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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堂兄 ...
岚朵8岁,住在土坯和草造的房子里。
屋外下大雨,屋里下小雨。这时岚朵就要和奶奶一起把家里所有的盆子、桶,都搬出来用来接漏雨,地上盆子多的,都没办法走路,只能走一步挪一个盆,走过去回身,再摆好盆子。
地面因为水滴四溅而泥泞不堪。
雨睛了,奶奶牵着她,深一脚浅一脚的去找村上的干部,看看能不能给联系些人帮衫一下,把家里的油粘纸铺到屋顶上去。
奶奶已经86岁了,从岚朵有记忆开始,奶奶永远是一个发髻挽在脑后,民装衣裳,只有两个颜色要么全黑的,要么全灰的,唯一不同的是上面的盘扣,花式会有所不同。她是村里最后一批的民装小脚,比她小四岁的姨奶奶,裹了脚的第二年便获得自由,拆掉了裹脚布,成了解放脚。
奶奶的运气没有那么好,高高的梯子她爬不上去。
岚朵看了看天空,蹲在院子里,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乱画起来,一边画,一边等奶奶回来。
现在是雨水连绵的春末夏初,离见到爸爸、妈妈还要八个月。
八个月好久啊,久到要吃完园子里的柿子和甜杆儿,然后等到初雪,再然后是漫天鹅毛大雪,才能见到爸妈。
只有见到他们的时候,才是一年中最开心的时候,她会有新头花、新衣裳、新鞋子,如果运气好,还会有很多糖果,五颜六色的糖纸里面,包裹着形状各异的糖。至今她还念念不忘的一种圆柱形的糖,一边吃一边问妈妈,就依稀记得名字好像叫脆管糖。真的太好吃了,岚朵也明白了一个道理,在吃东西的时候不能问事情,因为根本记不住。记得清的是糖是由橙色、白色、透明色,三种颜色以长条状交替出现,组成的圆柱形,最神奇的是,含着含着,就会有一些孔出现,把糖露出嘴一点,只稍一用力,就会满嘴的凉风,伴着甜味,这个时候岚朵就特别快乐。别人的糖,没有这样的。
爸妈在一个很大的城市里上班,名字很长又很绕,岚朵总也记不往,奶奶说坐火车要一天一夜的时间才能到达的隔壁省的。
火车是什么?和邻居李叔家总是停在岚朵家房山西边的四轮车一样吗?
奶奶总说,李叔家是看着她们娘俩老弱妇孺的好欺负。
有记忆的这些年岚朵见他们都是春节,每次他们回来会呆到正月十五,正月十六一大早,天都不亮,他们就又走了,要赶第一班客车去县城坐火车。
每每到了正月十六早上,岚朵总是糅揉眼睛,围着被子坐在炕上。
懵檬地看着他们拎着行李,懂事的听着妈妈的教晦:听奶奶话,好好学习。这次多加了一句:等你上小学了,就接你一起去。
目送着他们走出家门,岚朵往被窝里缩了缩,又躺下了。
大年二十九大伯一家来过年,听他们大人唠嗑,大伯村里的地不好都是碱地,一年到头累没少挨,活没少干,收成却一年不如一年。家里三个儿子,一个闺女,大儿子到了要结婚的年纪,找不到对象,家里困难,地虽多,没有垫子地,都是坨子地。任“说”了谁家的闺女过门,都是来受累。
兀兀穷年,农民的田地不好,到年底都没有个盼头。
爸爸当即点头,“行,大哥,你过来就住西屋,我和小芳长年不在家,东屋妈和岚朵住。你就放心在这里住,一切安顿好了,慢慢再想办法。”
妈妈也同意,附和着说,“早就听说你们村的地不好了,看来真是。那你们来可以先种我们的地,等户口迁完,再说其他的。”
大伯家的岚影姐姐,比岚朵大三个月,大眼睛双眼皮儿,眼睫毛很长,说话带着浓浓的奶音。
两个姑娘一起玩了两天。
至到大年初二,他们去了大伯母的娘家。
临走岚影姐姐送了一块黄色的带着红点的手绢。
岚朵欢喜的都没有午睡,一人劲的拿出来看,用手摆弄。物质匮乏的年代,这真是个稀罕玩意儿。
岚朵继续用小树枝划着地,想着脆管儿糖,想着那块手绢。
奶奶已经带着几个人回来了,岚朵扔掉小树枝跑过去。
几个人手脚并用的拿了砖头和塑料布,还有一些草席登梯子,爬上屋顶。
岚朵到屋里看动画片,学着也就用了看完一集黑猫警长的时光,就听到他们下来了。
奶奶急促的连喊着岚朵的名字,她赶忙关了电视,跑了出去。
“去,把水给几个叔叔端过去。”
接过拖盘,出屋,大家都没喝,对着奶奶说,“秦婶儿,您以后有事儿就吱声,乡里乡亲的,别客气。”
奶奶连忙拉着岚朵让她也跟着一起说谢谢!
留晚饭,也没一个人肯留下来。
岚朵送大家出了院门,插好门,落上三环锁。
进东屋没看到奶奶,西屋传来霹雳啪啦的响声,岚朵走过去,看到奶奶正在归置里面的物件。
西屋一直不住人,坑也不怎么烧,虽说夏初,里面还是阴冷的。
地上的雨水洼还没干,奶奶的小脚,深一下浅一下,几袋粮在一个木头架子上放着,奶奶用了几次力,也没有动半分。
她跑上去跟着拉了几下,奶奶叹口气说:“要收拾干净利索,你大伯他们快来了。岚朵,今天晚上开始,做饭用东锅,西锅烧水。看这两天哪天天气好,把灰都擦了,能搬的东西咱们搬搬,不能搬的,等他们来了让他们搬。”
岚朵应着,想到问“我就快能和岚影姐姐一块儿玩了吗?”
