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登基大典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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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令丘坐在桌案前，正撑着头，随手翻着一本书卷。身后的穆申轻手轻脚地打开门，还未待言语。
“师叔睡下了？”
“是，刚熄了灯。”
方令丘闻言揉了揉酸涩的眼角，挑开帘子向对面望了一眼，一边道：“明天的大典，准备的怎么样了？”
“都已经收拾妥当了，宾客的名单，登基用的木神服，还有您的佩剑，都已经确认无误；大殿的礼乐和前任尊上的赐福的木神牌也准备齐全了……”
方令丘仔细听完，合上书卷，道：“名单再加一个人。”
“这…”穆申听了皱皱眉头，犯了难，“这名单内务和库房刚合计完，明天就是大典了，重新改过太仓促了，到底是谁……”说着，却注意到方令丘的眼睛依然看着漆黑一片的窗外，突然明白了过来，“陵光上神都知道了？”
见着对方并不回应，穆申低下头，紧张地扯了扯衣角，嗫嚅道：“师尊，弟子……”
“好了，与你无关，这只是早晚的事罢了。”方令丘收回来的目光渐渐露出与面容不相符的深邃，“只要明天别出什么乱子就好……”
眼看对面亮着的烛光总算熄了，盛琊才又赤着脚躺回了床上，默默盯着头顶垂下来的帐子出神。
这场登基恐怕没有表面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他好歹也是四神之一，出关这么久，除了方令丘这边，竟然没有一个人察觉？
盛琊不想过多干涉晚辈的私事，但有些事毕竟涉及到了自己，他作为已经活了几千岁的上神，也很难就这样忽视那份因失忆而带来的强烈不安。
到底，六百年前，发生了什么？
盛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明明已经是仲冬，但朱雀一族刻入血脉中的神力
却一点也不能使他感到寒冷。他一把掀开被子，把半张脸埋进了枕头里，这才终于冷静下来。
这么多年的修为真是白修了，心性还是这样浮躁!
方令丘这小子真是白疼了，竟然这样不信任他吗!一而再再而三地骗他!
“我可是…”倦意渐渐涌上大脑，盛琊眨眨马上要粘在一起的眼皮，仍然在不甘心地喃喃着，“你师叔啊……”
盛琊是被早上的敲门声吵醒的，晚上多思多虑的结果就是——一夜多梦无安。陵光上神茫然地撑起身子，脑子里仿佛有几百只鸟在飞。
“上神？陵光上神——”门外传来的是穆申的声音，也不知道他在那里敲门敲了多久了，“上神你起了吗？再不洗漱会赶不上登基大典的”
登基大典？什么登基……
！！！
今天就登基？！
原来昨天我不问那么一句，今天就这么睡过去了是吧？啊？
盛琊于是顶着清晨第一张黑脸迎接了门外敲门敲到欲哭无泪的可怜孩子。
显然，上神的脸黑得还是早了一些，穆申捧着装衣服的盘子，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睛，观察着那张写满了“方令丘在哪快出来给我打一顿”的脸，措辞道：“家…家师说，上神出关多有仓促，不便安排，只好…只好先委屈一下…”
盛琊微微仰头，轻轻“呵”了一声，然后，转身，关门……
不！就！是！登！个！基！吗! 老！子！不！去！了！
穆申眼疾手快，将手中的托盘往门缝中一卡，嚎了起来：“上神！上神——！您不要生气啊！家师真的没有别的意思的！就是…就是…”
