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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八章 忘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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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下去的时候,我并没有立刻就失去意识。我呆呆地看着欧阳锋一下子愣住,然后俯身问我怎么了。然而那阵刺痛变成了绞痛,我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来。
他把我扶起来一些,拇指用力地按在我的人中穴上:“你是不是碰什么毒药了?”
我勉强睁开眼睛,摇摇头。
呵,不知道他能不能看出来我在摇头?
他抬起我的脸,仿佛想从我的脸色看出来我究竟怎么了。
也对,这里的毒药不下几百种,能造成这种反应的不少,乱吃解药也会死人的。
他抬头往药架上扫了一眼,然后捏住我的下巴把我的嘴张开,鼻子凑过来闻了闻。然而又立刻把我在地上放平,抓起手腕把脉。
最后的记忆,是整个人突然悬空而起。
要不是很久以后终于又醒了过来,我一定会以为我就要登往极乐世界了。
最初的感觉是,疼。
不但心口还在疼,小腹里也一阵绞痛,就连身上都疼,像是给人用石头砸过。
疼得我忍不住呻吟。
有一只大而粗糙的手覆在额头上,似乎在探我的温度。然后又换了只手,轻轻把额前的头发掠到一边。额头立刻被什么湿热的东西盖住,有股药香钻进鼻孔。
意识昏昏沉沉,只听到一个声音说:“他好像有点知觉了。”
是个女人的声音。
沈姑姑?
“嗯,还好他中毒不深,否则三十六天之后非心痛而死不可。”
师叔公?!
沈姑姑笑说:“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那东西整个流烟楼谁不是见了都要绕道走?”
师叔公哼了哼,不说话。
沈姑姑说:“好吧,我去叫朱炎上来。”
师叔公的声音突然高上去:“别!叫谁都别叫他!”
奇怪。为什么呢?毒又不是他下的。
“那么,还要不要再熬药呢?”
“过一个时辰再熬一碗来,分量减半。”
“好。”
又迷糊了一阵,我终于痛得睁开眼睛。
这屋顶好奇怪,似乎是用什么厚厚的东西叠成的,叠得并不严密,有千万道光芒射下来。
身下似乎垫着草席,草席下面估计是石头,不然不会这么又冷又硬的。
那么我是在——
山顶的石屋里?!
天,怎么会到了这里?
“你最好躺着别动。我没时间找药方给你配解药,只好叫他们熬断肠草给你喝,有你难受的。”
断肠草……怪不得小腹会那么疼。
我问:“是……大师兄送我上来的?”
师叔公在床边坐下来:“你听着,无论你心里在想什么,为了你的小命着想,都不可以再想了。”
我想什么了?没有啊。
“现在再配解药也晚了,我传你一套内功心法,你照着运功,会好受些。”
我摇头:“怎么敢当?我——已经够麻烦师叔公的了。”
他笑:“不过是静心宁神的小把戏罢了,没什么的。现在能记口诀么?”
我看自己脑袋已经没那么沉了,就说:“可以。”
他慢慢地把第一段背给我听,我跟着默记。
奇怪得很,里面说的尽是“忘情”、“断意”、“绝念”什么的。
但是因为他立刻又说了第二段,也没来得及想。
心法说完,他又说了些运功要注意的,扶我起来坐好,然后念着第一段的心法,叫我边听边练。
一遍练下来,身体上的疼痛也没见减轻,倒是……心神宁静了许多,心跳也慢下来。
跟着,整个人都轻松了。
从前如影随形的焦躁,不安,郁闷,还有……那种患得患失的心情,全没了。
那感觉只有两个字能形容:解脱!
不用师叔公催促,我自己又连着练了好几遍。等到最后一次睁开眼睛,他人也不知道到哪去了。
既然身体已经好了许多,我也不好意思再赖在别人的床上。我爬下床,光着脚转了一圈,就在石屋的一个角落里找到了自己的鞋子。
虽然胸口还在疼,但那种闷得想死的感觉已经没有了。走到外面,阳光刺眼,周围林立的山峰都笼罩在一片明亮的光里。我看了一会儿,往山顶的另一边走去,果然看到原来有一条石阶路直通断崖下的楼群。
要走,总得先跟师叔公说一声。想想他可能下去了,就顺路下到楼后,到处找他。结果就碰到沈姑姑——端着一碗药,正要往上走。
我喊:“沈姑姑!”
“你怎么下来了?你师叔公呢?”
呃,怎么她也不知道。
我走到她跟前:“师叔公叫我自己运功,我练完了就找不到他了。我想找他说一声,我想下山去。”
她抓起我的手腕捏住,过了一会才说:“也没什么了。来,喝了这个再下去,老楼主那里我帮你说声就行。”
我点头,“好,谢谢姑姑。”接过药一口气喝下去,等把药吞完了舌头也麻得没感觉了。
碗还给她,她变戏法似的掏了两颗蜜枣出来:“含着这个就好了。”
我问:“那个,我睡了多久?”
“也不算久,一夜加一个早上而已——朱炎?你师弟没事了。”
转头一看,欧阳锋正从那边过来,听到沈姑姑的话,点点头。
我说:“多谢师兄救命之恩。”
他说:“没什么,我就出了点汗把你弄上来而已。要谢就谢祖师爷和沈姑姑。”
我甜甜地说:“谢谢姑姑。”
她居然脸红了,摆摆手:“下去吧下去吧!”说完就走了。
我说:“那,师兄——我先下山去了。多谢!”
