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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078年(四) ...

  •   柯仰揉了揉眼。
      他起身拿出一瓶保健品,挖出一片吃了,又喂给小花狗一片。小花狗被酸得滚下膝头,趔趄着离开,边爬边往地上吐口水。

      这狗主人只见眼前铺天盖地,全是“星舰”和“超新星”的字样,“星”字多如繁星,让人看得产生了完形崩溃。
      “太浮夸了,”他按开波子汽水,荔枝味的,“——三个亿开发,五毛钱取名。”

      柯仰打开资讯平台,电脑屏幕像个有纵深的数据洞穴,以立体的方式展出来十倍于平面Ui的信息。上方滚动海报正是“超新星投选系统”,旁边闪亮着“全息登入”的小标志。

      次元壁是一个综合的玩家社区,它通过云技术和软硬件架构,整合了不同平台和服务。有资讯平台,玩家社群,游戏直播,数不清的增值服务。但,最超前和有意思的一点是——它本身也是游戏的形式。
      如果你登入“世界”入口,就进入了其全息模式,曾经束缚在平面Ui里的数据世界一跃而出。资讯平台是神秘的巫师会,紫禁城鬼魅的青楼,云上高山原,还有奥林匹斯山,此时就有人在上面放烟火。

      但柯仰不想进去了,他就想在电脑前喝喝汽水、吃吃外卖。

      手动打开“超新星”宣传网页,背景是末日废墟和折戟,文案基本是发布会演讲的热血版,还有251位候选人。候选人有个人资料页,有名字,有票数,做成多边形的黑色星球,位置还因票数而变化着。
      秋溢的名字赫然在上,位列金字塔的上端——看来他是这黑暗星空里的夺目者了。

      柯仰动动手,给他投了三票,算是尽过队友的情谊。
      然后他才发现了旁边的资料片。

      他目光刚落上去,眼前就冒出许多弹幕,大家都爆炸一般讨论那资料片,关键词除了“颜值”就是“疯子”。
      柯仰心里毫不奇怪。人具备火的一切条件,就最后那段牺牲奉献,不惹人疯狂才怪。

      但他开车进入Gamma防卫圈后,也没看过核弹爆炸的精彩场面。不如……下饭?

      柯仰于是拉开抽屉挑出一副眼镜,拌开蛋卷丝和浓汁鳗鱼饭,挖一大勺送进嘴里,点开了视频。
      八成是部卖脸宣传片,柯仰心想。这时他突然意识到,干,他是不是也有一部资料片?
      他角色长那么丑会被骂死吧?!

      资料片一开头,几乎像个爱情片。
      洛杉矶海滩日落,沙水椰树和繁花,晚霞熟透。一个少年从搁浅的船里跋涉上沙滩,侧脸几乎被染成紫红色。
      他极为狼狈,嘴角带伤,就着清透的水洗了把脸时,散碎的发丝垂落下来,像蜜丝的雨。
      又像黄昏漂色的柳絮,轻轻碰触着看客的颧骨。

      秋溢爬上公路,城市像天海相接的幻影,十分遥远。

      “我在寻找……还未被毁掉的东西。”

      他神态警惕,行动谨慎又防备,沿着血污铺成地毯的公路,步行前往城市,一路上不曾遇到危险。除了警示牌旁猛然窜过一只野鹿,长着血腥的锋利牙齿。

      洛杉矶废弃了般残破脏污,而少年太过美好,像份礼物。大雨之中,都市黑暗而霓虹冰冷,彩光的河流破碎在脚下。隐蔽处有窸窸窣窣的响声,但始终按而不出,看着他穿过大雨,这隐蔽是深不可测的邪恶。
      世界故作宁静,但手已经伸向了包装纸。

      “什么东西……值得让我活下去。”

      镜头开始慢速闪动,省略了过程:从少年推开中华面馆的门,到餐厅顶上闯入怪物。他拿着把后厨剁肉的大刀,一刀割开怪物的脊椎。
      秋溢从餐桌后直起身,看到了表情错愕的另一个人。
      他问道:“你是谁?”

