星,我才能有更多机会找那些杂种复仇。”
“既然如此,阿麻吕,我不会再强行留下你了。对了,你不是好奇,我为什么能看破幻境吗?原因很简单——”
“因为我拒绝接受关于我们的一切坏结局,”裴元微笑着说,“我绝不会让我们发展到那种地步。”
“所以……请你使用我的力量吧,我是属于你的。”
阿麻吕眼睛有些酸涩,扯了一下嘴角,勉强说笑:“师兄……难道控制狂不仅喜欢控制别人,还会喜欢被别人控制吗?”
裴元牵起阿麻吕的左手,轻按他的无名指,叹着气说:“身为医者,向死神让步是迫不得已,但向自己的恋人让步,似乎让我挺高兴的。”
话虽如此,看裴元的表情可看不出高兴二字,他满眼不舍和留恋,仿佛下一秒就会让阿麻吕别走了。
山崎君麻吕沉默了片刻,忽然摘下面具,仰起脸,吻上裴元的嘴唇。
以暴露身份的可能性,给了裴元一个不算承诺的承诺。
惊呆了一旁拿着记录表的实验人员。
……
蒙奇塔目前唯一一家酒店里,一个原派的人在走廊里走来走去。他找不到自己团队的领队在哪里——裴领队的房门没锁,推门进去里面空无一人。
可今天的招标大会快开始了!裴领队究竟哪里去了啊?!
正在他焦急的时候,新派的人也来找他们的领队,正打算敲他们那位山崎领队的房门。
对了——!!原派的人灵光一闪,马上挤到新派的人跟前,眼巴巴等着开门。
“你想做什么?”新派的人防备地看着他。
“额,我的笔之前滚进去门里边去了……”原派的人嘿嘿傻笑,想蒙混过去。
毕竟,他没办法解释说,你们新派的领队就是他曾见过的,“标记”研究的合作方,而且还是他们裴领队的恋人?
这种事要是不眼见为实,谁也不会信的。
房内,裴元和阿麻吕今天其实起得很早,鉴于今天还有正事,他们昨晚并未过度放纵。
阿麻吕正在镜子前整理衣服,裴元走过来亲了他一口,告诉了他一个好消息——就在前段时间,‘标记’复刻成功了,原派里有两个人也建立了‘标记’关系。阿麻吕意外但不震惊,他知道这是迟早的事,只问了一个问题:“突破口是什么,匹配度,还有花?”
上次他离开墨诃利兹之前,原派终于和植物型智慧种族达成了合作,得以在它们的星球上建设研究室,定期得到一些花朵,条件是要帮助它们种族内部牵线搭桥,寻找适合彼此的授粉对象。它们种族的人都有极强的领地意识,扎进土里以后几百年不见人也是有的,因此繁衍成了个大问题。
裴元肯定了阿麻吕的猜想:“精神力匹配度提升到足够高的程度后,将它们的花朵作为媒介架起双方领域的通道,就可以完成‘标记’。”
阿麻吕挑眉一笑:“那挺好的。”
裴元也笑起来:“是的。”
在二人气氛正好时,阿麻吕的通讯器响了起来,他立刻接通,投影图像出现了一个带着面具的女性——是他们曾在联盟军部总部见到的医生。因为新派和联盟的合作更多,阿麻吕和她见了几次面以后就加了通讯号,慢慢成了能聊上话的关系。
往日她总会向阿麻吕抱怨她的工作。明明是总部为了完善档案逼着她考证,可在她通过考核后,她的工作就只是负责在一旁照看“Side A”,给做做心理辅导什么的,以及万一出现了意外情况,就再用自身的能力冻结“Side A”的状态,保住研究对象一命。她不讨厌“Side A”,还有点关心她,只是“学了那么多知识最后都没用上反而成了全职保姆”的憋屈感让她充满怨念,不得不找人倾诉。而阿麻吕既知道“Side A”存在,又不在总部任职,是无需顾虑保密要求的最佳倾诉对象。
但今天她给阿麻吕带来了重要的消息:“‘Side A’感知到寄生者将在蒙奇塔附近的空间里冒头,这是最新的独家新闻哦,建议你们二位早做准备。”她快说完后就挂断了通讯。
师兄弟互相对视一眼,有了相同的判断——蒙奇塔要成为联盟迎战寄生者的军事基地了,他们两派此次的竞争成了泡影。
房门打开。
门外的两人一惊一喜地看着他们的领队和对方的领队姿态亲密地走出来。
山崎君麻吕简单地打了个招呼:“早。”
裴元则从阿麻吕背后出现,热情地对他们各拍了一下肩膀:“早,我们都有新工作要加班了。”然后被阿麻吕拉着手越过他们往前走,不管后面的人怎么茫然无措。
等他们走得有点远后,裴元凑近阿麻吕,对他说:“阿麻吕,我有件事得告诉你。我之前在原派资助的孤儿院里,看见了两个小孩,一个女孩,一个男孩,他们都很勤奋,也非常聪慧,他们……”
“和我们一样,是多了一段‘过去’的人。”
阿麻吕脚步一顿,又接着走:“那你想怎么做,收养他们?这算是个好方法。”总比他们在外面长歪,成为下一个“Side A”要好。
“但……我一个人做不到。”裴元表现得很无奈,但阿麻吕能看到他的嘴角就快抑制不住上扬的趋势了。
“在南方,没有配偶的人是不能收养小孩的。”
他伸出手,像变魔术一样,掌心凭空多出一枚戒指。另一枚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戴在他自己的手指上了。
“……你还真是诡计多端啊。”阿麻吕上上下下看了裴元一遍,他轻易猜出,从“标记”复刻成功后,裴元就有了这样的打算。人类会开始走上弥合的道路,而他们也会有新的可能。
他伸手一拍,夺走了裴元掌心的戒指:“成交。”
裴元激动地抱住了他。
阿麻吕感受着裴元的温度,心里也高兴得不可思议,他问:“师兄……你喜欢我们的过去,还是将来呢?”他担心裴元仍会受到太多记忆带来的压力。
裴元笑了,他没有丝毫犹豫地说:“我喜欢现在。”
所有的过去都曾经是将来,所有的将来也终会成为过去。
而我们何其有幸,能够在永不复返的时光中再次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