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音是青色的》执江子

15、第 15 章

　　按日常的表现，萧络脾气其实非常好，许诗瑞还没见过他跟别人生气。

　　应该是不怎么计较的性格，否则也不会短短几天就和那群男生们打得那么火热。

　　不过现在的他非常吓人，显然动了真怒。

　　萧络的动怒和一般人不太一样。

　　他看起来相当平静，而且还老是笑，就是笑里藏刀，阴森森的。

　　许诗瑞耸起一边肩膀，偏头蹭了蹭耳朵，有些担忧地问：“你不会想揍他一顿吧？”

　　“揍？”萧络扬起眉毛，十分诧异，“怎么会？我不是那么粗鲁的人。”

　　……
　　啧。
　　您最绅士。
　　您最有风度。

　　还能不要脸，看来也没有多严重。

　　于是许诗瑞在心里把这事儿揭到了一边，假装它已经过去了，拍拍桌子，说：“看书，做题。”

　　然而到了下午体育课，许诗瑞就发现这事儿没过去。

　　起因是萧络没去打篮球。

　　上课跑完两圈，许诗瑞原本照旧和王佳云一起坐在瓷砖台上，忽然就觉得旁边落下一片阴影。

　　扭头一看——萧络。

　　许诗瑞垂眸，看见他手上非常做作地拿着一本《The Thorn Birds》。

　　靠。
　　许诗瑞在心里骂脏话。
　　看不懂中间那个单词……

　　但是根据她现在已知的名著猜测，这本大概是《荆棘鸟》的原文版。

　　这本难度应该和那本《夜莺与玫瑰》的难度不是一个等级的吧？
　　卧槽他不会看完之后就让我看吧？
　　学习英语？
　　不不不还是算了吧求放过……
　　希望他高考之前不要看完这本书……

　　许诗瑞心里有点儿抖。

　　然后她就看到了露在外面的半截书签，大概在整本书四分之三的位置。

　　……看来这个愿望是无法实现了。

　　萧络撇头看见许诗瑞的目光，疑惑地将书掂了掂，问：“你想看？”

　　许诗瑞立刻猛摇头。

　　萧络笑起来，“你现在看这个不合适，如果喜欢的话，我那儿有翻译版，过几天拿给你？”

　　许诗瑞正想说话，旁边王佳云蓦然起身。

　　“恩？”许诗瑞转头，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

　　“我去那边走走。”王佳云卷起自己的物理卷，也不等许诗瑞回应，直接走掉了。

　　许诗瑞又转向萧络，“……你把我朋友赶跑了。”

　　萧络目光淡淡地瞟了一眼王佳云的方向，“这地方刻了她的名字么？我坐不得？”

　　“哎别这么说，我开玩笑的。”
　　许诗瑞总觉得萧络这平平淡淡的语调里带着些火气，想着大概是早上的事儿还在影响他情绪，连忙转移话题，问道：“你今天不去打篮球吗？”

　　萧络曲起食指，在硬质书壳上叩了两下，没答话，只垂着头，像在思考什么。

　　见状，许诗瑞不再出声打扰，埋头做自己的题。

　　“暂时不打，朱旗在那儿，我过去会很尴尬。”半晌，萧络才仿佛刚接上线似的答了一句。

　　许诗瑞停下笔，有些不满，“他犯错又不是你犯错，干嘛你躲着他？之前那些小姑娘跑来围观你的时候，你不是很硬气么？”

　　“哎，”萧络好笑地拿书轻轻拍了下她的头，“你怎么老和那天中午的事过不去？”

　　许诗瑞还他一脚，“我就随口一说！”

　　“你好像有点生气。”萧络略低了头，看着她，“替我生气吗？”

　　“……”许诗瑞跳下瓷砖台，打算先走一步。

　　“哎哎！”萧络手抬了一下，又顾忌周围同学的目光，没上手拉，只好口头认错，“我错了……”

　　虽然还是不知道究竟哪里错了。
　　反正认错就对了。

　　许诗瑞停步转身，却目光往上一抬。

　　她顿了顿，说：“朱旗过来了。”

　　萧络顿时皱眉。

　　理智上，许诗瑞觉得自己现在应该告辞，但是大概是好奇心驱使，她就站在那儿没动。

　　朱旗走过来，停在萧络身后，与许诗瑞对视了一会儿，然后低下头，犹豫半天，伸手拍了下萧络肩膀。

　　“那个……”朱旗小声说，“他们让你过去打球……”

　　“哦。”萧络头也不回，“不去。”

　　朱旗顿时十分窘迫。

　　南中尖子班，内部竞争也是很凶残的，所以即便很多同学初中的时候学得非常轻松，现在也已经被迫变成了书呆子。

　　哪怕上体育课，打篮球的也是少数，尤其是到了高二下期这种时候。

　　萧络没来的时候，班上打篮球的人甚至凑不齐六个，上体育课打半场都得从别班再叫一个。

　　这一个人可不好找，毕竟谁也不愿意脱离自己班级的小团体，反而跑到别班去凑数。

　　之前大多数时候，一班打篮球的男生们都是拉着体育老师一起。

　　但老师毕竟是老师，不管他有多么和蔼，加入群体中也会让学生们稍感拘束。

　　所以萧络的到来对他们而言简直就是救命稻草。

　　今天萧络却要罢工不打了，罢工的原因显而易见是因为朱旗。

　　所以几个男生把他派过来叫萧络。

　　其实他们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于飞和郭毅都知道今天该朱旗打扫，稍微一想就能大致猜到。