      ……柯仰心里犯了嘀咕。他心想,秋溢这句话后面还有一句:“NPC?吗”
      而且他妈的那丧尸也不是他一人杀的!给剪成这样!

      柯仰瞥到一条弹幕,弹幕说:“队友出现了啊啊啊啊啊啊秋溢哥哥好帅啊!”
      他立即按下暂停,飞速评论一条:“队友帅啊!秋溢就是个补刀的,废物点心!”
      此时竟然还有正在观看的,纷纷涌过来回复他:“说杨痒那个挫逼帅,你看看他的脸?”然后开始大肆攻击杨痒长相,还有分析党,什么三庭五眼、骨相皮相,活像相面的。

      柯仰懒得理他们,继续看了。

      这时,资料片转向了另一条线的叙事:恐慌的人群,绵延千里的车流,巨大丧尸的阴影在黄沙中缓慢变幻。怪物铺天盖地爬上高塔,军用直升机在呼喊中坠毁成一颗颗流星。
      镜头仿佛一只飞鸟,俯瞰过近乎废墟的世界。万物都从自己的笼子里挣出来,获得了绝望又残酷的自由。

      “索多玛,蛾摩拉,这堕落之城。”

      “罪恶打破了它的笼子,像初生一般降临。”
      “出口在炼狱之中扭曲变形。”

      画面一点点沉入暗淡,像人濒死前闭合的视野。直到一个嗓音响起。
      “天堂市,”有人笑着说,“前面是天堂吗?”

      悍马车蓦然撞破了黑暗!

      钢铁巨兽咆哮如雷,像一束火星烧开黎明,狂野悍烈难以直视。英雄的姿态初现,秋溢拧断壮汉的颈椎,悍马冲破护栏,特斯拉在丧尸潮中回旋着喷/射火龙。
      长短镜头交错,像杀戮的圆舞曲,充满了张弛有度的快/感,给人以绝妙而又残暴的震撼。
      故事的内核是黑暗的,云霄塔上贵族的盛宴,赌城里是一望无际的地狱,血色方尖碑一晃而过。雇佣兵顶着他的头,说,你们是拉斯维加斯昂贵的玩具。
      然而那虚无中浮现的嗓音,带着沙哑,撕开了亡命之徒的伪装。

      杀戮和爆炸,畅快淋漓,激动人心,但秋溢的所到之处几乎全是毁灭。他操控直升机撞飞了云霄塔尖,眼中映着复仇的火彩。

      秋溢被枪指着,从那架直升机的舱门外,看到那些仅供娱乐的笼子时,漆黑的瞳仁里也毫无感情地映着画面。镜头语言让看客相信,这个人是因为痛恨邪恶才进行报复的,给他的行为抹上血淋淋的光彩。

      所以他守护着自己的队友。

      “痒哥,”秋溢在井道里问,“你死了会怎么样?”
      “人固有一死。”杨痒道。

      这句话好像阐发了什么意义。节奏放缓了,在温厚而又悲情的音乐里,渲染着两人的的相依为命。
      “我们……只有彼此了。”
      “地狱合该被毁灭,但幸存者才让世界有意义。”

      他们当时根本不温情,打着嘴炮勾心斗角,但是剪辑就是要让他们温情。配上滤镜和音乐,没法不温情。
      还有一个画面,是秋溢抬起手,想要触摸背对着他的杨痒的肩膀,但指尖却停在那里,在对方转身时收回去了。

      ……柯仰确定他是想偷自己子/弹。

      秋溢眼神温柔,注视着炼狱里最让他眷恋的人。那是末日的绿洲,能把他从疯狂的边缘拽回来。
      黑暗的叙事继续逼近,那温情脆弱极了,随时能被摧毁,观众的情绪被一点点拖入深渊。最终,在他放弃前进决定自杀时,一切攀到了高峰。

