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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端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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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到哪了?!”
“一天前已经到了双丰镇!”
双丰镇是肃州西北边的边陲小镇,属于伊城,但和伊城还差了五十多里地。
站在一旁的秦临渊听到这个消息表情没什么变化,左手却用力握住佩剑,背在身后的右手也五指紧握成拳,一双乌黑的眸子又深又沉。
伊城,柳羡现在就在那里。
秦临渊暗自沉思,走之前柳羡说四五天就回,现在不知有没有离开。
“你们肃州的军队呢?”
“正与北狄人交战,怕是……快支撑不住了。”
“陈将军,末将请战!”秦临渊踏出一步低头道,没让人看见他眼眸中的森然寒意。
残阳如血,将天边都染红了。
土砖堆砌的城池也被染上这样的颜色。
秦临渊带着援军赶到时,伊城底下的两座小城池已变为空城。
百姓和守城将士的尸体满地都是,其间还夹杂着一些北狄人,惨烈异常。
伊城的主城也已沦陷了一大半,秦临渊带着雁州军队从另一侧城门冲进去的时候,遇到了溃不成军的伊城驻军。
伊城一个等级不低的官员看到了雁州军的标志,激动的无以复加,哭着求他们救救伊城。
秦临渊冷冷地看了一眼官员肩上逃路用的包袱,没有搭理他。干脆利落的下令让援军兵分两路,一路在伊城与城内的北狄人作战,一路去绞杀其余的北狄人。
肃州的军队连区区两万北狄人都对付不了,应对也不及时,真是无用到家了。
秦临渊危险地眯起眼,总有一天他要让这些贪生怕死的酒囊饭袋死无葬身之地!
沦陷的半城中,柳羡直接将秦长霖背在身上与北狄人血战。十三岁的秦长霖比柳羡肩头高不了多少,柳羡用绳子把两人的腰背捆的结结实实,拿着剑杀出一条血路。
北狄人杀向主城时,秦长霖刚吃完午饭正蒙头大睡,柳羡因为心神不宁只在打坐,没有休息。
知道北狄来袭的那一刻柳羡差点以为她听岔了,可惜街上连跑带爬的人群提醒她这是真的。
顾不上骂肃州边防哨兵是干什么吃的,柳羡踢开隔壁的房门,直接把秦长霖从床上拎了起来。
按说柳羡这时带着秦长霖跑路两人绝对能平平安安,她也应该这么做,她带秦长霖出来的,必须对他的安全负责。
但柳羡看到一城的百姓,想到可能会发生的事,她不能允许自己就这么逃了。
可秦长霖怎么办呢?
柳羡先是找到一个地窖让秦长霖藏在里面。然而藏身之处很快沦陷,等柳羡回头来找秦长霖时,他正和其他人一起拿着铁锹棍棒等武器与包围他们的北狄人戳来戳去,不专业的姿势看得柳羡心惊肉跳。
从天而降全身浴血的柳羡也把秦长霖吓得够呛,她身上青色的衣裳都要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有干涸的红褐色,也有新染上的血色;有别人的血,也有她自己的。
柳羡手中的剑也是血迹斑斑,她解决完这一小股北狄兵后走到了秦长霖身边。
后知后觉的秦长霖这才被鼻腔里浓郁的血腥味恶心的直接弯着腰把早前吃的东西“哇”的一声全部吐了出来。吐完了,刚刚被围攻的死亡的阴影也就消散了。秦长霖紧绷的神经跟着放松下来,腿一软,直接蹲坐在了地上。
养尊处优的小皇子哪里见过这种人间地狱般惨烈的场景,回过神来就不行了,站都站不起来。
等柳羡带着他跑到外面的大街上,四面八方的惨叫声不绝于耳,秦长霖更是害怕,无声透明的两行眼泪就从脸上挂下来了。
“哭什么!”柳羡一剑结束了一个北狄人的性命后,转头看到秦长霖惨兮兮的窝囊样,直接训斥了一声。
柳羡没有注意到秦长霖的不对劲。
柳羡在边关喋血,这种场景见的多了。她只以为是秦长霖没见过这么多尸体,受了开膛破肚鲜血淋漓的样子的刺激。顿时觉得他还不如军营里的小娃娃勇敢。
北狄人数太多,单靠柳羡一人,她就是武功再高强也是强弩之末。这一片杀下来,身上也多了一些大大小小的伤口,所以这下子看秦长霖就更没耐心了,直接吼道:“不许哭!”
