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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chapter 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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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朝在读书这一块很有些灵性,大多数东西点一下就通。他没上学堂,一直是谢秀才单独教的。
谢秀才成名太早,少年时听多了恭维吹捧,没稳住性子以至于疏忽了学业,导致往后磋磨多年。
到了儿子身上,他就吸取了自己的教训,轻易不会夸奖儿子,就算谢朝的水平早就可以下场,他也一直压着没让他参加童试,为了就是想磨练他的性子。
谢秀才原本的打算是等到谢朝十六这年让谢朝下场,拿了秀才功名上苏家提亲,等过两年谢朝考上了举人再成亲,也算是好事成双。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没等看到谢朝入场,谢秀才就撒手人寰。这一去,让谢朝又耽搁了三年。
三年守孝,谢朝依然每日苦读,他对自己的水平还算有信心,也写过往届的文章,对比之后发现考过的问题不大。只是他天性沉稳,没有做成的事情从不轻易夸海口,以至于在不了解情况的其他人看来,谢朝便显得有些愚笨了。
上午的那场闹剧在众人的劝阻下算是和平收场,田氏也没再来找他们的麻烦。
但这层平和的假象并没有维持太长时间,傍晚时分,田氏直接在饭桌上发难。
和早上一样,晚餐的桌上也没有两个儿媳妇的位置,田氏饭吃到一半,估摸着差不多饱了,这才开口:“老二,有个事我要跟你说下。”
谢朝放下碗筷:“娘有什么事。”
“你呢,也成家了,娘把你拉扯到这么大不容易,也总算没对不起你爹。”田氏先是说了番自己的幸苦,继而话锋一转:“成家和没成家区别可太大了,往小的说,这吃饭的嘴巴又多了一张。”
“你别看这多一个人吃饭好像没什么大不了,实际这柴米油盐哪个不要钱?咱家一年到头总共也省不下来几个子,你读书要钱,你嫂子如今有孕,来年请产婆又是一笔,长此以往咱家真吃不消。”
“家里钱不够用了吗?”谢朝接下腰间的荷包,从里面倒出几颗碎银子:“这些给娘。”
相比于别的读书人,谢朝可谓节省到了极致。他不上书塾,省去了给塾师的束脩,用的书大半都是自己抄来的,纸笔用的也是最差的那种。
他帮镇上的书铺抄书,偶尔帮人代写书信,过年的时候还会自己写春联到镇上卖。
相比于其他要举全族之力供养的读书人来说,谢朝大体上保持了收支平衡,偶尔还会结余一些,多出的那部分,都上交给田氏了。
田氏伸手把银子接过来,嫌弃道:“你那点钱够什么?养你一个都不够的,别说还要加上你媳妇。她用钱多厉害啊,没事在家里还要买包子吃,以为我们家是什么高门大户不成?”
谢朝无意与田氏理论:“娘如果觉得钱不够花,那位往后再多抄点书吧。”
“你抄书能赚到什么钱?”
田氏昂着头,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你从早抄到晚,一个月赚不到一两银子,有什么用?”
谢朝心平气和:“那娘的意思是?”
“让你媳妇给。”田氏哼了一声:“她娘家不是有钱吗,陪嫁估计给了不少,我也不要多,每个月给我二两银子就行。”
“娘!”谢朝不认同:“那是她的陪嫁!”
“陪嫁怎么了?她不是我谢家的人?”田氏反问:“她既然有钱,拿点钱出来补贴家里有什么问题?”
“娘如果觉得缺钱,我明天就想办法赚钱去,至于让苏瑶拿陪嫁出来贴补家用这种话,娘以后还是别说了。”谢朝看着田氏:“我堂堂男儿,手脚俱全,没有让娘子用嫁妆补贴的道理。”
田氏瞪着他:“你能赚什么钱?你除了抄书还会干什么?你从哪给我弄二两银子回来?”
她嘴一撇,带着一丝嘲意:“你就跟你爹一样,读书读傻掉了,这个不能做,那个又不行,都跟你一样,咱们一大家子全都喝西北风得了!”
不等谢朝再说什么,田氏直接一挥手:“这事就这么定了,以后你们每个月给我二两银子。”
谢朝从来都知道自己和田氏难以沟通,却从未像今天这般疲惫。
见田氏一副打定主意的模样,谢朝吞下想要劝说的话,改道:“娘短缺了银两,儿子就算去卖苦力也会给您赚来,但苏瑶的嫁妆不能动,不止今天,以后也不可能。”
“你反了天了是不是?!”田氏拍桌大怒。
谢朗与谢望兄弟两个原本都没有作声,如今见到田氏生气,也不敢再装哑巴。
谢朗作为大哥首先开口:“娘,二弟,你们都别急,咱家要是真缺钱的话,等农闲了我去县城里找点短工做。”
田氏看了大儿子一眼,气的又拍了两下胸口。
谢望向来嘴甜,这时候自然也不落下,他一边哄着田氏,一边对谢朝说:“二哥,瞧你把娘给气的,还不来快来认错!”