　　专程让朱旗过来，大概也是有让他道个歉的意思。

　　朱旗张了张嘴，迟疑片刻，说：“上午的事……我对不起……我当时也是脑子一热……”

　　说着，他抬头瞟了许诗瑞一眼，意思是她怎么还不走，然后有些难为情地没把话说完。

　　萧络对许诗瑞笑了笑，声音却带着冷意，问：“你是过来叫我去打篮球的，还是过来道歉的？”

　　“我过来叫你……”朱旗下意识说了半句，立刻察觉不对，赶紧改口，“我是过来道歉的，顺便……他们让我叫你……”

　　萧络一手撑着瓷砖台，脚尖在地上一点，站起了身。

　　“不打篮球”他说，“也不接受你的道歉。就这样。”

　　朱旗在原地愣了愣，随后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

　　萧络两步跨过来，用书轻轻拍了拍许诗瑞的手臂，“发什么呆，不走吗？”

　　“啊？”许诗瑞从朱旗身上收回目光，茫然地问，“去哪儿？”

　　“……”萧络揶揄地看着她，“我怎么知道去哪儿，不是你先走的么？”

　　“啊……我不走。”许诗瑞挠了挠头，重新站到瓷砖台旁边靠着。

　　萧络也只好无奈地跟着靠回来。

　　“你……”许诗瑞扭头看了一眼，篮球场上几个男生正聚在一起说话，而朱旗没有参与，直接从他们身边走过去，出了篮球场。

　　许诗瑞回头，“你打算怎么办？闹得这么僵……”

　　“我没闹。”萧络笑起来，“你哪只眼睛看我闹了？我一直很平静。”

　　“好吧好吧。”许诗瑞妥协地说，“那你之后怎么办呢？打算怎么从重处罚他？”

　　“恩？”萧络疑惑地偏头，“我记得我跟你说过，今天之内他要是向我道歉，我就从轻发落。”

　　“可你不是说不原谅……”

　　“这不冲突。”萧络站在许诗瑞的左手边，右手放在两人之间，虚虚抵着瓷砖台边缘，侧头看她，“我不跟他算账，但是也并不原谅他，这两者不冲突。”

　　许诗瑞微微抬头，看见萧络那双好看的眼睛。

　　此刻这双眼睛没了先前面对朱旗时的锋芒，重归温柔，带着水雾，依旧是含情脉脉的模样。

　　他的瞳孔是一种深邃的黑，即便在日光下，也并没有变浅多少，而他的睫毛和瞳孔一样黑，且浓密纤长，看起来让人觉得不太真实。

　　许诗瑞总有点手痒，想去撕一下，看能不能撕下一层假睫毛。

　　泪痣是浅淡的灰色，仔细看才能看出来。

　　额前几缕碎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

　　但很好看。

　　为阳刚的少年身躯增添了一丝脆弱感，显得很可怜。

　　许诗瑞吃软不吃硬，一时被皮相迷惑了。

　　她想，萧络才转来一周，和大家都没太熟，而朱旗已经和这群男生玩了一年半了。

　　就算这事是朱旗的错，大家也多少有点偏心的吧？

　　要是他们俩真的就这么矛盾下去，估计大部分男生还是会站在朱旗那边。

　　那么萧络就会无形之间被孤立。

　　很小的时候，许诗瑞尝过被孤立的苦。

　　也没有特别的原因，就是因为她像个会打小报告的人。

　　因为太乖巧，太会讨老师喜欢，所以大家都认为她是老师的人，是个“卧底”。

　　虽然班上选班干部还是会有很多人投她，但那都是习惯了，是因为大家都认为老师想让她当班干部，懒得违逆老师的意愿。

　　反正副班长就是个虚职，还不如学习委员呢，真正掌权的班长才是他们认真投票选出来的。

　　现在想想，她惦记了那么久的班长，不就是萧络么。

　　记不清人家的脸，也记不住人家的名字，但是就这个人，许诗瑞还真的记了蛮久。

　　同样是别人口中的好学生，她就是那个被讨厌的，萧络却是受欢迎的。

　　小时候争强好胜，更多的是嫉妒，随着岁月流逝，嫉妒变成了羡慕。

　　重新见到萧络以前，这丝羡慕就那么不上不下地悬在心里。

　　偶尔剖析自己的时候，许诗瑞发现自己甚至一直在模仿萧络。

　　这么多年以来，怀着这份羡慕，想要像他一样拥有那么好的人缘，想要像他一样那么自然地和别人相处，就开始了潜意识里的模仿。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萧络所拥有的于她而言就像一个梦。

　　她不想看到这个梦被打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