然而柳羡的不凡已经引起北狄人的注意了,北狄人很快里三层外三层的在并不宽广的街道上围住了柳羡。
为了行动更方便,柳羡当机立断抄起一旁已经砸烂的小摊上的麻绳把两人捆在一处,在重围中杀出一条血路。
秦临渊找到他们是,看到的就是这么一个情形。
“秦临渊!”与此同时柳羡也看到了马上的眉眼凌厉少年,还有不远处熟悉的雁州军旗。
锐利如电的黑眸与温柔的琥珀色眸子隔着血色在那一刹那对上,彼此的心都在不知道的时候安定下来了。
援军来了,柳羡自然可以撤了,她还惦记着背后已经半昏迷的少年。
然而之后的事更加混乱。
秦长霖回去之后做了几天噩梦,醒来之后却没有任何不妥之处。可是没过多久秦长霖见血就晕的毛病开始显现,仔细检查过才发现秦长霖把他在伊城的记忆的其中一小段丢了。
是秦长霖孤身一人藏在地窖里到柳羡找到他这一段的记忆。
按秦长霖自己说的,他一直跟在柳羡身边,没离开过。
没有人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这种时候柳羡都无法去细究。
出了这种事,如果不是最后淑妃明事理没有追究柳羡,她只怕要倒大霉。
也正是因为此,之后秦长霖再怎么和她胡闹,她只是避让,并不反抗。
那年肃州的变故来得又急又快,柳羡记忆犹新。
不过如今的不安又与上次有点儿不一样,肃州那次,她是不知会发生什么才心慌。而这次,却是前因后果已猜出了一半。
正因为有因有果,才知道无力阻止。又忍不住抱着那一丝丝的幻想,格外难安。
“柳羡,我既然到了京城,就不会轻易离开。”秦临渊忽然开口,黑暗中他的表情难以分辨:“而你既然已经进了沐王府,就不要再想着离开了。”
“我当然不会离开。”柳羡重新支起身体,在黑暗中寻找秦临渊深黑色的双眼,与他四目相对。柳羡轻轻低头靠近秦临渊的浅色的唇,将吻未吻。
秦临渊已经能感觉到柳羡温热的气息吐在他的双唇上,他听着她隔着几近于无的距离低语:“只要你还需要我,我就会一直陪着你。我保证,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和从前一样。”
柳羡伴着秦临渊长大,看着他从张牙舞爪的小兽到进退有度、锋芒毕露的少年将军,最后成为高高在上、运筹帷幄的王爷。
秦临渊也是同样目睹这十几年间,柳羡从天真散漫的女孩变成活泼开朗的少女,再逐渐蜕变为如今的沉静内敛的模样。
他们相互参与了对方迄今为止大半的人生,早已纠纠缠缠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难分割开来。
可是他们又都是不服输的人,两人难以调和的矛盾一直在那里。从发现之后,无论是漠视还是自我欺骗,都无法真的让它消失。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矛盾再难忽视,他们彼此分离,怕是会连着一半血肉一起撕开,赤'裸裸着,鲜血淋漓。
秦临渊静静地看着上方近在咫尺的琥珀色双眼,缓缓地开口,难得在黑暗的遮掩下吐出了真心话:“从七夕那日,选择权就在你手上了。柳羡,我给过你机会,我甚至还可以再给你一段时间考虑清楚。如果你真的执意要跟着我,你要想清楚,在此之后你不会有后悔的机会,我也不会再放你离开了。”
“我怎么会后悔?我当然不会后悔,我永远不会想离开你。”柳羡目光柔和地注视着秦临渊锐利的双目,“但是阿渊,我很想带着你离开。”
秦临渊眼帘微垂,声音略微冷淡:“我不会离开。”
“为什么?”柳羡低声问。
秦临渊沉默半晌方道:“你不会想知道的。”
柳羡从唇角边发出一声似嘲非嘲的笑声:“可是我真的想知道,你究竟向我隐瞒了我什么?”
秦临渊不语。
“魏清远……安平公主……睿王兄……”柳羡静静的伏在秦临渊身上,数着一个个疑点,“阿渊,说实话我都有点害怕了。我害怕等真相揭晓的哪天,我会被吓到。因为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事是你能瞒着我,而我到现在都无法猜到的。那一定是超过我所能想到的限度……阿渊,所以你才瞒着我的吗?你怕我知道了之后,会产生什么变数?”
“我从不怕什么变数!”秦临渊沉沉道:“柳羡,我很少为你考虑什么。”
“我不在乎。”
“我知道,其实我也不在乎。”秦临渊自嘲地笑了一声。“我知道很多人觉得我没良心,你对我付出了多少,我都知道。但这是我们之间的事,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