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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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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身后有什么凶神恶煞的怪物,祁澜抱着顾臻铭匆匆跑下楼,怀里的男孩靠着他的肩膀,小手死死抓着他的衣服。祁澜感觉自己的肩头湿了一片,男孩的眼泪简直要烫伤他的心。刚刚那一幕,真的会让顾臻铭一辈子都处于阴影之中吗?十七岁的顾臻铭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接受自己的追求,甚至愿意尝试和他发生关系?
“臻铭,”他柔声道,“你想去哪里?”
顾臻铭摇摇头,闷声道:“我不知道,我……我不要回家。”
“回家”两个字让男孩的身体僵硬得更厉害,祁澜忙道:“不回家,我们不回家,我带你离开这里。”
顾臻铭哽咽着点点头,“要、要离这里远远的。”
祁澜最终把顾臻铭带回了招待所。这期间他还不忘观察刘长辛的踪迹,她已经离开百货商场,正往医院的方向去,正是饭点,她大概是去给年轻的自己送饭。祁澜没过多在意,转头看向坐在床上的顾臻铭。
顾臻铭已经不哭了,泪痕留在脸上,眼睛通红,祁澜本以为他很有多问题要问,比如那两个人在做什么,他爸爸为什么会光着身子被别人压在身下……可他什么也没问,安静地发着呆,只是他这样子更让祁澜不知如何是好。
祁澜蹲下身,目光平视顾臻铭,安抚地摸摸他的头发,“臻铭,你饿不饿?”
顾臻铭看着他,轻声道:“叔叔,我爸爸……会下地狱吗?”
祁澜一愣,“为什么这么说?”
“我在《圣经》上看到过,两个男人做这种事情,是会下地狱的……”
祁澜一时语塞,试探地问:“你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吗?”
顾臻铭点点头,“那一种恶心,邪恶的事情。”
“……”祁澜想告诉他如果是两个正确的人做,也不会很恶心,但他知道如今再说这些已经没有用了。
“爸爸他为什么要和陆叔叔做那种事情?”男孩的声音又带上了哭腔,“好恶心啊,那种东西……”
“好了,”祁澜阻止他继续说下去,“你先睡一觉,我去买点吃的好不好?”
顾臻铭忙拉住他,“叔叔你不要走……”
“我马上就回来。”
顾臻铭犹豫了一会儿,道:“真的吗?”
“嗯,你在这里,乖乖的,好不好?”
“好,”顾臻铭听话地松开手,“我在这里等叔叔。”
现在的顾臻铭实在太没安全感了,的确,见到自己的父亲和女人一样被男人压在身下,无论是谁都接受不了,更别说他的母亲还重病躺在医院里。祁澜不敢耽误太久,就近打包了两盒炒饭,回去的路上路过一家玩具店,顺便买了一只泰迪熊布偶。
回到招待所,祁澜看到顾臻铭真的乖乖地躺进了被窝,用被子盖住自己,只露出一双楚楚可怜的眼睛。祁澜用轻松的口气道:“小鬼,哥哥给你带了礼物,喜欢吗?”
顾臻铭皱起眉,不满:“这是女孩才玩的东西。”
“你不要?”祁澜挑了挑眉,“那我退回去,花了我一块钱呢……”
顾臻铭忙坐起身,伸出胳膊,“给我。”
祁澜嘴角牵起一点弧度,“起来吃饭。”他看着顾臻铭一手抱着泰迪熊,一手拿着调羹吃炒饭。大概是真的饿了,小家伙狼吞虎咽地吃着,腮帮子鼓鼓的,就糯米团子一样。他想起同学聚会上二十八岁的顾臻铭吃饭时动作优雅的装逼样,不由地心中叹息,怎么长大之后就不可爱了呢……
吃饱喝足,顾臻铭抱着圆滚滚的肚子,又想起那些不开心的事情,撇了撇嘴,“叔叔,我想去找妈妈。”
“找你妈妈?”顾臻铭的父亲发现儿子不见之后一定很着急,祁澜正琢磨着怎么把人送回去,他还担心小家伙一时半会儿不想见到爸爸,现在想想先把人送去他妈妈那倒是一个好主意。“好,我带你去找妈妈。你妈妈在第二医院?”
“嗯,”顾臻铭心情低落道,“她在哪里住好久了。”
“那我们出发吧,”祁澜站起身道,“你还抱吗?”
顾臻铭有些害羞地摇摇头,“不要。”
到了第二医院,顾臻铭轻门熟路地找到了妈妈的病房。还没走到门口,他就松开原本牵着祁澜的手,冲进病房,“妈妈!”
