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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再遇花沉池 ...

  •   慕容千这等反应倒是出乎衣轻尘预料,他本以为慕容千定会将秘密死守到底,这才多久便服软了?来不及细想,叩门声响起,店小二推门而入,同身后一列侍女捧着荤素大小共十余盘菜,菜香四溢,压过屋内袅袅檀香,衣轻尘许久不曾吃过这般丰盛,肚子便十分不给面子地叫了起来。

      衣轻尘红了脸,慕容千却噙着笑意,“雪哥哥同我生分什么,既是饿了,便边吃边说罢。”二人上了饭桌,衣轻尘端着碗筷有些不知如何下手,便各夹了一块塞进嘴里,慕容千望着他吃,只给自己开了一坛酒,缓缓斟上,“灵山这事,还得牵扯长公主与虞昭二人.....”

      玉琅头冠被盗后,皇族下令全国缉拿衣白雪,衣白雪因此一举成名。缉捕令下达各州县后,衣白雪身怀玉琅,无处容身,只得携着慕容千奔赴南疆故土。饥一顿饱一顿,风餐露宿,躲躲行行大半载,终于回了那方圆十里荒无人烟的乱葬岗,将玉琅葬在父母墓中。

      当是时,长公主、虞昭与那位花大夫未向皇帝出卖衣白雪的长相,通缉令上也无画像参考,玉琅离身后,只要不暴露姓名,衣白雪便还是安全的。于是二人在乱葬岗无忧无虑地小住了几日,便又没心没肺地闯江湖去了。

      一大一小隐姓埋名逍遥了数月,突然有一天,他们发现各地搜捕衣白雪的官兵与通缉令几乎都在一夜之间消失了。他二人四处打听,这才从吃茶的小二那得知,原来是国师为长公主寻来保命的鲛珠被盗了。

      那鲛珠原本藏在皇宫内院,有千万侍卫轮番把守,连鸟雀都妄想飞入。而在失窃地点,那偷珠的贼人竟还嚣张地留书一封,表明自己是南苗人士,效忠食髓圣教,盗窃鲛珠便是要进贡教主,而待教主出关,不日后便要入侵中原。

      如此一来,皇帝老儿便将外派的各处兵力又调回了皇城。

      相传食髓教信奉上古凶兽,觉贪念凶暴为人性本源,而应顺其自然,多年来以其邪术为祸四方,教中护法更能掌雨水布降,蝇虫鼠害,瘟疫疟疾,发迹之初,南疆无数村庄葬身其手。那些侥幸逃过一劫的人身体却会变得异常虚弱,浑身无力,时常患些小病小灾,渐渐地体内的血液统统变作黑色,腐败脏器,最终化作一滩黑水,至多活不过十载。

      衣白雪听了,料定此教为杀父杀母、倾覆故土的真凶,也明白了自己只剩下不到两载可活,转而想起那日花大夫在宫中所说的话语,他说他有办法医治自己的黑血。既然命不久矣,不如去搏上一搏,死马当活马医,兴许还能活下来。便领着慕容千一路北上,晃悠到了灵山地界。

      结果刚到灵山,便听茶摊的店小二说,皇族于不日前于江湖广发英雄令,药宗作为天下十宗之一,自然也被圣上翻了牌,一道诏书千里加急,钦点了宗内长老弟子共百余人赴往皇城为长公主续命,而衣白雪口中的花大夫十有八九也在赴京名单之上。

      药宗古来擅修医而非剑,自然不晓得什么御剑飞天,百余人等若要出山入京,所携药材针具无数,更不能全凭一双腿脚,掌门便花千金包下了整座灵山的车马。衣白雪当即便问,“马车走了几日?”小二指着驿站方向道,“尚在搬运药材,还没走呢,不过估摸着明早也该出发了。”

      当日深夜,衣白雪将慕容千从睡梦中唤醒,牵着晕晕乎乎的后者爬上了一辆车子,车内弥漫着安心的药香,所坐之处也很软和,慕容千未作多想便又倒头睡去,待次日醒来,才惊觉自己正同衣白雪坐在一片药草堆中,衣白雪将药草最多最软的地块让给了慕容千,自己却靠在车壁上睡得很不安稳。

