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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第五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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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界,微玄山。
赤帝探出半个身子仰躺在天潭岸边,嘴巴半张着,动了动手指,牵引着潭中酒液化作一根细细水柱向他口中落下。无英坐在潭边,看他饮得尽兴,不由自主就泛出一抹微微笑意。
赤帝随意一抬眼,就看见他衣衫齐整地端坐在那里,手中捧着个四四方方的酒盏,脸颊白里泛红,像是桃花的色泽,一双眼睛直望着自己,笑得意义不明。他平日里只顾自己醉得舒坦,今日却莫名有些犯嘀咕,忽而觉得 着上身泡在酒中的自己与这样端正洁然的无英一比,好像太过粗鲁。一时心中滞了一滞,慢慢停止了饮酒的动作,半闭着眼睛靠到了潭中,喃喃道:“无英,其实你没有那么喜欢喝酒,对不对?”
无英没料到他忽而有此一问,稍稍笑了笑,才道:“我喜欢酒的滋味,只是,或许没有帝座那么喜欢。”
赤帝偏过头,醉意醺然地望着他:“既然没那么喜欢,为何还总是来找我饮酒?”
无英又笑了一笑,脸色愈发地泛红,简直比桃花还要娇艳。他低头啜了一口杯中的酒,轻轻道:“我来这里,不是因为喜欢酒,而是喜欢帝座,不可以么?”
赤帝听了这话,微一恍惚,像是不大明白,半晌才自嘲般笑了笑:“我这么个成天醉醺醺的老东西,有哪里讨人喜欢,你可不要唬我。”
无英诧异般挑起眉毛,目光从他酡红的脸颊上扫过,又看向他被酒液沾湿的上身,喉结微微滚动着道:“我瞧帝座与‘老’字可沾不上什么关系。”
赤帝低低笑了一声:“要是在邵苍帝或者枭黑帝他们面前,我也不觉得自己老,可在你这样的小后辈面前,不免就……心虚了些。”
他说完,看着无英笑盈盈的面孔,忽而忍不住在对方桃花瓣似的脸颊上摸了一把,只觉触手非常滑嫩,竟让他有些心旷神怡之感。同时又觉得自己的手掌与对方的脸颊相比,似乎太过粗糙,这举动似乎也太过轻薄,有些不成体统。这么一想,他便猝然要将手收回,谁知收到一半,腕上一紧,竟被无英抓住了。
“我知道,我这样的后辈,原本是没有资格跟帝座亲近的。”无英垂着长长睫毛,微微叹了口气,“可我是真心倾慕帝座,还请帝座不要厌弃我。”
赤帝的醉意终于渐渐散去,他动了动嘴唇,似笑非笑地问道:“你倾慕我?”而后很不相信似的,又问,“怎么个倾慕法?”
无英睫毛微抬,用那双漆黑眼珠看了他一眼,而后唇角一扬,向前凑了凑,
无英舔去他指间的酒后,意犹未尽地抬起头来,又轻又哑地道:“帝座的酒,滋味果真极好,我还没有饮够。”
赤帝看他眼睛亮得有些邪门,心底也有些摇动,慢慢道:“既没饮够,不如下来饮个痛快。”
无英笑容动人,点了点头:“好。”身形一动,果然下了天潭,径直逼向赤帝,仰了头,先将对方下巴上摇摇欲滴的酒液吮了,而后游移向上,直舔上赤帝双唇。
赤帝在这半醉半醒的朦胧中怔怔张了嘴,那条软舌便如蛇一般溜进他口中,汲取他酒香四溢的津液。
无英就这么搅动着他的舌头吮吸了许久,才终于放开,微有些气喘地道:“无英这样贪酒,冒犯了帝座,帝座不怪我吧?”
