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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番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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焉耆国,西域三十六国之一。
这里的气候四季温和,舒畅宜人。国境内泉水溪流交织如带,被引来灌溉田地,使得土田良沃、粮产丰富;另畜有驼马,以及渔业。
民俗淳朴的员渠城中,除了土著的焉耆人,还有来走商的月氏人、龟兹人、车师人以及楼兰人,以及一些特殊原因定居于此的汉人。他们相互真挚共处,杂糅相兼的风气不禁让人觉得与当初的平城极为相似。
此时,民户人家中,院内搭着一个极大的葡萄架,绿叶成荫郁郁葱葱,一串串绿色葡萄垂挂下来,散发着未成熟时的青涩果味。
一个穿着素服、包着头巾的汉人老妇正在庭院洒水清扫。
须臾,窗明几净、陈设整齐的屋内也走出一名将近六十岁的汉妇,看了眼四周后略为惊异道:“三娘,今个怎么这么安静?”
按照往常,贺纳跟兰雅那对冤家夫妻总要因为鸡毛蒜皮的事先斗会嘴的,还有他们生得三个调皮捣蛋的小家伙,每天一大早就开始噼里啪啦到处捣腾的。
“人都去哪了?”司马姀对这突如其来的安静非常不适应。
瞧她这健忘的性子,从不把旁的事记心上,唯独三娘的事哪怕多了一根白头发丝都能记得清清楚楚。房三娘风华依旧在,莞尔温柔一笑解释说:“贺纳天没亮便带人下田干活去了,兰雅带着二丫跟小丫在雯华的私塾里帮忙。”
“难怪呢。”司马姀徐徐走到三娘子身边:“那大郎和阿珺呢?”
“大郎被阿珺带去草场上练骑术了。”
“大郎才八岁,不能太苛刻呀。”司马姀的口吻俨然像个宠爱孙子的祖母,平日里也总不舍得元珺与司马锦对几个孩子们严苛教导。
说时,她主动夺走三娘手里的扫箒。
家中事务一直都是兰雅在打理,从来不让她们来操心,毕竟到了该享清福的时候就得享受着。但是三娘是闲不下的性子,总要找点事情做。
司马姀将扫箒放到了一旁,回头就搂着三娘依旧纤细的腰,语气极软道:“你瞧我发髻都还乱松松的,先帮我梳理,再给我描描眉。一会儿我们去城里走走,反正她们都不在家,咱两到外头吃去。”
两人又回到屋里继续如胶似漆。
另一边,在焉耆郊域风和日丽的草场上,许许多多的焉耆人正在放牧。他们喜爱唱歌,不论是辽阔的草场还是禾苗葱郁的田间,到处可以听到高亢嘹亮、曲折回旋的歌声。
元珺一身焉耆彩裙打扮,毫无违和,带着独绝无一的风艳骑着秀丽壮美的白马,迎风奔逐威风凛凛,嘴里也在哼着几声鲜卑的歌谣。
“二娘……”忽然,边上同样在策马的垂髻男童出声唤她,面色又青又慌。他坐下的焉耆马实在太善奔驰,小小人儿几乎操控不住,吓得孩子颤颤的童音带起一丝哭腔道:“我好怕……可不可以跑慢点,万一摔花了脸蛋,我以后就讨不到媳妇了……”
元珺听到这话好气又好笑,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侧目亮声道:“我鲜卑虏儿自幼就善骑射,你父亲在你这年纪的时候,鹿都能射死一头。大娘跟二娘的本事你学不会,但怎么也不能比你父亲差啊。”
体会了养儿育儿的滋味,她总算明白那些为人父母的心情,有时候忍不住想敲这孩子的脑袋,让他开开窍。好得样样没学会,尽把贺纳那些坏毛病学去,小小年纪成天在一对女孩子里拈花惹草的。
“呜呜呜……二娘……可我真的怕……”大郎见她态度强硬,索性用眼泪逼她妥协。