      慕容千警惕地掀开车帘,发觉自己已离开灵山地界,车外众人皆穿黑衣,应是药宗弟子,若他记得不错,这车是开往京城去的。

      大约是慕容千起身未克制好动静,亦或许是时辰到了瞌睡散去,衣白雪也醒了,他瞧见慕容千,朝他招了招手,待慕容千挨得近些,便附在后者耳畔低声道,“昨夜我买通小二,要他装车时将我二人捎带上,这事是背着药宗干的,切莫闹出大的动静叫他人发现,虽然也是迟早的事,但能瞒多久便瞒多久。”

      慕容千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好不容易离了京,却因为一道江湖令回去,莫非雪哥哥当真看上了那长公主不成?她确实好看,也很温柔,但终归门不当户不对......”还未说完,便被衣白雪敲了下脑袋,“你小子平日里都看得什么乱七八糟的书,才八岁便晓得这些?哥哥我同那长公主只是至交好友,这次回去京城不全是为了她,也是为了我自己。”

      慕容千抱着脑袋嘟囔,“说得好听,还不是觉得人家长得好看,小千长大定比她好看千百倍。”衣白雪却觉得好气又好笑,揉着慕容千的脑袋还欲再问男人同女人怎比,马车外却传来脚步声,且是朝他们这处来的。

      药宗饮马于沧野河滩,此地地形空旷难有遮掩之物。眼下那位花大夫还没见着,没人能够证明衣白雪等人随车不是别有用心,而且就算见着了,时隔数月,人家也不一定还能记得自己,所以衣白雪本意是先跟着马车行一段路,等药宗寻到落脚的地方,再偷偷去寻花大夫讲明由来。

      眼下境况,若是药宗有意捉拿他二人,衣白雪能逃,慕容千却是跑不掉的。脚步声愈来愈近,二人屏住呼吸,衣白雪从靴子里摸出匕首。

      马车门开了一道缝隙,阳光照入其中,正洒在衣白雪铺开的衣料上,外头那人戴着顶黑纱斗笠,令人瞧不清面容。他见着车内光景,既没有喊人,亦没有出声质问,只默默地站在那儿,清风摇动斗笠上的流苏并衣角上的坠饰,他却仿若只是一尊静止的佛像。

      外头有弟子靠近问询,“师兄找到针匣了么?莫不是当真落在师门了?”被唤作大师兄的男人将马车门重新合上,“约莫是落下了。”外头那弟子又问,“师兄不进去找找么?哦哦,这里边是装药材的,那应当就不在这儿了。还要去别的车上找找么?”

      男人摇了摇头,“罢了。”

      衣白雪同慕容千仍在马车内战战兢兢,慕容千觉得既然那人未有第一时间揭穿他们,便应当是打算替他们瞒上一瞒了,这世间果然还是好人多些。怎知下一刻,那师兄便冷冰冰地开口,“沉生,这车子是谁整理的?”

      语气听不出情绪,原本吵闹的一众弟子瞬间安静下来,那被唤作沉生的弟子赶忙答道,“应当是交给驿站打理的。”意料中的答案,男人再开口时,语气中便充斥了一股冷意,“我说过,此行关乎药宗出路,万事须得亲自动手容不得闪失,你们身为药宗弟子连亲自整理用具都做不到,又如何能妥善医治手下的每一名病人?”

      沉生弱弱地辩解,“朝廷统共点派了百人,我们却要带五十车的药材工具,一车交由两人负责,两人却要清点成千物事,还必须在一日内收拾好......这,未免有些难办......”

      “所以你们就交给驿站的人去办?”

      “师兄,我们知错了......”