他似乎有点诧异,然而立刻又恢复了那张万年讨打冰山脸:“好,去吧。”
我正要走,他抛了个闪闪发光的东西过来,说:“你自己接着练吧,师父这两天就回来了,我没空。”
原来是我练下毒的那锭银子。
我接住:“好。谢谢师兄。”
我走的时候,他像是想说什么,却又忍住了。
管他呢,他想什么又不管我事。
回到自己的地盘,第一件事……不好意思,上茅坑。
喝了沈姑姑那碗药以后肚子依旧很疼,心口却几乎不疼了,虽说药性太猛,也算有效。
至于师叔公教的那套法门,也还真是不错,每当我莫名其妙地心烦意乱,只消练个一两遍,就什么烦恼都忘了。一天天练下来,反而变成了我最常练的心法。
大约下毒是最好临时抱佛脚的一项,剩下的几天,走在路上的时候,每个人在路过别人身边时都要动动手脚。我于是也揣着我那锭银子,瞅准每个对面走过来的人抛那么一抛,结果进展神速。
奇怪,我怎么放着这么好的法子不用却跑去欧阳锋那里当受气包?
一定是脑子坏了。
到了比试的前一天,江友松终于露面。师叔公敲着一面锣召集全体弟子在练功场上排成队,说是江友松闭关了一段时间之后赶在比试之前出关,亲自来宣读比试的规则。
闭关……说得倒好听。谁知道他是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去了?
我打个呵欠。本来应该站在队伍最末的,却发现有个人居然在我后面。
我忍不住叫出声来:“顾——亭之?!”
他比上次分开的时候黑了些,穿了身流烟楼弟子的蓝衣服,站在那里笑吟吟地看着我。
我锤他一下:“你——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也不跟我打个招呼?天,那个谁把你弄到水里去,我担心死了——”
他指指江友松的方向,做个不要出声的手势。
我瞪他一眼,眼睛望向江友松,手却从后面伸过去狠狠锤了一记。
他没防备,眼睛眉毛都扭在一起了。
我收手,得意洋洋白他一眼。
真是的,这样突然消失掉又突然出现,太不够意思了。
想想还是气不过,伸手想再偷袭一把,结果手腕给他逮住了,死抓着不放。
哼,不就是想看我惊慌失措么。我索性不动,你爱抓就抓吧。
过了那么一小会儿,他果然有些讪讪地松了手,不再看我。
江友松的比试规则足足年了半个时辰,来来回回就是那几句一旦发现作弊立刻逐出山门,听得我想睡觉。
好容易规则念完,他接着又说了一堆鼓励弟子努力练功提高名次的废话才放我们散掉。
我逮住顾亭之,想拉他到旁边去问问他那边有没有什么新发现,突然就给拦住了——欧阳锋像个门神一样站在那里,眼光冷得能杀人。
这人好不讨厌。
顾亭之倒好,客客气气地打招呼:“大师兄。”
欧阳锋盯着他:“顾师弟别客气,没准过了后天,在下就要改口叫你大师兄了。”
顾亭之笑说:“师兄太谦虚了,实乃我等学习的典范。”
我有些不耐烦:“大师兄,我和亭之好久不见,想先说说话。”
欧阳锋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哦,是么,原来是我打搅二位了……那么……”
他磨蹭着,就是没有半点要离开的意思。唉,非逼人家说这么明白么。
我咳嗽一声:“大师兄,你——可否让我们先过去?”
他用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我。
怎么,难道我脸上长出花儿来了不成?
我拉住顾亭之,正想换个方向,欧阳锋就一抬脚让开了。
我哼一声:“大师兄再见。”
结果回到自己房里,顾亭之也反常了:“药师,你……如果只是想惹他生气……请不要扯到我身上。”
搞什么名堂。
我说:“你在说什么啊,我就是看他那张臭脸不顺眼,真是的,大师兄很了不起啊。”
“……”
“你们都怎么了?净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顾亭之愣了半天才说:“没什么。这些天……我也很挂念你,现在看到你没事,开心的。”
哦。
我想起重点:“快说说那天是怎么回事,海沙帮主怎么把你弄到江里去了?”
他想想,说:“这个不要紧,他是我以前的朋友,以为江……楼主想要挟我才把我收入门下,于是贸然在江上把我带走了。”
“后来呢?”
“我不甘心就这样放弃,于是改装易容回到安庆去了,想再仔细调查一番,结果就遇到了王重阳兄,他说十二门派的人都把安庆的地皮都翻过来了,还是什么都没发现。”
“呵,看来我们可以放弃那个地方了。”
“所以,我决定回头,从丐帮内部开始查。你知道,我还是能找到些人帮忙的。”
“有什么发现吗?”
“后来洪七告诉我,帮主自从那次召集十二门派审问过我们以后,就不见了,之后帮内的事务一直由执法长老杨钧代理,但是杨钧也行踪不定。他还说了一件奇怪的事,就是杨钧在我们离开之后,带了一个人回帮里住,后来他确认,这个人就是江峰。”
——所以那个时候我会在丐帮总舵见到欧阳锋。
那个杨钧又是他什么人?难道——
我问:“那你又是怎么遇到江友松又跟他回来的?”
“江友松后来秘密托信给周大哥问能不能让我回去,周大哥问我怎么办,我想——没准在这里能查到点什么,就答应了。”
我拍手:“好!我还真查到点东西了!”
我凑上去小声说:“赵舜上哪了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江友松这些天一直在九宫山。你知不知道——”
突然门被撞开,我吓得赶紧坐回原处。欧阳锋左手抱着一个酒坛子,右手提了一个食盒:“两位师弟这样干说话多没意思,来,咱们边喝边聊。”说着把酒坛和食盒重重摔到顾亭之跟前,怒气冲冲的一副要打架的模样。
天,究竟是哪里出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