他急得想要跳起来，两边都不好惹，要是再闹了矛盾，自己恐怕几年都不敢在两位大神面前出现了。病急乱投医，他便胡乱扯了个理由:“陵光上神出关这样大的事，和家师的事一撞…”心一横，喊出几个字，“不就抢了孟章上神的风头了吗！”
这下好了，两边可算都得罪了。
不料闻言，握着门的手竟是一松，门里的人盯着这小徒弟的脸若有所思。
“原来如此……”
不，可能这个“此”不太对……
“我懂了。”盛琊很体贴地点点头，眼睛又扫了一圈那个托盘，皱皱眉头，道，“不过…非穿这个不可吗？”
“咚——”
自丰山传来的悠扬钟声，如荡漾的水波，遥遥漫过姑逢山而去。
日光拨散浮云，照耀着姑逢山顶上的青华殿熠熠生辉。众神从各方潮涌而来。品阶高的上神衣袍缓飞，腾云驾雾，在云端偶遇相识的仙友便谈笑几句；修为低一些的，便老老实实踏着姑逢山的万阶青石梯，蜿蜒在重峦叠翠之间，几乎成了一条壮观的盘曲长龙。
所有的神，或飞或走，都朝着一个方向——山上的那座宫殿。
“今年东方神明的登基，亦不输往年之壮观啊。”
“是啊，尤其还是在经历了那样的事之后……”
“唉，今日是高兴的日子，空了那么久的位置，终于有能坐上来的人了，还去提那些旧事做什么？”
几位白须老者腾云徐徐而行，岁月沉淀在他们深沉的眼眸中。
“要不是那次，神族又岂会只是现在的模样……”
“所以啊，”他们中最年长，也是最德高望重的那一位拈须沉吟，道，“这位新任的孟章上神才真是了不得。”
不同于上次宴会的随意，今日的大殿特意铺上了厚重的长毯，四下肃穆地立侍着几个青衣小弟子。穆申站在大殿门前，身边跟着几个小童，正接待着不断踏上门阶的神仙，已经是累得腰酸，脸也差不多要笑僵了。
“南方朱雀氏钟大人到，镇妖钟一口——”
“东方青龙氏穆大人到……”
“北方……”
这边，盛琊披了一件和装束极为不搭调的披风，行迹十分可疑地从内殿里溜出来，混入了人群，途中差点被身上层层叠叠的裙子绊倒。
没错，方令丘又给他准备了一套女子的衣饰。
根据穆申详细可靠的解释，据说原因是因为上次在大家面前公然“露面”的舞女是钟家特意挑选的，突然失踪了于谁也不好解释。因为是自己挖的坑，勉强接受了的盛琊这次真的变幻成了女子模样，为的也是以防万一，毕竟那日灯光昏暗，今日众目睽睽之下可就容易穿帮了。
接连不断入殿的神官在相互短暂的寒暄过后，便纷纷相携入座了。四下张望过去，盛琊猛然意识到自己不知道该往哪杵了。
想来也是，上神身边的陪侍女子，怎么还会专门设座呢。
以前自己哪次不是被毕恭毕敬的引入上座的？如今竟连个座都没有。盛琊不禁为自己的悲惨现状唏嘘不已，在原地踌躇了一阵。穆申那边好不容易脱开了身，远远就望见了正孤零零徘徊着的陵光上神。
倒不是他眼神多好，尽管隔着一层面纱，也还是很容易就窥见了纱下那一副姣好的容颜，黑发如瀑，只简单的用红色发带挽住，显得柔弱又端庄，更何况用法术变做了女儿身，只是袅袅婷婷地立在那儿，便早引来了不少侧目。
“哎哎，那个不就是那日宴会上的…孟章上神看上的那个……”
“对对对，那天隔得远看不真切，没想到还真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
盛琊尽管躲了六百年的懒，可四神之一的功力必然不俗，远远近近地指指点点听了满耳朵。对自己的容貌他一向自信，只是那字里行间的轻浮味道实在让一个作为评论对象的大男人感到十分的不自在。
“陵…灵儿，你还站在这儿做什么，赶紧到上神那儿去。”
穆申感到一道杀人的目光直刺向他，他后颈一麻，硬着头皮扯住陵光上神的衣服一角，两人一同往高台那边走去。
甫一站定，便再次有低沉悠扬的钟声传来，只是这次倒像是来自本山，与丰山九口神钟遥相呼应，合奏出一首古老雄浑的颂歌。
