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夕何夕》随渊临

4、别对视

　　第四章

　　为了维持这座山原生态的感觉，盘山公路只修到山的大半腰，剩下的需要旅客自己爬上去。而由于节目录制的缘故，节目组已经和当地旅游局签下了协议，短期包下了这座山。所以这段绵延到山顶的台阶，只有金夕和何斯年两个人在走。

　　昨天山里应该下过一场雨，金夕脚下踩着的青石板仍有未干的水渍，左右两旁生长茂盛的阔叶植物的叶片也泛着被滋润过的光泽。
　　呼吸着山里最清新的空气，享受着肺部被清洗的感觉，金夕慢悠悠地拾级而上。不过一旦遇到下脚处长着青苔，她就会停下来转过身去，提醒身后的何斯年绕开走，十分尽责地做着一个探路人。

　　“何前……斯年，注意这里有青苔。”
　　“好。”
　　“何……斯年，靠左边走吧，这里裂开了。”
　　“好。”
　　“何斯年，稍微等一等可以吗？我想拍个照。”
　　“好。”

　　不管金夕说什么，何斯年只是在身后淡淡地说一声“好。”
　　金夕停下来，他就停下来。金夕往上走，他就踩着金夕踩过的地方往上走。

　　而在金夕看来，何斯年是一个很神奇的人。
　　按照她的性格，她很难先开口去和不熟悉的人讲话，也很难直接就喊出对方的全名。如果不是一开始她忘记了何斯年的名字，“何斯年前辈”应该也比“何前辈”要听着年轻一点。
　　然后又因为何斯年要她在前面看着点路，所以她不得不主动开口提醒他，结果次数多了，人的惯性竟然都让她习惯了。

　　诶，惯性？

　　意识到了什么金夕忽地一愣，接着顿住脚步，转身就问向何斯年：“何斯年，要不把行李箱给我一个吧，我们换着拎？”

　　只和她隔着一级台阶的何斯年随之停了下来，从容回绝：“不用。”

　　小儿科计策施展失败的金夕瘪了瘪嘴，没有说话，只是留给了何斯年一个极具挫败感的背影，慢吞吞地继续往上走。

　　“马上就到了，而且金夕。”看着她原本因为山中景色而活跃的身影倏地就蔫了下去，何斯年三步并作两步截到金夕前头。“我在你眼里，是很瘦弱吗？”

　　低着头的金夕突然就看到了一双属于何斯年的白色板鞋，鞋头沾了一些潮湿的泥土。
　　被这么问道，她猛地抬头，猝不及防就对上了何斯年的眼睛。一双染着无奈笑意的眼睛，倒映着满目青山。

　　“嗯？”没有等到人的回答，何斯年弯下前身，向金夕凑近了几分。

　　眼见距离被拉近，金夕当下就回了神，后退一步连连摇头：“没有，你身材很好。”

　　她刚刚居然，看何斯年，看呆了。
　　在内心为自己羞愧的金夕甚至能流下眼泪。
　　苍天作证，自从她进了娱乐圈就开始不近男色了。这下就因为跟何斯年对视了一下就呆住，人家肯定得把她当成花痴看。

　　正在自我鞭策的金夕显然没有看见愣住的何斯年，自然也不知道在何斯年眼里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

　　金夕的皮肤是天生白的那种，所以导致脸上的红血丝会被看得很明显。而现在她两颊在攀登过后泛着健康的红色，长发因为是被她随意地扎起以至于现在有些松散，发鬓则被汗湿得微潮，几缕黑色的发丝黏在洁白的脸庞上。

　　先前金夕走在前面，即使转过头也是逆着光的侧脸，何斯年看不太清楚。
　　现如今他居高临下地站在金夕身前，金夕整个人被笼在他的阴影之下，仿佛他的影子正在拥抱一具很柔软的身体。

　　他在之前看过金夕的照片，也在电视里看到过金夕演的电视剧，只是那些都是硬的，不够真切的。只有现在他眼前的，才是鲜活的，透着最好年华生命力的。

　　何斯年觉得，他可能见色起意了。

　　登顶时金夕看见了不远处的一座中世纪风格的城堡，独一栋屹立在葱翠山林间。
　　设计者把它完美地融进山景，仿佛它已经在这里经历了数百年的光阴，威严又美好。

　　“我们接下来就住这儿。”已经见过这座建筑的何斯年没有和金夕一同感叹，只是偏侧过头，目光垂落于金夕憧憬的神情。“从里面看应该还要好看。这里原本是供旅客住宿的度假村，现在被节目组包下来了。”

　　几乎所有的姑娘都在小时候拥有一个公主梦，会羡慕童话里的公主无忧无虑地住在美丽的城堡里，等待着和她们的王子相遇。

　　金夕也不例外。

　　所以当她听何斯年这么说，眼里的神采又光亮了几分，不由自主就勾起了唇角看向何斯年：“真的很漂亮，辛苦你带我上来了。”

