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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hapter2 ...

  •   十一月九日夜,戬龙城碧云山庄沈宅,灯火阑珊,衣香鬓影。
      女人细细描绘的眉梢,拢下雨夜风情,鼻尖氤氲着浅浅酒香,不饮自醉,牵起浮想翩翩,躲藏在耳边,低声倾诉,吐气如兰。
      沈明漪挽着隋毅,裹着黑白乌干纱无肩礼服,露出漂亮精致的锁骨,脖颈间坠一颗圆钻,轻灵而性感。
      隋毅却穿得肃穆,一套深灰色单排扣西装,沉静面容,与宴中客人商谈,时有微笑,沉稳妥帖。
      谈笑间,几人皆是一顿,沈明漪不明所以,侧头看去,孟三川已缓步走来,俊朗面容,浮着若有似无的笑,与身旁熟识一众招呼过后,稍稍俯身,就着沈明漪的高度,笑道:“生日快乐。”
      水晶高脚杯相撞,发出细小而清脆的声响。
      沈明漪轻啜一口,“谢谢。”
      他便又直起身,朝隋毅举杯。

      隋毅上前,与他一番言语,不亲昵亦不疏远,招呼周详,拿捏得当。

      沈明漪对他,仍有莫名畏惧,大约是她对与阮惜墨有关的一切都习惯性地抱以畏惧,而隋毅?她下意识地嘲讽地笑,隋毅已与阮惜墨不相关。
      她兀自沉思,瞧着隋毅与孟三川一来一往,优雅谈吐,挺拔身姿,亦是享受。
      不及思量,已有火红霓裳闯入视野。细看了,原来是邵玉琢,亦是明丽女子,张放而娇纵的美着,这样锦绣满堂,依旧耀眼夺目。
      她一手举杯,另一手已熟练地伸入孟三川臂弯,朝沈明漪盈盈一笑,明媚风情,“明漪,生日快乐。”
      沈明漪不是多话的女人,只与她大约见过几面,点头之交而已,至于她与孟三川之间,她没有兴趣。“谢谢。邵小姐更漂亮了。”
      接着便是场面话,沈明漪早已驾轻就熟,亦赢得赞赏一筐,奉承几篓。

      本以为就是如此了,二十六岁生日,随众人虚妄的祝福化作灰烬,哪知还有下文,待作者书下一个“但”字,门便大敞,冷风一股脑灌进来,让人不禁瑟缩。
      待她回过神来,她便已站在门口。
      及胸的长发,乌亮的眼,空洞且漠然。大约是一路淋雨而来,周身披着朦朦雨滴,唇色苍白得骇人,但,依旧是美,出离人群,淡漠冷然的美。
      阮惜墨,在她身上,竟找不出一分父亲的影子。

      挽着隋毅的手臂慢慢收紧,短短数秒,她心中已经历周细考量,从萌芽到决绝,排山倒海,日月轮换。她必要留住他,不,不是,是他必要留下,她陪了他七年,眼见他的事业从无到有,眼见他成就非凡今日,而他们只是空白,七年的空白,海水上涨,高山下陷,留得住什么呢。

      但还是白苏敏锐妥当,一群旧识惊异的当口,她已携了沈荣城上前,画出温柔笑靥,朝阮惜墨伸出手,道:“你好,惜墨,欢迎回家。”
      沈荣城亦是配合,微微点头。“小墨。”
      白苏的手僵在半空,却不曾恼,“我叫苏白,很高兴认识你,你父亲提过好多次,惜墨如何如何漂亮,今天见了…………”
      “是么?”她微微扬眉,漆黑双瞳倒影着苏白讪讪的笑,“我该称呼你苏小姐,还是沈夫人?”
      苏白答:“你直接唤我苏白就好,都是一家人。”
      阮惜墨的目光转向沈荣城,发白的唇角勾勒出一个嘲讽刺眼的笑,又对苏白说:“你好,沈夫人。还有,我姓阮,他姓沈,何来家人一说。”
      沈荣城一怔,眼中燃起怒火,继而又悄然熄灭,只余一声叹息。

      她将湿润的刘海拂到一旁,已做结语:“沈先生沈夫人先忙着,我改日再来。”
      “你要去哪?家在这,好不容易回来了还要往哪去!”
      好似充耳不闻,她转身走开,将沈荣城独独晾在身后,不上不下,尴尬非常。