在第一声钟声响起时，人声鼎沸的大殿变安静了下来，众神端坐在椅子上，神情肃穆。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望向殿门的位置。
俄而笙鼓云锣之声相继响起，敞开的殿门外，云雾消散，一人跨过高高的门槛，被笼罩在大殿一片流光溢彩之中。飞云发冠嵌了璎珞田玉，繁杂的衣饰却意外的合身；金丝银线中，一条青龙盘踞而上，长袍及地，使本就修长伟岸的身形衬得更加威严；俊眉星目，薄唇仍噙一丝温柔却疏淡的笑意，宛如华光乍泄。烨然而立，端的是无双公子，神武仙人。
大殿中的众神早已站了起来，无一人言语，然而却有一丝赞叹之意在人群中传递，每个人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叹服”二字。
盛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张褪去青涩的俊秀面孔，一时间仿佛眼前是七百多年前那场同样的举世大典，一时间又是少年在雨中那副冷漠而倔强的神气。
再震撼的场面，无法真正欣赏的，往往却是那些画面的主角。盛琊想把七百年前自己错过的震撼一次性都补回来，顺带帮方令丘本人的那份也一起看了。
穆申的脸上有两抹激动的红晕，眼睛明亮亮的像两颗小星星。周围一干弟子基本也都差不多，能矜持的屹立不动到现在也着实令人佩服了，个个脸上都写着“我的师尊怎么可以这么帅”的标红加粗大字。
相比之下，神情淡定站姿悠闲的陵光上神，现在是小小舞姬，委实算得上是一股清流。
这个女子不简单！
一些挨得近些的神官和不明真相的大小弟子对盛琊又是一阵叹服。
…叹得陵光上神简直莫名其妙…
新任的神君走到高台下便站定了，不再向前挪动一步。一位神官走上前来，冲着众神点头致意，展开一张金箔开始宣读上面的条文：
“宏历796年间，青龙族裔方家次子方令丘德服四海……”
盛琊看到竟是个陌生面孔的神官，眉头皱了皱。
这个环节的仪式，是整个大典的最后一项，也是最关键的一项，简单来讲就是四灵位置正式交接的时刻。一般都是由前任四灵亲自授予信物和祝福。
现在，百里祁人呢？
“……今日正式登基成为孟章神君，福临东方！”
面前的空气扭曲变幻，一块金光流转的木牌浮现出来，它通体乌黑，正是遇火不焚，入水可沉的万年沉香木。
方令丘在这木牌前单膝跪地，满堂的神仙，站在东方方位的早已跪伏了一片，其他诸神也是低头拱手，都在心中默默念着庇佑的祈福。
盛琊也低下头，瞧见周围的弟子全都跪下了，自己此时显得十分突兀，却仍保持着拱手的姿势没有动摇。
穆申此时也完全没有任何劝说的意思。
温润的木牌入手，方令丘正欲起身，盛琊却突然感到了一丝杀意。
曾在刀口舔过血的战神，完全出自本能的，在这个没有一个人抬头的情况下，瞬间飞身上前，指尖扣了一股灵流，掷出，一气呵成。
然而预料中的攻击并没有完成，他竟使不出灵力！
没有攻击作为缓冲，眼看就要失控撞上刺客的刀锋，方令丘却在盛琊发力的同时就祭出了自己的佩剑，将对方的刀直挑上了一边的柱子，不能拔出一丝一毫；再一把抱住了冲过来的盛琊，他这才不至于撞到墙上。
然而，纵使此时此刻在众目睽睽之下，保持着如此尴尬的姿势，盛琊也没有心情理会了。
他盯着方令丘的眼睛，眼底血红一片。
那是涿光。
正是自己丢失的那把右手剑。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五章 登基大典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