      男人却突然将车门打开,车内二人与车外众人愕然相望,谁也料想不到竟然还会有此一出。慕容千看着沉生那因吃惊而大张着的嘴,首次感慨世间竟真有人能将嘴能张得这般大,还未笑出声来,便被衣白雪拦腰抱起跃到了外头。

      衣白雪自上次逃出皇宫,身子在护城河水中泡了一夜,回去后便发了场高烧,身子每况愈下。眼下河滩上的石子又滑又硬,他抱着慕容千一同落地,身子震了震,脚踝传来的痛楚令他倒吸了口凉气。

      黑衣男子走上前来,面对衣白雪的匕首非但毫不畏惧,反而迅速握住衣白雪的手腕,一扭,一拽,只听衣白雪哀嚎一声,手臂便应声脱臼了,后头的一众弟子中,女弟子皆捂了眼,男弟子皆递来同情的目光。

      手臂本就没有什么气力,被如此一伤,衣白雪便连抱住慕容千的力气都失了。那黑衣男人将斗笠摘下,一头长发披散,眉宇间透露着一股子冷漠疏离的谪仙气,举止端庄不失风度,黝黑的双眸似死水般静而无痕,仿佛看穿生死,因而瞧见衣白雪这般痛苦,眉头皱也不皱,“贼便是贼,拿了再多钱财,这辈子也只能做个贼。”

      慕容千争辩道,“你胡说,雪哥哥,雪哥哥只是来寻人的!”那些女弟子瞧见二人相貌,早已蠢蠢欲动,眼见慕容千气得面红耳赤,更是笑作一团,“这娃娃好生可爱,他这哥哥也好看的紧,虽比不得师兄......”

      沉生挡在黑衣男人跟前,问慕容千道,“小弟弟,你要寻的人叫什么?在灵山是何身份?”慕容千支吾着答道,“穿着黑衣裳......”可是放眼望去,所有人都穿着黑衣裳。那师兄淡淡地瞧了沉生一眼,开口道,“莫问了,他们是来寻我的。”

      颇为震惊,“当真?”眼见男人不肯答话,便赶忙退去一旁,衣白雪捂着脱臼的胳膊,苦笑道,“一切皆是我之过,与我弟弟无关,你们若是抓我审讯,切莫伤着他,他方才八岁......”话还未说完,眼前便是一阵天旋地转,熟悉的酸软感爬遍全身,衣白雪倒在石滩之上,临昏睡前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揪住男人的靴子,“花沉池......我......我愿意......配合你医治黑血......”

      再醒来时双眼已经被缚,双手也被高举起捆着,衣裳大敞露出畏冷的肌肤,一只带着凉意的手在其上游走,令衣白雪克制不住地发出阵阵绵软细碎的叫声,那只手顿了顿,衣白雪一时也怔愣了。片刻后,似有针落在身体各处,短暂而尖锐的痛楚过后,耳边传来拧毛巾的水声,不多时,一块尚且温热的湿布游走全身,将针眼挨个擦拭了遍。

      花沉池将缚眼的白绫抽走,紧盯着布巾上的血迹,眸色沉沉,“当真是黑血。”

      衣白雪无奈道,“我来灵山前夕听人说,身负黑血之人至多只能活十年,而大多数人往往活不到整十年。这般算来的话,我也只剩下两载可活......”

      花沉池将布巾放回脸盆之中,淡淡道,“所以你来找我?”

      衣白雪不解,“当初不是你让我来找你的么?”

      花沉池眸色深深地将衣白雪盯了片刻,“纵我想用你体内的黑血试验我的药方,可我救人也是有原则的。十恶不赦之人不救,自寻死路之人不救,满嘴谎言之人不救。”

      衣白雪愕然,“我何时十恶不赦,自寻死路,满嘴谎言了?”

      花沉池垂眸,“你入宫的目的并非窃取盘缠,而是要偷玉琅,我却信了你的话,害的玉琅失窃,朝廷四处搜捕你,致使大内人手空缺,才会给窃取鲛珠之人以可乘之机。”

      衣白雪张了张嘴,花沉池这么说倒真有几分道理,自己要将真相告诉他吗?花沉池见衣白雪无言以对,语气便更加失望了,“我不会救你的,你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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