      苏白上前留她,恰好拉住她右手,她却似触电,抑或厌恶非常,蓦地抽手,狠狠甩开。
      苏白无奈,说:“今天是明漪生日…………”

      她却顿了脚步,似笑非笑,“是么?”
      苏白点头,引她往厅中去。
      沈明漪已是满心焦灼,看她一步步走近,已将隋毅的衣袖攥出层层褶皱,面上仍是微笑,温柔谦逊,待阮惜墨站到眼前,朝她淡淡一笑,她有霎那怔忡,随即张开双臂,上前轻轻用住她,“惜墨,欢迎回家。”

      不做回应,她取过苏白递上的高脚杯,举杯,“生日快乐。”
      沈明漪畅快饮下,一滴不剩,大有一笑泯恩仇之意。“谢谢,今天你能来,我很高兴。”
      阮惜墨却将水晶杯放回桌上,垂目,淡淡道:“不必,不是故意在你生日时回来。”
      沈明漪道:“那么,依旧谢谢你的祝福。”
      阮惜墨道:“这也不必,反正都不是真心话,同你们一样。”

      沈明漪已露伤痛神色,想握她的手,却得她冷冷一声:“别碰我!”
      “惜墨,你还是不肯原谅我?”
      阮惜墨笑:“你做了什么,央求我原谅?沈明漪,你想要的都有了,何必再惺惺作态,不觉得恶心么?还有,麻烦你称我阮小姐,或者阮惜墨。”

      沈明漪狠狠咬着下唇,看她如此转身离去,从头至尾,不曾给隋毅一个眼神,她真是狠,远远躲在英国,却牢牢勾着他,好不容易回来,竟还将他高高吊着,不上不下,不得往生,下面却连带着自己,一石二鸟,既狠且毒。
      最恨身边人,竟还念着她,连手都是颤着,澎湃却又隐忍,迟早疯癫。

      阮惜墨迎着雨出门,吴婶还在一旁絮絮叨叨地劝着,她无心安慰,一路听院里木棉树沙沙地响,如鬼神戾泣,惨烈又雄浑,随雨滴钻进耳里,震得耳根微微生疼。
      她已渐渐沉定,拖着行李,好容易走到车站,天空雨蒙蒙的,路灯的光也附在雨滴上,化作一滴一滴泪状的光斑。
      有些晚,大约还有几趟末班车,无论如何,先到市区再说。
      她默默盯着湿润的石砖,懵懵的,以至那辆银色宝马M3在路边停了许久都不曾发现。
      最终还是车主等的不耐,放下车窗,命令道:“上车,我送你。”

      她抬头,穿过雨幕,瞧见孟三川毫无表情的脸,回道:“不用,我坐公车。”
      孟三川皱眉,不满,“上车,别逞强。”
      “用不着你来管。”有巴士渐近,阮惜墨起身,提起行李箱。
      孟三川说:“你少跟我使性子…………”
      阮惜墨打断他:“呵……你可真有空。”
      孟三川已准备下车,阮惜墨却三两步上了公车,绝尘而去。

      他靠着车,站在雨里,点烟,片刻又灭了,心底躁动,匆匆上了车,不知往何处去了。

      巴士上人迹寥寥,车厢黯然,偶有路灯昏黄倒影,将夜雨照得好似牛毛,清晰细致。
      她径直往后走去,靠窗坐着,身子藏在暗影之下,唯独一张苍白纯净的脸裸露在柔和光晕下,几近透明。
      冷雨时时斜飞入内,悄悄拂在脸上。
      More暧昧的苦一圈圈散开,迷雾般笼住阑珊灯火。她对着遥远陌生的街景,深吸一口,尔后缓缓释放,仿佛当作旧日祭奠,恍然间,已如隔世。

      前排有年轻男人不时回头来看,面目模糊。她低头,痴痴地笑,笑很长时间,将那人惊住,大约以为是疯癫女子,抑或情感受挫痴笑赴死,便正襟危坐,但仍时不时用侧眼睨她,仿佛遇了怪物,却是一尊漂亮雕刻,赏心悦目。
      疯?她自然是疯过,生理或心理,疯得酣畅淋漓,至今怀念。
      倒是现下,仍有人惧她突然拔刀,一路染血,砍杀无数。
      疯子也是好的,那是疯癫,却仍有人站在身侧,此时清醒,只剩指尖More。