躺在病床上的女人睁开眼,在看到的顾臻铭的一瞬间,灰暗的眼中亮起一丝光芒,“铭铭……”
女人脸色灰白,两颊凹陷,她的头发已经落光了,可看她的眉眼不难想象她健康时一定是个难得的美人。母亲是美人,父亲也是如玉的美男,也难怪顾臻铭会长成那个妖孽样子。
“爸爸呢?”女人有气无力道,“他没和你一起来吗?”
顾臻铭正欲开口说什么,祁澜插嘴道:“他和我一起来的。”
女人艰难地转过头看向祁澜,“您是……”
“我也是病人家属,经常来医院,一来二去就和铭铭交上了朋友。”祁澜解释道。
顾臻铭向女人展示一直抱在怀里的泰迪熊,“妈妈,你看,这是叔叔送给我的。”
“原来是这样。”女人勉强地冲他笑笑,“谢谢您照顾铭铭。我……我生病了,他爸爸又忙于工作,没有时间陪铭铭。您能和他一起玩,真的是太好了。”
工作……难不成上午顾臻铭的父亲真的是在工作?天价的医疗账单,豪车,保镖,漂亮的男人……
祁澜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抓住,顾臻铭仰着脸看着他:“叔叔,我妈妈再问你话呢。”
“啊,抱歉。”祁澜回过神,“您刚刚说什么?”
女人笑着重复了一遍:“该怎么称呼您呢?”
“我姓祁,您叫我小祁就好了。”祁澜看着她手腕上的一片青紫,忍不住问:“痛吗?”
女人怔了怔,轻笑道:“只要想到铭铭和他爸爸,也就……没那么痛了。”
这时,病房门再次被打开,护士推着推车走进来,“该打针了啊。”
女人点点头,对祁澜道:“麻烦您先带铭铭出去。”
祁澜牵起顾臻铭的手,“我们出去吧。”
即使是在门口,祁澜也能听到女人刻意隐忍地呻/吟——那么粗的针插进身体里,又怎么会不疼呢?祁澜心中不忍,道:“臻铭,你爸爸的事情,暂时不要告诉妈妈。”
顾臻铭不明白,“为什么啊?”
“等她不那么疼的时候,你再……”祁澜有些拿不准注意。作为妻子,她有权利知道丈夫的背叛;祁澜对出轨一事一直嗤之以鼻,可如果顾爸爸真的是为了救她的命才以身侍人,她知道之后只会更加痛苦,身体痛,心里也痛,说不定还会放弃治疗。这个选择题太难了,祁澜无法替顾臻铭选出正确的答案。
“铭铭!”
听到这个声音,顾臻铭吓了一跳,忙躲在祁澜身后。只见顾爸爸神态焦急地朝两人快步走来,手上还拎着饭盒,“你到底去哪里了!你陆叔叔说你不见了,我都快疯了……”见到儿子完好无损,顾爸爸总算松了口气,“铭铭,你……”
顾臻铭甩开了父亲伸过来的手,紧紧地靠着祁澜,眼里充满了恐惧。顾爸爸的手僵硬在空中,茫然不知所措,“铭铭……”
祁澜叹了口气,“臻铭,你先进去。祁先生,能否借一步说话。”
“你是……”顾爸爸警惕地看着祁澜,半晌才同意:“好吧。”
两人来到无人的走廊,祁澜先简单地进行了自我介绍,向他说明自己和顾臻铭的朋友关系,顾爸爸闻言脸色稍稍缓和,祁澜又委婉打听了一下顾妈妈的病情,他只是麻木地简单道:“检查出问题的时候已经晚了,目前只能靠进口靶向药维持。”
“那些药,一定很贵吧?”
顾爸爸眼眸一沉,他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决:“不管花多少钱,我都要她活下去!”
祁澜看着男人握紧的双拳,欲言又止。一个已经结婚了有了孩子的男人,在九十年代,面对那种事,无论是心理和生理上肯定都难以接受,他对同性恋甚至没有一个概念。可他没有办法,他需要钱,他要他的妻子活下去。祁澜无法夺走男人最后的自尊,只能道:“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您可以告诉我,我一定尽力。”
男人笑了笑,“您家里也有病人,一定也不容易。我刚刚看铭铭似乎很喜欢你,如果可以,请多陪陪他。他不太爱说话,从小到大都没有朋友……”
面对男人的请求,即使很清楚自己无法在这个年代久留,祁澜也说不出拒绝的话,“好。”
男人回到病房,轻声细语地哄妻子吃饭。顾臻铭站在一边,仍旧不敢靠近爸爸,又觉得这个温柔喂妈妈吃饭的男人好像已经恢复了常态,和上午他看见的是分明是两个人。他不由自主地看向祁澜,祁澜犹豫许久,最终轻轻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