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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山城旧事(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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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被两个相声鬼耽误了一阵,好在他们行李不多,赶在中午十二点前,毕安安终于把东西收拾完来到前台退房。
玉镜轩作为一个复古的园林式酒店,酒店大堂设在一个古代厅堂的建筑里。为了让顾客有一个好的沉浸式体验,除了从大门进入大厅外,已经入住的客人还可以穿过一个九曲长廊,从侧后方的小门进入大堂。
毕安安背着行李穿过走廊,还没进门,就听见大堂内有个女人尖锐的声音高嚷道: “补偿房费?你知道我们放下工作出来,一天损失多少钱吗?你们补偿得起吗?要么换房,要么把空调修好,不然我明天就去投诉你们!”
“换大床房?我订的是豪华套间,凭什么换大床房!笑话……没有套间了?这是你们的问题,你们自己解决。”
“不要跟我说什么‘空调明明是好的’,解决问题不要狡辩,所有人都是你们这种工作态度,社会不要运转了。”
毕安安听着这声音有些耳熟,还没来得及细想一个橙色的身影伴着高跟鞋的“嗒嗒”声冲了过来。毕安安正打算进入小门,避闪不及被撞了一个趔趄。
这若换个正常人早该停下道歉,这橙色身影却是在气头上,厌嫌地瞥了一眼毕安安,道:“小小年纪不好好学习工作,就知道享乐。”
听声音正是之前嚷嚷的女人,毕安安这才认出这是那天和她一同登记入住的夫妻中的女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本不予理会,在看清对方模样后却是一愣,张口欲言:“那个……”
女人从大堂到现在憋了一肚子火气,听见毕安安开口的一瞬间不满达到顶峰,白眼一翻怒道:“我说的有错吗?有住这的钱,脚踏实地干点什么不好,非要花在这破地方!”
毕安安:“……”
她这才明白,女人见她年轻又衣着寒酸却住这种昂贵的酒店,以为她是为了虚荣心超额消费。某种角度来说,毕安安觉得她判断的没错。
卞文星看不过眼,虚拍了一下毕安安的脑袋道:“走了。” 他看了一眼那个女人,瞬间明白毕安安为什么开口。“这种人,别管她。”
毕安安还是没忍心,眼见女人转头要走,弱弱地开口喊道:“女士留步。”
那女人理都不理。
毕安安又道:“你是不是总失眠多梦,腰腹疼痛?”
橙衣女人停下脚步,拧眉狐疑地看着毕安安:“你会看病?”
组织了一下语言,毕安安开口道:“你这不是病,是……”话一出口,见卞文星在那直摇手,忙改口。“也算是病的一种,只是吃药打针都好不了。你若有心化解,以后心态平和少气少怒,最多三、五年就能好。如果你还是一直戾气暴躁,则会越来越严重……”
话没说完,橙衣女人已经扭脸走了,走前还瞪了毕安安一眼。
卞文星在旁一脸不忍直视:“你说你!心软就算了,还嘴笨,她是受得了别人说她‘戾气暴躁’的人吗?”
毕安安叹了口气,她能说的都说了,主动和人交谈已经是她的极限,说的话对方听不进去她也没办法。
不远处,橙衣女人的腰间探出一个小脑袋,头尖颈细像一个人被敲扁揉碎,它晃了晃头似是朝他们嘿嘿一笑。
即便见惯了各路鬼魂,毕安安心底还是一寒。
卞文星道:“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毕安安道:“没能出世的婴儿,看上去月份不小,对这个世界已经有了触感。应该有点年份了,这些年靠吸取这个女人焦躁愤怒等负面情绪为食。”
叹了口气道:“如果她平心静气,过几年也就散了。”
卞文星问道:“如果她做不到呢?鬼婴会把她杀死吗?”
“不会,鬼婴一般只是好奇人世,并没有什么怨气。”毕安安道,“只是阴气缠身终归不好,女子腹部又惧寒。长此以往她会被病痛缠绵。”
毕安安眼神黯淡了一瞬:“孩子是不会害母亲的,即使伤害也是无心。”
玉镜轩外。
毕安安出乎意料地看见了两个人或者说鬼。宁和兴、章和泰俩兄弟守在大门外外,说难得相识一场,想来送他们一程。
说是送,其实还是想挽留毕安安。见实在留不住,宁和兴也就是矮胖鬼恋恋不舍道:“记得回来看我们啊,我们看你们也行。想听相声段子找我们哥俩,我们给你俩一对一服务。”
章和泰道:“这叫VIP。”
卞文星奇道:“你们可以随意飘荡?”他还以为他们被困在这酒店园林里。
宁和兴道:“嗨,出不了这山城,城内四处走走总可以。我们留在这,主要是觉得风景好,也习惯了。”
章和泰:“这玉镜轩是咱哥俩看着一砖一瓦撘起来的,有感情。”
毕安安插话道:“你们在这多少年了?”