元珺没了法子,好歹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兔崽子,旋即一挥手里的细长马鞭,锁住了大郎的身子,用力将他飞拽到自己的怀里。
大郎发青的面色这才好了一些,撒娇啜泣道:“二娘,我不想学这些。”
“那就去你大娘的私塾里跟妹妹们一起习文学字。”
“呜呜……可每回一读书我就犯困。”他感觉自己的八字天生就跟文武相冲。
“那就跟你爹下地种田去吧,三条路你自己选。”元珺难掩无奈,怎么就教出了一个纨绔子弟,好丢她的脸。
大郎放低声音,小嘴里嘟嘟囔囔着抗议。
……
蝉鸣喧吵的夜里,月白风清。
闹腾的小家伙们都睡下了,贺纳坐在床边,手里摇着一把大竹扇帮孩子们散热,兰雅在衣柜前埋头折叠着大大小小的衣物。
房三娘与司马姀屋里的烛火还亮着,也将歇息。
而庭院的葡萄架下,元珺与司马锦正坐在长椅处小酌怡情,说着今日各自遇见的趣事。
直到一壶葡萄酒见底,不再贪多,司马锦双颊绯红如如晚樱,五指紧扣着元珺的指缝:“珺儿,夜深了,我们回屋歇息去吧。”
夜风拂动着她鬓边的碎发,微醺的酒意在她双眸间勾起一层薄薄的清雾,随着柔光涌动。
“雯华……”陷入她眼中的柔情,元珺看得痴迷,心头忽而冒生出一簇簇火焰。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
可惜韶年太短。
光阴似水,日月如梭,十载春秋之后北朝因六镇之乱,分裂为东魏与西魏,朝代的更迭再度引来乱世。
时隋朝大业末年,民不聊生。唐国公李渊乘势自太原起兵,而此前,派遣使者秘密将留在长安的三女儿与女婿召回身边,但只有女婿柴绍一人迎接他的义旗。
李三娘没了碍事的夫君在身边,当即女扮男装自称为李公子,独身前往鄠县将李氏庄园的产业全部变卖,赈济灾民;并且凭着超人的胆略和才识,到处招募反隋的义军。
听闻胡商何潘仁进入司竹园为盗贼,拥有部众几万人,若能收服此人简直如虎添翼。她便假扮成家僮的模样,混进司竹园。
然司竹园曲径幽深,虚实难测的,她不免迷了路。
忽然马儿的嘶鸣声从迷雾里传来,马蹄声也越来越近,近到令她紧张,握着长剑的手心不自觉都捏出了冷汗。
也就当一匹西域白马破雾出现之际,她简略一眼只能分辨出马背上坐着一个胡人姑娘,要不是那姑娘脖间的碎金挂件实在太过光芒夺目,刺得她眼睛都睁不开来,迟疑了反击的动作。
“好大的胆子,敢闯我司竹园!”胡人姑娘嗓音清冽,一双杏眸略带碧光,挥动手里的长鞭将她全身束缚锁住。
李三娘缓缓睁开眼,凝眸朝那道独绝无二的身姿望去……
一瞬间,她像被钉住了一般,惊楞住了!素白的面上半黑半青,不可置信地思付着这胡人少女……怎会与她梦中的女子那么相似!
即使五官有些差距,可是那双眼眸的璀璨慑人,那唇咧笑眉弯的狡黠模样,与梦里的女子如出一辙。
对上这人投来的怪异视线,看清她的模样后,马背上的胡人少女也震撼住了。
眼前之人即使化成了灰,她也识得!
就是她……在八年前将她从死人堆里救了出来!
但是李三娘根本没有认出她,从不曾相识又何来的相认,八年前的少女衣衫褴缕、瘦骨嶙峋,被救的时候她都不曾好奇这个蓬头垢面的孩子究竟是男是女。
“是你!”胡人少女颤抖着嗓音,飞快跳下马背朝她扑来。
被拥抱住的那一刻,也不知为何,李三娘心头流泻酸意,竟然有种撕心想哭的冲动。
(这后面的跳戏部分,是指来世。也不管世道会有几次轮回,只要我生你生,终会再遇,终会再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