　　这是金夕第一次对何斯年笑。
　　于是他们再一次不经意地掉进了彼此的眼里，只是这一次失魂的人成了何斯年。

　　“小何你俩站在那里干啥呢？山里头马上又要下雨了，赶紧进来！”
　　打破这一幕的是节目的总导演陈生，他正寻思着让何斯年下去接个人咋还没回来，结果一出来就瞧见俩年轻人面面相觑相视一笑的，险些没把摄影师喊过来拍一张当宣传图。

　　意识到自己刚才失态了的何斯年抬手，握成拳凑到嘴边干咳了一声，以缓解他和金夕周围弥漫开来的尴尬气氛。

　　“走吧，马上下雨了。”

　　跟在何斯年身后，金夕深深吸了一口气。
　　可是无论她怎么深呼吸，只要一想到她马上要面对一干陌生人，她就还是有些慌张。

　　但事实出乎了金夕的意想，当她从何斯年身后探出头以后，看见的只有寥寥几位节目组人员，十个手指头都数得过来。

　　先是松了口气，金夕压下了心头的疑惑，朝工作人员们微微鞠躬打了个招呼：“你们好，我是金夕。”

　　话音落下后金夕思考着要不要再说点什么，节目组人员中就有一个戴着鸭舌帽的小姑娘轻呼出声：“哎呀金夕啊！我是你的粉丝啊！！求签名求抱抱！！”
　　“哇，豆子你真花心，之前还说是何斯年的粉丝，现在又成夕姐的粉丝了，我才是真正的夕阳好吧！夕姐看我我也要签名！”
　　两个小姑娘就这么互相挤着挤到了金夕前面，扯紧了各自T恤的下摆示意金夕把名签衣服上。

　　金夕对于自己的粉丝有一种独特的感情，原本还有些不自在，但在经过了这两个工作人员的嬉闹过后，这些僵硬瞬间就被软化了不少。
　　其他工作人员也趁机跟着凑了把热闹，那些初来乍到的生涩，一下子就被节目组工作人员之间融洽的氛围冲淡了许多。

　　顺着工作人员问她的问题简单聊了几句，又跟他们合了几张影，金夕想起什么似的正转过头去寻找何斯年的身影，就听见总导演让何斯年帮着把她的行李搬到她房间去，这让金夕心下一惊，赶紧摆手。

　　“陈导，不用我……”

　　还没等金夕说完，陈生视线朝她一掠，紧接着大手豪迈一挥：“差点忘了，金夕初来乍到不熟悉环境，我们这儿还要布置，小何你带着小夕认认路，介绍介绍。”

　　“……自己来就行。”经历了城堡外的一阵小尴尬，同时也实在不好意思再麻烦何斯年像她助理似的替她忙活，金夕在陈导把话说完后，还是坚持把自己剩下的那一半话说完。

　　可陈生却丝毫不在意金夕的拘束，依旧是大手一挥：“你放心小夕，别有什么心理负担。咱们这节目拍摄是不允许带助理的，你们小姑娘生活上本来就该多照顾着点。何况了，你瞧小何那身强力壮的，以后有啥事情啥体力活就找他，都是要住一起的人了，甭客气！”

　　何斯年猜中了陈生少不了拿他和金夕开玩笑，虽然对他而言无所谓，但经过了和金夕的短暂相处，何斯年大概知道了金夕这个人脸皮薄，而且还挺内向，不能随随便便靠太近，也不能逼太紧。

　　“陈导，你再这么说，金夕就要跑了。”看着金夕想说又不知道怎么说的小模样，何斯年拍了拍陈导的肩膀，再提起金夕的行李，朝她使了个眼色便先行走向楼梯口。

　　收到救援信号的金夕赶紧小步跟上，经过陈导身边还不忘停下来道个谢：“谢谢陈导特意照顾我，不过我也挺身强力壮的，不用麻烦你们或者何斯年的，我自己也能行。”

　　看着金夕小跑过去的背影，四十来岁的陈生摸了摸刚蓄起来没多久的胡茬，眼里闪过一丝精明。

　　他不是第一次邀请何斯年上他的综艺，所以深知何斯年的性子，要是他不感兴趣的人，他绝对不会留意什么细节，更甭说顾虑人家姑娘的感受了。

　　那对于金夕这个姑娘，虽然说她整个人的确透着一股与综艺的违和感，但在这个大部分明星都注意综艺感的时代，有那么一个两个异类往往更能为节目增加收视率。同时金夕自己也能因此成为一个独特的存在，而这种独特是会给她圈粉的。

　　那对于他这个导演而言，他需要为节目营造许多看点。金夕何斯年这组主打的是休闲的主题，那在枯燥乏味的日常生活里，他必须要将之润色。

　　而年轻男女之间的情感碰撞，一向都能成为一个不错的卖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