赤帝听了这话,扭头看了他一眼,见他容色清丽,两颊泛红,倒不像是他冒犯了自己,而像是自己轻薄了他一般,心里暗暗作痒,含混地道:“既是贪酒,便算不上罪过,我自然不会怪你。”
无英点头一笑:“既然帝座这样容我,那我就由着性子,再贪一些了。”
赤帝虽皮糙肉厚,可也被他咬得一颤,抬起手臂便要推他,谁知无英抬起头对他笑得亲昵:“帝座,再容我片刻。”
赤帝对他的笑脸全无抵抗,竟不由自主被他抓了手臂,又在那结实的手臂内侧咬了下去。他被咬得闷哼了一声,无英却兴致勃发,在他身上 ,到最后竟力大无穷地抱着赤帝上身,意欲将他拖到岸上。
赤帝虽生而为魔,一贯荒唐,此刻也微微有些慌神,待要出言阻拦,却又被无英那容色所惑,心底犹豫不决。就在这时,却听头顶一阵闷响,血光闪烁,竟是天上猛然劈了几道玄雷下来,惊得赤帝浑身一震,推了无英一把。
无英从中稍稍回神,想起当年赤帝所居住的山脉就被玄雷劈毁,故而他虽天不怕地不怕,但对这玄雷却很有些惊惧,不由安抚般在他脸颊上亲了亲,低低道:“是尊上。”
赤帝眉头紧皱:“尊上这是怎么了,好不容易回了魔界,究竟有什么不顺心的事,这些天隔三岔五地落玄雷。莫非是因为他那师尊非要跟到魔界来监视他,这才惹得他不痛快,不如让我一斧剁了那什么长垣星君,换个清净。”
无英看他说着说着,身上隐约涌起煞气,是个真要动手的模样,笑得略为无奈,将他手臂按住道:“帝座千万不可鲁莽,尊上待长垣星君简直可以说是小心翼翼,若是冒犯了他,只怕尊上一怒之下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小心翼翼?”赤帝狐疑地望着他道,“我见尊上自己住在九霄殿,反而把长垣星君安置在枭灵山上,还以为他是嫌这师尊碍眼呢。”
无英又笑又叹:“枭灵山现下已改名为沐阳山了,上次尊上在异界动用魔界之力,那处的穹顶被冲出一个裂口,是如今魔界里唯一能看见外界天日之地。尊上是怕那位长垣星君在这黑洞洞的魔界中住不惯,这才安置他在那里,这样孝心,怎么会是嫌他碍眼。”他说完,又想到以赤帝的性子,大约是领会不到尊上这些良苦用心,故而没再多言,只轻笑道,“不过,这阵阵玄雷或许真的跟长垣星君有关,看来为了魔界安危,我还是要去见星君一面才好。”
无英找到沐阳山上的时候,长垣正望着头顶那方天际出神,因魔界一直在虚空中运转,这方被冲开的天际倒像是一扇天窗,可以望见外界之景。此刻恰好运转到凡间,外界正逢冬季,山野里一片银装素裹,几只梅花鹿正跳跃着从雪地里穿梭而过。长垣看着那一地白雪,忽而笑了笑:“此地倒有些像是大荒。”
无英在他身后也微微一笑,知道他这是跟自己说话,不由应和道:“确实有些像,可惜大荒在那异界坍塌时一同被吞没,现已消失于世间了。”
长垣至今仍旧不大喜欢群魔,可因有着云泽的记忆,所以对无英有些不同,此刻衣袖一拂,指向一旁的青石桌椅:“无英使者,请坐。”
无英也不客气,低头坐下了,而后又道:“星君是不是不大习惯住在魔界?这些时候我看星君一步也不曾离开沐阳山。”
长垣笑着叹气:“确实不大习惯,这里与天界和人间都相差甚远,可算是三界中我最不喜欢的地方了。”
无英脸色有些僵硬,又问:“星君莫非是……后悔到魔界来了?”
长垣看着他,忽而淡然一笑:“无英,是不是昭炎让你来试探我?”
无英骤然听到魔尊的名讳,呆了一呆,才想起摇头:“星君误会了,尊上这些天在九霄殿静思,我连他面也没见到,哪里说得上是受他之命来试探星君。”
长垣挑起眉:“他在静思什么?”
无英尴尬地笑了笑:“尊上静思什么,我们怎么敢问,星君若是好奇,不如亲自前去……”他正踌躇着怎么把来意表明,却见头顶又是血光闪烁,猛然降下几道玄雷。
这次的玄雷比先前在微玄山上时还要猛烈,不止震得魔界内微微动荡,就连相邻的外界也轻微摇晃起来。只见那山野间的积雪缓慢地崩塌而下,眼看就要殃及山中众多野兽,长垣一手挥出少微剑,用了个“镇”字诀,压住魔界的动荡,同时止住了外界的震势,而后才拧起眉道:“这些天常降玄雷,究竟是怎么回事?”
无英站了起来,干笑两声:“我早先便与星君说过,魔界的一切皆与尊上息息相关,这玄雷自然也是因为他的缘故,这才频频降下。”
长垣奇怪地道:“这些天又不是月魇,他何至于这样失控?”
无英笑得古怪:“失控也不一定是因为月魇,毕竟我们魔族一旦 难抒,便会燥郁不安,也不奇怪。”
听他说到“ 难抒”几个字时,长垣终于明白过来,他脸色微窘,低低地道:“你们魔界不是有很多邪门歪道的法子可以助他纾解欲望么,先前的那个……傀偶呢?”
无英微微摇头:“这个我可不知道,若是尊上肯用傀偶,何至于这样频频降雷,只怕这玄雷再来几次,魔界又要更加震荡,连累得外界也要遭殃。”
长垣静了片刻,忽而转过头来,目光沉沉地望向无英:“所以,你是故意来跟我说这些的?”