谢朝看都没看他一眼,只当他不存在。
谢望被无视,一时间脸色涨红。
让田氏找谢朝要钱本就是他的注意,眼见他娘都提出来了,他又怎么可能放弃,脑子一转又有了说法:“二哥,不是我说你。娘养我们到如今,耗费了多少银钱,咱不说孝顺,就说还了这笔钱总可以吧?”
谢朝转眼看向他,锐利的目光令谢望不敢与他对视。
谢望缩了缩脖子,转而想到他说的都是实话,是谢朝不孝顺,他缩什么?
于是把脖子伸了出来,瞪大了眼睛。
谢朝并没有与他对着瞪眼的闲情,他沉思一会,忽然起身。
谢望见到了,急道:“唉,二哥你要去哪?”
谢朝没理,转身走进自己房间,不一会便出来了,手中多了一张纸。
堂屋里三人都没走,见到他手上的东西,谢望开口问道:“哥你写的什么?”
“借据。”
“借据?”
“什么借据?”
兄弟两个异口同声。
谢朝不说话,只把手里的纸摊开给他们看。
谢朗和谢望两人读书不行,该认识的字却都认识,他们凝神一看,发现确实是一份借据,还是写给田氏的,道是这些年在自己身上的花费,末尾落了款,按了手印。
“二弟,你这……”谢朗抬起头,看看谢朝又看看田氏:“何必弄成这样。”
“大哥不用多说。”谢朝道:“这本就是我欠娘的。”
田氏本来在一旁生气来着,听他这么说也扭过头来,抬了抬下巴:“望儿,给我念念。”
“好。”谢望把借据念了一遍。
“你说要还我五百两?”田氏听完睁大了眼,复又嗤笑:“你能赚得到这么多钱?”
谢朝淡然:“我总不会空口妄言。”
田氏不相信谢朝又这个能耐,不过一想,他有没有这个能耐也不重要,要是真的还不上,她就拿着结局找苏氏要钱,到时候这个不孝子总不会再找借口阻拦。
这样算起来,似乎比原来更划算一点。
“行吧。”田氏把结局折起放胸口,对谢朝道:“娘就等着你这五百两银子了。”
谢朝平静地点了点头:“娘要是没有其他事情,我先回去了。”
田氏拿了借条,心情还算不错,也没再为难他:“你走吧。”
随后看了眼桌子,扬声叫来刘氏:“把东西收拾一下。”
苏瑶帮着刘氏一起收拾了碗筷,这才回到房间。
谢朝正在写文章,蝇头大小的字,笔锋锐利。砚台里的墨用了大半,苏瑶走过去,往砚台中滴了几滴清水,挽袖磨墨。
整篇文章一气呵成,中间没有任何停顿。写完最后一句话,谢朝放下毛笔,揉了揉酸痛的手腕,这才发现一旁的苏瑶。
苏瑶的手腕上在磨墨的时候粘上了点墨汁,她自己没发现。
谢朝瞥见,拉过她的手细致擦干净,又用适中的力道帮她揉着手腕:“让娘子受累了。”
“我不累。”
苏瑶在看他写的文章。
谢朝写的是篇时文,读起来有些晦涩,苏瑶看了两句就收回视线,犹豫了下开口问:“你给娘写的借据……”
之前堂屋里的闹剧苏瑶在灶屋听的清清楚楚,只是当时不便出来。
“这个你不用管。”谢朝放开她的手,拿起毛笔放在笔洗中清洗,一边淡淡说道:“我总不能连百两银子都赚不到。”
谢朝说这个并不是自负。如今这个时代,读书人赚钱并不困难。
就那谢秀才来说,他十六考取了廪生,自此便可以在衙门中领米粮。又因为他声名在外,县里不少大户人家都有意结交,仅仅考中秀才那一年,谢秀才就收了百多两银子的礼。
这对于乡下人家是笔巨款,对于那些大户来说不过九牛一毛。
除掉这些礼金,谢秀才每年给参加童试的学子作保也能得不少银钱。
再后来谢秀才年纪大了,基本息了科举入仕的心,回村里办了一间私塾。
村里有能力供孩子读书的人家并不多,谢秀才也不靠这点束脩过活,在授课之余,谢秀才会替书铺写一些话本。他写的好,书铺给钱大方,多的时候每月能拿到二三十两银子。
谢秀才还在世的时候,谢朝也帮他写过一本话本,书铺那边反应说不错,这些年是不是还会找上他,问他有没有新写成的书。
所以总的来说,谢朝并不愁怎么赚这个钱,但写话本或者其他的这些对他都算末流。对他而言如今最重要的,还是今年的县试。
有了功名,他才能有更大的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