二鬼对视一眼,道:“我们死了十几二十年了。哎,这么多年了,能感觉到我哥俩的人不少,能和我哥俩说话的您还是第一个。你们真不打算听几段相声再走啊?”
毕安安摆摆手,她还得去找房子。
傍晚,F城最便宜的旅馆。
看着面前墙纸剥落,和灯牌灭了一半的门面,卞文星惊异道:“你就打算住这?”
这是F城技校附近的一个家庭改装旅馆,俗称——钟点房。
“不乐意,你可以飘回去。”毕安安从唇缝里挤出声音。凭她卡上那点钱,住这里都嫌奢侈。
卞文星不应声,移开视线,看向这家名叫乐丁的旅馆。这旅馆一楼只有一个门面,狭窄的门挤在一排卖小吃杂物的店面中间,稍一不留神就发现不了。走进其中,只有一个黑黢黢的楼梯和一个漆皮都裂了的柜台。柜台后坐着一个头发毛糙的中年女人,正架着手机看电视剧。
听见有人进屋,她抬眼皮看了一眼,说:“小时还是包夜?现在二十年店庆,包夜有赠品。”
空气中仿佛漂浮着细小的灰尘,毕安安忍住打喷嚏的冲动,悄悄抬手虚晃着安抚了一下几乎要暴走的卞文星。
“包夜,我在网上团了劵。”
登记验证后,中年女人从柜子下面摸出两个熟烂的桃子,大约觉得粘手,顺手扯过台面上的报纸一包,递给毕安安道:“房卡拿好,房号上面有。每天中午十二点前退房,要续住下楼找我。这是赠品,住宿期间每天两个。”
毕安安道谢接过桃子,隔着报纸都能感觉到桃子的软烂。不过是指尖力道不小心大了点,立刻有汁水透过薄薄的纸张晕开,仅片刻就将报纸染透,连带她沾了满手油墨。
她小心翼翼地从旁边扯了个新角糊透的纸张盖上,余光瞥见那一角报纸上写着“山城旧事”,配的照片中那残破的建筑还有几分眼熟。进了房间放下东西,她才后知后觉的想起,照片上的地方正是那天他们吓唬那个小贼的废弃工地。而那工地旁边一同入镜的街道,正是这家小旅馆所在地界。
在外面的时候倒是没注意,难怪顺着导航找过来时觉得路线眼熟。
这点小插曲在毕安安心里打了个旋随即消散。她将不多的行李放置好,拿了个桃子剥皮就啃。眼下没钱没粮,能省一顿是一顿。这桃子软烂皮一撕就掉,汁水横流看着狼狈,吃起来还算香甜。
她正心满意足地吃着桃子,忽然感觉周身一寒,本就昏暗的房间像笼上了一层薄雾,天花板上的屋灯开始闪烁,衣柜的门一开一合吱吱作响,缺了口的茶杯和不配套的咖啡勺相互碰撞叮铃哐啷……
屋内的动静,配上小旅馆这阴暗发霉的房间,仿佛是恐怖片的开场。
只是……毕安安无奈地看着旁边那只肉眼可见、英俊潇洒却气呼呼仿佛要爆炸的幼稚鬼。吞下最后一口桃子,轻叹道:“你要闹别扔枕头行吗?晚上还要睡呢,这天花板上全是灰!”
卞文星道:“我不管,反正我不在这过夜!这里没法下脚!”
毕安安道:“你想去哪去哪行吗?这是我住的地方,大少爷您可以飘去任何一个您觉得能下脚的地方,我绝不阻拦好嘛!”本来要的也是个单间,鬼又不用睡觉。
卞文星气结,他离不开毕安安身侧两百米这事只有他自己知道。眼见抗议无效,他索性开始折腾屋子里的东西。
“卞文星你停下……哎,哎别把东西砸坏了,要赔钱的!”
毕安安劝阻无效,只好满屋子扑腾抢救那些易碎品,以免遭到卞文星毒手。
闹了好一会,卞文星才消停。
他问毕安安:“那个小鬼婴你真的不管啦?”
毕安安道:“凡事有因果,这是他们母子间的事。他妈妈不作为,咱想管也管不了。”
卞文星道:“那两个说相声的呢,也不管了?”
毕安安道:“他们还不是痴鬼,一般不会惹事。没有怨念只有执念的鬼魂,要在世间存在五十年以上才会变为有害的痴鬼。有的鬼执念被打破,也会崩溃化为痴鬼。之前他俩执念打破魂态不稳,已经被你给压制住。今后大约会消散,就和……和普通鬼魂一样。”
卞文星明了:“就和康康那时候一样。”
“对。”见他自己提及,毕安安也不再避讳,“大多数因执念留存世间的鬼,都会随着时间慢慢消散。能达成心愿的始终是少数”
见卞文星抱着胳膊站在窗台前若有所思。毕安安忍不住道:“你是第一个我看不见执念的魂体。难道你没有执念?”以往哪怕在动物身上都没出现过这种情况。可没有执念的魂魄不应该出现在世间。
“卞文星,你究竟为什么一直跟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