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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第 1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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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凌静默良久,忽的一笑,带着冷冷的自嘲:“朕本一直以为是甘氏与苗氏屡
屡生事,纯元因愧疚致使苗氏小产之事,常常惊悸夜不能寐,又要对两位废妃言行百般隐忍,所以才会……”
胡蕴蓉轻轻傍在玄凌身边,声线绵绵如寒针深刺:“表哥,那些只是外因。真正原因乃是这些桃仁和芭蕉,寒性日积月累,才害死了纯元皇后和嫡皇子。”
“端合夫人,那这些你又是如何得知?”
“臣妾从来都不信,纯元皇后会就这样离世。她这么善良,这不是她该有的结果。只是当年臣妾卑微,即使心中有万般疑惑也不能宣之于口。直到那日,臣妾和贵妃一起查阅内务府账本时杨成禀告发现底下人竟然用便宜的桃仁代替苦杏仁儿。而满宫之中,竟然无人能察觉。这些法子竟然连杨成都不知道是何时开始的!臣妾便命人去审问,结果那些奴才们却说这是许多年前便一直有的习惯。他们不过是按规矩行事罢了!臣妾心中有惑,便命人去慎刑司去审上一任总管梁多瑞,谁知他心里有鬼,只听了桃仁二字便已经吓得魂飞魄散了。刑法之下他终于吐露了实情,当年有人指使他用桃仁代替杏仁,谋害先皇后。因为桃仁便宜,又和杏仁味道极为相似,连日日都喝的人都察觉不出。所以他便起了贪念一直用桃仁代替杏仁。”端合夫人道:“而梁多瑞在成为大内总管之前,一直都是管这些东西的。”
“是谁?”
不是不知是谁,只是还需要从旁人的嘴里再听一次罢了!
“纯元皇后亲妹,当今皇后朱宜修。”端合夫人悠悠道:“臣妾还记得,当年为保纯元皇后饮食周全,朱氏以姐妹情深为由,将纯元皇后一应饮食全盘接手照顾。前朝后宫一片称赞,原以为是姐妹情深,谁知她是包藏祸心。”
玄凌嗤笑:“姐妹情深?”
胡蕴蓉道:“也不是没有理由的。纯元皇后如何登上后位皇上心知肚明,朱宜修焉能不恨?焉能不报仇夺位?别看她素日恭谨,其实心肠阴毒,连亲姐姐亦忍心杀害!”
玄凌一把推开胡蕴蓉:“贵妃,你怎么看?”
余小七心里一凛,霎时间冷汗浸湿了小衣,怎么忽然问她?他这是什么意思?只这一个犹豫玄凌便已经大步流星的叫了小合子离开了。
余小七听他远远的吩咐道:“去将皇后身边近身侍奉的人都拿来,朕要亲自审问。”
殿中复又寂静下来,唯余余小七,端合夫人,胡蕴蓉和甄嬛四人。胡蕴蓉按一按鬓上串珠花翠,懒洋洋坐下,轻笑道:“贵妃姐姐,你猜皇上亲审的结果会是怎样?”
“不管结果如何?都不是咱们能质否的。”
她睨余小七一眼:“贵妃真是心肠好啊!只是你这好心肠,险些叫我们功亏一篑。”
“是本宫妇人之仁了,不过好在有胡昭仪和甄淑仪心思缜密,端合夫人力挽狂澜。否则本宫悔之不及。”
“今日之事,我和淑仪做了马前卒,端合夫人做了先锋,到是贵妃姐姐坐享其成,好谋算啊!”
余小七笑道:“哪里的谋算,只不过本宫无用罢了!”只有胡蕴蓉这样家世显赫的神仙妃子才会有心思去用纯元皇后曾经的法子来讨皇帝的喜欢,才会因为要不到芭蕉叶便来和玄凌撒娇卖痴,只有曾经出去南方游历过的温老大人才有机会知道芭蕉叶不能给孕妇食用,只有受过纯元皇后恩惠的端合夫人才有理由为她的死,疑心这么多年。只有这样一切才合情合理!加上她又算什么?什么都不算!
“想来除了夫人,无人说话能让皇上这样信服了。”胡蕴蓉拍着手道:“也亏了贵妃的心思筹谋,借口内务府欺上瞒下中饱私囊之事才顺藤摸瓜抓得出这些事。”
“举手之劳而已。”余小七淡淡道:“内务府欺上瞒下中饱私囊的事多了去了,若真是严查,上上下下谁都跑不了。不过借个由头罢了,若非皇后已被禁足,咱们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的。”
“皇后?很快就不是了!”胡蕴蓉笑笑故意看了余小七一眼:“虽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但是咱们都清楚,一旦涉及纯元皇后,没人能跑得了。谁都救不了她了。”
甄淑仪淡淡道:“风雨欲来,咱们还是先回宫等候吧!别让风雨沾湿了衣裳。”
玄凌在慎刑司整整一日一夜才出来,余小七便一日一夜未曾合眼,洛婕妤深夜赶来还陪在她身边和她合诵往生经。听说端合夫人也长跪于通明殿内足足一日一夜,每隔三个时辰便要拨起泠泠琵琶,寄托无限哀思,直到唇色发紫亦不愿离去,大约只有她自己才知道自己是为了谁而祭悼。最后,是温仪帝姬前来陪伴长跪,她才肯回宫歇息。
戌时三刻。玄凌传召。
余小七放下手中佛珠:“可还传了别人?”
