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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西尔维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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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尔维娅从没有想到过,有一天,她会如丧家之犬般逃离勃艮第,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自己的故乡。
她是腓力公爵的女儿,一个私生女,但她的姐姐们爱她,她像公主一样长大。在她的记忆里,贝亚特丽斯会教她竖琴,舞蹈,诗歌,陪她在花丛中玩耍,但童年时代,阿莱娅更多地是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看着她们,偶尔与她目光交汇时,她总觉得她的目光中笼罩着一层似有似无的忧郁,她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目光。
等到她长大以后,她反而不在意这一切了,姐姐爱她,她确信这一点,只是在姐姐希望她们获得幸福时,她也如此期望。“您怎样看哈布斯堡公爵呢?”又一次,在陪姐姐看书时,她悄悄问,这是她近日频频听到姐姐身边的人提起的一个名字,他恰好是个单身男人。
“他算个好人。”
“那安条克公爵呢?”她还没有忘记那个曾经陪她来到中央广场讲学的希腊人。
“他是个好人。”她看到阿莱娅放下手里的书,烛光下,她的眼睛像是流动的翡翠,“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西尔维娅,我不会结婚的,我不需要婚姻,也不需要血缘上的继承人。”
她一直如此对外宣称,但求婚者络绎不绝,近日更是愈演愈烈。“他们要求您立刻在德意志的王公中选择一位丈夫。”这一天,当她陪姐姐来到议事厅时,她听到姐姐的某个官员为难道,“他们说,您处死了德意志的皇帝,您需要挑选一位新的皇帝,作为腓特烈二世皇帝的后代,您的丈夫本就应该成为皇帝,哈布斯堡公爵也写信过来,希望您能去一趟科隆,不论是否答应求婚,至少您的存在有利于问题的解决。”
这是最近一年间困扰姐姐的最大难题,因为奥托六世的求婚,勃艮第卷入了神圣罗马帝国的内部事务,并且现在看来姐姐并不能轻易从中脱身,由于她一直拒绝求婚,她和那些曾经并肩作战过的德国王公现在关系相当紧张。“过去十年,他们从没有提起过我的霍亨斯陶芬血统,现在却都纷纷想了起来,如果我是一个男人,那些领主会捧着斯陶芬先祖戴上的铁皇冠来到我的面前”在前往科隆之前,姐姐曾经这样感叹过,“即便是在这群最强调血统的人眼里,血缘也不过是一个可以利用的工具罢了,他们从不愿意思考什么才是皇帝获取皇冠的原因。”
那皇帝获取皇冠的原因是什么呢,武力,学识,财富,亦或是公正与仁爱,所有君主应该具备的品质姐姐都有,伟大君主也不一定具备的美好品质姐姐也有,可从没有人想过她应该戴上铁皇冠,他们只是将她当做王座旁的点缀,一个被争夺和索求的猎物,幸运的是,她有自己的军队能保护她,有自己的臣民爱戴她,求婚者们在她十五岁时奈何不了她,二十五岁时也不能。
如果不是哈布斯堡公爵一再强调德意志存在的内战风险,或许姐姐都不会离开勃艮第前往科隆调解争端,她央求姐姐带上她,姐姐答应了,她还不知道这趟她以为会很轻松的旅行意味着什么。“您来了,陛下。”当姐姐带着少量随从来到科隆大教堂时,她听到德意志人相继和姐姐打招呼,他们簇拥着她,她发现许多侍从都被不动声色地隔开了,她想要拉住姐姐的手,但下一刻,一只手将她们粗暴地分开,而后一把抓住姐姐的肩膀。