      待到霓虹渐盛,她便择一处繁华下了车,四周逡巡,进的是东方君悦,开房,休息,其实不大想睡,不过为了调整时差,将自己藏在被子里。
      望着房顶发呆,突然记起,给唯一拨去电话,不想才说一句“是我”,那边便一如点燃的爆竹,噼里啪啦一通乱响,唯一说话太快,她抓不住重点,等到唯一终于骂够了,她才央她明天约个律师。
      唯一又炸了,呼啦啦责备她无情无义,阮惜墨求饶,唯一终于过瘾,问她在哪。
      阮惜墨回:“酒店。”
      王唯一不放过,“什么酒店?”
      阮惜墨犹豫,“东方君悦。”
      王唯一大概是从床上跳下,大作幅度大得惊人,“几号房?我去找你。”
      “唯一,很晚了…………”

      她对唯一毫无办法,两人自小一处长大,七年不曾见过,唯一大约是要抓住机遇狠宰她一顿,想想也就笑了,世上还有留恋,真好。

      十七岁那年太多变故,一夜之间,或者更快,笑容还未来得及僵住,光阴就已催着眼泪下来,命运积攒这等待这一刻一同爆发,管你受不受得住,它大笔一挥,兀自畅快去。留下你凄凄惨惨,冷冷清清,孤影自怜。
      十七岁,母亲罹患肝癌,形容枯槁,致死不愿见沈荣城,最后装棺,亦是白布蒙头,两不相见,沈荣城站在一旁,不悲不喜,面无表情。
      那夜弥留,母亲在床前拉她的手,她说,小墨,不要恨你爸爸,千万不要。
      她那时懵懂,以为家中和乐美满,父母恩爱,不知母亲为何如此一说,但仍是点头,眼泪倒豆子似的下来,没个尽头。
      母亲缓了口气,继续道,小墨,无论如何,不要恨你爸。一切都是我的错,当初他已成婚,是我任性,央你外公逼他离婚入赘。他有野心,有实力,却唯独缺了后台,你外公就以阮家的支持做饵,逼他抉择。
      那时他妻子已有身孕,那孩子我见过,女孩,很漂亮。
      小墨,不要怨恨。

      她摇头,又点头,脑中轰鸣,杂乱无章。

      母亲抚她的额头,唤她小墨,阮氏百分之七的股权,这是妈妈能留给你最后的东西。
      小墨,对不起,原谅妈妈。

      阮蕴玉闭上眼,沉沉去了,似孤舟入海,寂寥空帆,天大地广,却无方向。
      他欠阮家的,早已还清,他对她所有眷恋,仅止于那一身娟丽皮囊。可她致死爱他,可怜巴巴地妄想在他心中留住最后一抹翩然的影,却不知在她过身半月,他便将阮家洗刷一新,翻天覆地,再也找不出一个阮字,统统都成他的姓氏——沈,沈家,沈氏,沈荣辰,沈张俪影,沈明漪,沈明禹…………

      她吵,她闹,她骂他忘恩负义,寡信薄情,他赐她生平第一计耳光,那时沈家三母子已入住阮宅,一切都变了,乾坤导致,她来不及适应,来不及接受,赌气出走,整夜游荡在空旷无人的街道上,满眼皆是空茫。
      又听见尖利刹车,身已如鸿毛,飘来荡去,醒来白衣无常在眼前忙碌,断了肋骨,右手废了,再弹不得钢琴。
      外祖是她的钢琴启蒙,年迈长者,虽已满头白发,但风度依然,单是瞧着指尖动作,已足够让人痴醉。
      只可惜,今日来,一切都是白费。

      “那肇事司机怎么赔的?”唯一盘腿坐在床上,电视在一旁孤独地响,她们守着昨日缓缓诉说。
      她低头,不知不觉已勾出笑容,不经意说,“一文不给,转身便走,至今逍遥法外。”
      唯一倒头大叫:“王八蛋王八蛋,那司机跟你老爸都他妈的王八蛋!”

      她畅快地笑,与唯一一同抱着被子睡觉,凑得近,偶有几声调笑低语,一切仿佛回到小时候,热闹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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