      柯仰看到最后,才是核爆/炸的场面。不知道是那场面做得太惊人,音效配得太合适,剪辑烘托得太到位,还是冥冥之中……真的显出了秋溢的某些特质,而非纯粹愚弄大众。

      秋溢这人,有精力过剩的年轻人大部分的缺点。
      敏感,偏激,冷漠,有时候还不管不顾。

      他踩着丧尸的头上了天台,跃过房顶,奔跑着,甩下潮水般的丧尸群,街道上满是头颅。他冲过街道旁的车顶,冲过四面包围的十字路口,冲向Gamma圈的反向,冲向黑潮涌动的坟墓。
      最后他九死一生地爬上市政厅大楼以后,发现自己只能停留在这了。
      一座巨型丧尸累累升起,遮天蔽日地挡住了他眼前的阳光。任何人在它面前,都是脆弱的玩具。之前的种种困难惊险,已经将英雄折磨得疲惫不堪,最后这一幕,视觉上像帝国大厦和一粒芥沙的对抗,强烈得令人窒息。

      丧尸血盆大口从天而降,齿间粘连着尸体和血肉,吞噬了秋溢,紧接着白光从它牙缝、五官中泄漏出来。
      此时毁灭终于有了意义,不仅仅是为了逃亡。他们来到此处,是要结束这个末日的。

      他就像暴风雨中的三叉戟,握在愤怒的海神手中咆哮着插入海底。滔天的怒波雷鸣电闪,撼动整片海域。
      这股愤怒的来源,只有他自己知道。年轻人酷爱隐藏自己,就像肆无忌惮地展示自己一样极端。

      瞬间的白光让蓝天也眩目了一下,光线扭曲,变成昏黄。丧尸的脑袋高温蒸发了,它完全消失在在净化般的暴虐光芒中,街道上的丧尸潮无不被狂风斩碎,要么被砖石暴雨淹没。地面深深塌陷,楼房破裂,拱起一座通向宇宙的烟尘,是蘑菇云,这朵蘑菇像癌细胞增殖一样无尽地蔓延到天际。

      超级英雄。

      画面沉入黑暗,星舰公司的标志出现,配合重锤撞击的声音,就像一拳重击在观众的胸膛上。

      音效的余波还在,一关掉视频,整个房间都寂寞下来,半开的窗外雨声淋淋。
      外卖的香味冷掉了,浓重的调味料和酱汁混杂着,让人胃里翻涌上来一股很不美妙的味道。
      柯仰静默了一会,打个饱嗝。

      他喝完了波子汽水,垃圾桶滴溜溜驶来,张嘴接住了空瓶。

      柯仰都不用打开论坛,就知道大家在铺天盖地讨论什么。
      秋溢的感受体验肯定能卖得不错,谁都想当一把孤胆英雄。他的人气肯定也不错,不出今晚,如果这小子藏得不仔细,从来没想过要出名,那他这辈子的蛛丝马迹都能被疯狂翻出来,四处传播。
      至于【杨痒】,柯仰想了想,杨痒长那么重口,应该不会有……什么衍生想象吧。

      也不好说,现代人审美越来越偏激了。给他们一个动机,古今中外名人的欲/火他们都纵得起来。

      柯仰简单浏览了下论坛,邮箱“叮”地一响。
      星舰公司的第二轮副本的通知来了,附着些简要说明、合同计划、选手介绍、公测版本激活码等等。
      他把邮件转到手机上,就起身关了电脑,伸个大大大大大懒腰,瘫回卧室。

      “狗子!”柯仰喊了一声。

      小花狗光速蹿出来,冲进卧室,跟抱着爆米花和快乐水的狗主人一起倒进大床。狗主人翻身打开家庭影院,理所应当地想:“今天没有工作。”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2078年(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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