“胡昭仪和甄淑仪已经前去了,端合夫人疾病,皇上未曾传召……”琉璃顿了一下:“皇后也在。”
余小七霍然起身:“更衣。”
夜里是冷的,皇后鬓边发丝微微浮动,不施脂粉的面庞在一对红烛的光照下细纹毕现,无处逃遁。因是待罪之身,一应首饰珠翠皆被摘去了,唯有腕上一对翠色沉沉的碧玉镯子安静地伏卧着。皇后的头发被挽成一个低垂的平髻,以银色丝带牢牢束住。她穿着通身镶黑色万字曲水纹织金缎边真红宫装跪在地上,精致而不张扬的花纹疏密有致地铺陈于领口,露出一抹因消瘦而毕现的锁骨。
这样的她,余小七还是第一次见。
胡蕴蓉已经在了,沉静侍立于玄凌身侧,含着一抹快意的冷笑,一言不发。
之后的事便很在意料之内了,皇后的血泪控诉也不能让玄凌有半分动容。玄凌已经决心废后了。
“小七,替朕拟一道废后的旨意。”
余小七半点不犹豫,这一道旨意,她已经等的太久了,什么都不如这一道废后的旨意来的干脆利落。上前铺开金黄盘龙圣旨,饱蘸的朱笔如一箭朱红新荷,逶迤写下:“继后朱氏,天命不祐,华而不实。造起狱讼,朋扇朝廷,见无将之心,有可讳之恶。焉得敬承宗庙,母仪天下?可废为庶人,冷宫安置。刑于家室,有愧昔王,为国大计,盖非获已。”
朗朗念出口,每一句,都比虔诚跪于佛像前念出的往生经更能渡她出那无尽的苦海。
玄凌静静听完,“可以了。”他低首欲取朱印。
废后,只差一枚朱印而已。
余小七抬头,正对上胡蕴蓉狂喜而快意的眼神,和甄嬛内敛但仍旧压抑不住的快意,不觉悄悄别转头去。说到底这殿中唯一痛苦的,只玄凌一人。
深广的殿宇中有清冷的寒香,似乎是远远廊下的玉蕊檀心梅开了,疏冷的香气被冷风冷雨一浸,愈加有冷艳的气息。
怔忡的瞬间,“吱呀——”一声幽长,殿门被缓缓推开,龙头拐杖一步一拄,落地声闷如惊雷。太后便带着那种疏冷的香气拄着鎏金龙头拐杖缓步踏进。
夜深而来,太后不过是家常石青缎大袖常服,绣着金丝柳叶湖蓝紫葳大团花,颜色沉稳淡雅,秋香色云缎长裙无声委曳于地,压裙的两带碧玺锦心流苏下垂的线条平缓而笔直,和简单的如意高寰髻间簪住的嵌珠双龙点翠簪一般,连龙口的南珠流苏亦纹丝不动,行动间并无生出一丝多余的褶皱波澜,衬得她姿态愈发高远沉着。和平时并不不同,余小七不信她不知这里发生了什么,但是面对朱家唯一的皇后犯了这样的事,她依旧这样的沉静。如此才明白,她和太后,或者说后宫所有的妃嫔们太妃们和太后的差距在那里。那样的气度,从来不是什么白玉为堂金做马,出身将相深闺之家,更不是是金珠宝玉绫罗绸缎堆砌即可,若非数十年深宫历练,怎会有这种玉堂高贵稳如泰山之气。
玄凌见太后亲临,忙起身相迎,余小七亦不敢怠慢,叩身请安。
太后扶着玄凌的手在正中宝座上坐下,轻咳两声,缓缓问道:“废后的诏书下了么?”
玄凌一怔,毕恭毕敬道:“只差一枚朱印。”
太后“嗯”了一声,道:“哀家眼神不好,蕴蓉,你来读给哀家听听。”
胡蕴蓉微微生了些许惧色,看我一眼,终究拿起诏书颤颤读了一遍。
太后瞥她一眼,“声音挺好,读得也清楚,只是不要发抖就是了。”太后转首看众人一眼:“言简意赅,应当是贵妃的手笔。”
轻轻垂首:“是。”
“难为你了,在宫里十年,终终于也历练出来了。”
“太后夸赞,臣妾不敢当。”
太后满面沉痛,看向皇后的眼神难掩厌弃痛心之色:“倒是没有夸大你的罪过!”她眉心一震,眸底有沉重的哀痛一闪而过,举起拐杖便要往皇后身上打下!
龙头拐杖乃赤金铸龙首,金丝楠木为柄,质地坚硬沉重,一杖下去,皇后不死也成残废!
这变故来得太突然,蕴蓉惊得险险失手掉了诏书。皇后大惊之下面无血色,却也不肯躲避,挺直了脊梁打算生生受这一杖。
余小七却知道,这一杖打不下去,太后,还是要保皇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