“姐姐!”她惊叫道,她看到姐姐试图回头,但下一刻,她被捂住嘴,而姐姐的手臂也被紧紧抓住,他们按住她的手脚,开始迫不及待地撕扯她的衣服。“婊/子”,“女/巫”,“妓/女”,她听到一个个德语或者拉丁语的谩骂单词,她看到他们的手在她的胸部和腿上贪婪地游走,眼前是一片晃动的白色,白得惊人,他们不顾她的挣扎将她按在地上,试图保护她的随从不是像她一样被控制住就是被直接杀死。
“绳子!”有人提醒道,而后果然有人拿着绳子上来将她粗暴地捆住,确保她动不了一分一毫,也就是这个时候,她终于看到一个熟悉的人。“鲁道夫。”她听到姐姐叫她的名字,她在人群的缝隙中看到了姐姐的眼睛,那样地悲伤和失望,“还有你吗?”而哈布斯堡公爵别过头,他用一件斗篷裹住她的身体,“对您来说,这是最好的结局。”
斗篷上绣着神圣罗马帝国的标志,黑色的双头鹰,而姐姐侧过肩膀,那件本可以蔽体的斗篷从她身上滑落,她脸上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她不愿意做皇后,那就做个婊/子。”她听到有个人兴奋道,他将姐姐放在圣坛前,像一件礼物一样给众人展示,而姐姐正无望地抬起头,看着教堂中的圣母像,圣母悲悯地注视着她,但自始自终,圣母都没有回应她。
她没有再见到姐姐,很长一段时间,她不知道她的情况,她只知道她被藏在塔里。被带离教堂后,她的脑子仍然浑浑噩噩,圣母像前的一切暴/行将她的脑子挤得胀痛,她宁愿这是一场噩梦,醒来后她们仍然在勃艮第。“是你!”当她再次看到哈布斯堡公爵时,她不知道她到底是震怒还是惊喜,而哈布斯堡公爵斩断了她的绳索,将她从监狱中放出来,“离开这里。”他对他说,“西班牙也好,意大利也好,希腊也好,你不能留在这里,你也不能回勃艮第。”
“为什么?”她愤怒地问,哈布斯堡公爵似乎有些犹豫,但他仍然道,“因为我们会进驻勃艮第,这里现在没有主人,所以我们每个人都可以成为勃艮第的主人。”
勃艮第,勃艮第......“那姐姐呢,她才是勃艮第的女王,你们对她做了什么。”她嘶吼道,她想到了最可怕的可能,“你们杀了她吗?”
“她还活着。”哈布斯堡公爵说,短暂放下心后,他接下来的话再度令她陷入怒火中,“她不是勃艮第的君主,她的丈夫才是,既然我们谁都做不了她的丈夫,就让一个强大的外来者做,路易十世答应帮助我们占领勃艮第,只要我们把他的妻子交给他。”
“他才不是姐姐的丈夫!”她怒吼道,她盯着哈布斯堡公爵,她曾经对他有好感,她觉得他能做姐姐的丈夫,但现在她对他只剩下愤怒和厌恶,“你,你背叛了我姐姐,她那么信任你......”
“我没有背叛她,我本就不曾忠诚她。”哈布斯堡公爵道,他的面容在夜色中显得异常冷凝,“女人唯一的能够拥有的忠诚是丈夫的忠诚,如果她选择了我,我也会忠诚她,但她谁也没有选,所以才会有今天的结果,求婚者不会因为她的拒绝退却,他们只会变本加厉,这就是女人的命运。”
女人,女人,这一切的闹剧都是因为她是一个女人吗?“不,不会。”她喃喃,“她比所有的女人都美丽,比所有的男人都卓越,再也不会有任何一位君主,如她一般公正,善良,坚毅和敏锐,勃艮第人忠诚她超过任何一个男人。”
“那是你们勃艮第人的想法,你们相信一个女人的代价就是被所有男人掠夺和瓜分,她最大的武器是婚姻,她应该靠婚姻找一个能够保护她的男人,或许她命中注定就会回到法国国王身边,那才是上帝给她安排的人生。”他深吸一口气,再次看向她,“离开这里吧,小姐,去西班牙投奔你的另一个姐姐,然后忘记在科隆发生的一切。”
忘记,她怎么可能忘记,她要去意大利,她知道安条克公爵在那里,他一定不会对姐姐的处境置之不理。“西尔维娅?”当康斯坦丁再次见到她时,他几乎认不出她,而西尔维娅顾不上喘气,她用尽全部力气抓住他的手,“姐姐在巴黎。”她的嗓子嘶哑得近乎肿胀出血,但她还是高声呼喝道,“我要救她,我要去巴黎找她,过去十年,一直是她在保护我,以后轮到我保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