之后岚朵就觉得天天都在打扫西屋。各种搬、挪、摆,抹布更是不离手。
岚朵看着木制的窗棂和坑沿都擦的油亮发光,坑席的每个缝里都没有土了,看着垂垂暮老的奶奶还是会天天拎着一块抹布去蹭。
实在不太愿意去打扫了,岚朵给奶奶抱怨说,都亮得发光了,不用擦了。
奶奶不理会,一边擦一边说,灰天天都有的,怎么会没呢。
若干年后,岚朵才明白,奶奶真的是觉得孤独了。
到了七月,奶奶串门越发勤快,几次下来岚朵发现,奶奶去的几户,都是消息灵通的人家。
有时大老远路上遇到的村民,都会喊一声,哟秦婶儿,打听啥时候大儿子过来呀?
奶奶迈着小脚,甩着胳膊回,也不给个准日子,我得把西屋收拾出来不是。
通迅不发达的年代,风吹草动都得靠送信,有时是纸信,有时是口信儿。
刚进八月的一个响午,岚朵被奶奶叫醒,外面车扬马喧。
奶奶一脸的笑意。
大家一个下午用马车来来回回跑了三次,搬搬摆摆才弄好了。
奶奶烧的晚饭,八口人围了满满一张八仙桌。
起先几天,岚朵和岚影形影不离,吃睡都在一起。
开心的两个女孩子午觉都不睡。
屋后的河塘里中午不睡觉是可以听到蛙叫的。
吃过晚饭,天还亮的很,岚影对岚朵说,三哥说想和二哥咱们四个一起玩,玩打仗的游戏。
岚朵说,打仗怎么玩啊?我也没有刀也没枪。
三哥有好多把枪,我们一人问他拿一把。
三哥11岁。瘦的像个猴精一样,虽不爱的事情就是理发,每次大伯母都要拿个手工推子满院子的跑着追他理发。他跑的又贼快,大伯母只好放弃,改在晚上他睡熟了给他理发。所以他的头,永远都是像被镰刀随意割断的麦楂子,长短不一的坚着,根根挺直,个性十足,加上他的嘴唇又厚,嘴又大,再配上这发型,真像刚横空出世的猴子。
二哥15岁。胖胖的,他有一个美人沟的下巴。嘴角上因为青春期而冒出微微的绒毛,说话结结巴的。
岚影去拿了枪,最长的两杆,一把是自己用木头刻的,一把是买的塑料的。
第一天玩的对战游戏,岚朵和岚影就输了,老是在背后就被枪打死。一直输一直输。
第二天,二哥提议,三哥和岚影一伙,二哥和岚朵一伙,这样搭配,就不一直输了。
围着房子跑了几圈,不知道三哥和岚影躲在了哪儿。
后来二哥说他跑不动了,靠着屋外东墙坐了下来,他对岚朵招手,来,坐下歇歇。
岚朵表示地下太脏,奶奶会骂的,二哥起身把她拉到身边,坐下,然后拉岚朵背对着坐在了他的腿上,从背后用手环住岚朵,把下巴放在了岚朵的肩上,说,妹妹,我累了,让我歇会儿。
岚朵僵挺着背,一动也不敢动,怕二哥会不能歇好。
没多一会儿,奶奶站在院子里喊,岚朵让她快点回屋睡觉,白天不睡,晚上还不早睡。
第二天晚上,又是二哥说的同样分组,三哥抱怨,说我听你的埋伏好了,可是到睡觉了你也没来找我。
二哥笑着说,今天我们埋伏,你们来射击我们。
三哥点头同意,把别在裤腰上的枪拿了下来,连着对枪口哈气,跃跃欲试。
二哥带着岚朵跑到房房山西边,看了看,邻居停在这里的四轮车,抱起岚朵放在四轮车斗说,我们躺在这里,他们即使找来了,他们也看不到我们,这样我们就先发制人,他们就会输。
岚朵应声躺了下来,二哥也跳进来,躺好,伸出胳膊让岚朵躺在上面,说车太凉了。
等了有好几分钟,也没听到三哥和岚影姐姐的动静,岚朵想起身看看,被二哥拉住,说,等等他们就要来了,你听。
岚朵努力听了听,没有听到声音。
二哥说那是你心不静,你面对我。
岚朵转过身,二哥的嘴就亲上了岚朵的嘴。
她挣扎了一下,被二哥圈在了手臂里。
岚朵想,这是什么意思呢?为什么要亲嘴呢?有些害怕更多的是困惑。
过了一会,响起三哥的声音。岚朵大声喊,我们在这里。
二哥松开了手臂。三哥嘴里嚷着:“啪啪啪,你们两个死了。我们赢了。”
岚朵看着比自己高近倍的距离,还是勇敢地跳下了车斗,脚踝特别疼,但顾不上了。
因为她想来了,电视上好像看到过,奶奶说过,这样很丢人。
今天她丢人了。
第二天脚踝肿的馒头一样,奶奶让大伯去村里李大夫家抓了些外敷的药,又让大伯通知了外省的爸爸。
因为脚伤,吃饭都要端到坑上,奶奶时刻陪着。
脚还没好的第四天,爸爸回来接了岚朵去了外省,养脚,正好准备9月1号上学。
若干年后,岚朵都特别感谢自己当天那一跳的勇敢,也庆幸自己被接走。
但不是所有人的都有这样的好运。
心理医生,心病真的可医吗?如若不能,那就永远沉封,永不想起,好不好?
希望家长能够真正的做好看护,这世上披着人皮的恶魔真的存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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