无英被他识破,只好低了头向他赔罪道:“星君明鉴,尊上这些天自己独居九霄殿,我等没有传召,根本不敢入内。可这玄雷太过频繁,一日比一日猛烈,我们着实不知尊上如今究竟是何情形,魔界内一片人心惶惶,还请星君念着三界安危,前去看望看望尊上。”
长垣抿着唇,似是想笑:“你想让我去看他,直说便是,不必把三界安危都抬出来。”
无英听他口气,知道是答应了,赶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同时心中大松了口气。
九霄殿内的情形其实没有无英说得那样凶险,长垣在那寝殿里看见魔尊时,他正安静地靠在桌案边低头看着手上书卷,模样认真得让长垣都有些咂舌。
不知是听见了动静,还是闻到了长垣身上气息,魔尊很快便转了头来,有些诧异地扬起眉:“师父?”
长垣轻轻“嗯”了一声,走上前去,好奇地看向桌上的书卷,却发现那是一卷《玉枢经》,不由更加瞠目,奇怪地道:“你从前修道时都不肯多看这些典籍一眼,怎么现在成了魔,倒看起这个来了?”
魔尊微微露出窘迫神色,手一扬便把书卷化成一团红色雾气,而后才闷闷解释道:“闲来无事,看着静心。”
长垣笑笑地看着他:“魔性恣肆,靠着看典籍,怕是也静不下心来。这些天魔界内动静这么大,我又不是不知道,你何必还在这里装模作样?”
魔尊张了张口,正要解释,却见长垣伸过手来,在他脸上一拍:“不必装了,将幻象收了吧。”
魔尊露出个无奈神色,重重叹了口气,抬起手来,而后殿内的整洁之色立刻烟消云散,他本人也露出魔焰暴涨的本来面目,脸颊上暗纹涌动,双目泛红,映得整间殿内都是一片暗红。
长垣一时没有准备,惊得后退了一步,又忍不住皱了皱眉:“怎么会弄成这样?”
魔尊深深吸了口气,按捺着没有向他走近,而后苦笑着道:“师父不是知道么,我们魔族最不擅长的,就是忍受 ,”他用那双暗红瞳孔沉沉看向长垣,“尤其是那之源近在咫尺的时候。”
长垣哪里会不明白他话中之意,耳根不自觉微微发烫,迟疑片刻,才低声道:“既然如此,怎么不用傀偶?”
魔尊似是哼笑了一声:“师父不是不喜欢我用傀偶,我不会再用了。”他说完,很焦渴似的舔了舔嘴唇,低低道,“师父不必管我这些琐事,趁着我现在神智还清醒,请回吧。”
长垣明明见他忍耐得两眼冒火,口气却又坚定,一时不知他究竟打的什么主意,索性坐到他寝殿的卧榻上,冷声道:“我现下不想走,你还要赶我不成?”
魔尊看着他,不由自主地就走近了几步,向他俯身下去,炽热的气息几乎要扫到长垣脸上,他低低道:“师父,不要逼我。”
长垣气得笑了:“究竟是我逼你,还是你逼我?现下整个魔界都知道你因为难抒,无法自控,频频降下玄雷,闹得三界内震荡不休。你既不肯为了动用傀偶,那便是,想用我了?”
魔尊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直白的话来,一时张口结舌,愣在了那里。愣过之后,心底里又诡异地发烫,像是胸腔里着了一团火,快要把他烧得全无理智。
长垣看了他片刻,缓缓地道:“你若是确实这样打算,直说便是,不必跟我耍花招。”
魔尊气息沉重,经过几次绵长的吐息之后,他忽而咬了咬牙,直起身来,远远退开道:“师父放心,若非你心甘情愿,我绝不会对你做什么越矩之事。”
长垣方才明明感觉他身上滚烫的温度快要把自己裹得透不过气来,而后又见他这样突然退开,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稍稍皱了皱眉:“你说真的?”
魔尊几乎是咬牙切齿了,目露凶光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长垣与他对视片刻,忽而站起:“好,”他扭过头不再去听头顶那连绵响起的闷雷,“那你就等着吧。”
他说完,大步便要向殿外走去,却忽而听见一声低唤:“师父。”
那声音低哑而青涩,听得长垣心头一震,不由自主回过头去,却见身后的魔尊竟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却是少年时的昭炎,他满脸痛苦地伏在榻边,低低地道:“师父,我好难受。”
长垣看着他,忽而有些恍惚,他从前最看不得的便是这红发的小徒儿满脸哀求地唤自己“师父”,每次得见,心中便不自觉生出无限爱怜。此刻眼看昭炎眉头紧皱,似乎真的极其难受,他情不自禁便走了过去,伸手就要摸上对方那头红发。然而手刚伸出,便被一股大力拉扯过去,而后天旋地转一般被按在了榻上,魔尊已恢复那高大迫人的模样,一瞬不瞬地看着长垣,唇角微微翘起,又低又哑地道:“原来师父是喜欢我少年时的样子。”
长垣猛然回过神来:“你……”他羞窘交加,“你不是说,要等我心甘情愿。”
“不错,”魔尊笑着点头,又十分得意地道,“不过我知道,师父早就已经心甘情愿了。”说完,便低了头,狠狠亲吻了下去。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