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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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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位小客人。
两根朝天辫,蝴蝶结,红红的脸颊。
童桐一眼认出她。
是那天车上目不转睛注视她的女孩。
“苗苗。”
苗苗显然也还记得她,冲她咧嘴一笑,之后转向尘子:“尘子哥哥””
她坐在庙门口,身旁放一只竹篮,上面盖着一块洁白纱布。
尘子走近她:“走,进去。”
苗苗摇摇头:“不啦。妈妈叫我送到就赶紧回家。”
布盖揭开,露出里面的东西来。
居然是草莓。满满一篮,几乎要漫出来。
童桐忍不住哇喔一声。她鼻端已嗅到芳香。
尘子接过来,笑着问:“已经熟了?”
“嗯。”苗苗点头,带着一点骄傲:“我家最早熟的。太奶奶说要最先送给你尝尝。”
“太奶奶好吗?”
“她感冒了,老咳嗽。”
尘子的笑容淡了一点:“今天我去看看她。”
苗苗重重嗯一声:“是该看看她啦。她老说最近没看到你。”
尘子摸摸她的头:“下午就去。”
“好哦。那我走了。”苗苗面对尘子时活泼俏皮,对童桐却有点腼腆,只笑笑,挥挥手,走了。
童桐早已忍不住伸手拿了一颗草莓塞进口中。
那草莓一看就知刚从地里摘下,个个润泽饱满,小小绿叶都青翠新鲜。一入口,果汁四溢,唇齿满香。她舌尖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可以分辨出,这是真正天然水果。这等卖相与味道,都市里价格昂贵,还不一定能买到真品。这里,却可以一篮一篮相送。
童桐由衷露出满足表情。
尘子在一旁看着她,微笑。
童桐又拿了一颗:“这是他们家自己种的吗?”
“嗯。”
“家家户户都种吗?”
“喜欢吃的人家都种。”
“全部自己吃?”
“也卖。不过主要是自己吃。”
尘子还告诉童桐,庙里后院也种了,不过山上气温略低,现在才刚开花。
童桐听着,又拿了一颗。
怎么办,好像停不下来。
她一路吃着,回到庙中。
中午两人简单吃过饭,便出发去村里。
今天有好几件事要做。第一先去飞燕家取点种苗,第二去村长家走一趟,第三去看望苗苗的太奶奶。
下山的路原来有好几条,小路更快捷。但考虑到童桐的脚,尘子还是带她去坐车。
车来了。
两人并排坐。
司机是当地人,老师傅,蜿蜒曲折十八弯的山路上也毫不减速,还一路与乘客聊的哈哈大笑。
童桐虽不至于吓的面如土色,到底还是有几分忐忑,她紧紧抓住扶手,看着窗外。
一路的景色倒是极佳。
那空空村的景色更佳。
上次来,她没有心情注意,这一次有了闲暇,心情也不错。她跟着尘子从东头一直走到西头,中间经过数户人家。
她简直是从一片花海中经过。
真的,一路走来,满目都是花。大棵大棵的树,满树满树的花,红的,粉的,白的,目不暇接。这里不应该叫空空村,应该叫花花村。如果这时候能从上空拍摄,真不知美成什么样子?
童桐一路走一路感叹,感叹这里的人们竟然这样爱花。
却听尘子说:“它们是果树。”他慢慢指给童桐看:“桃花你认识。那种白色的,是李子花,另一种白色的,是梨花。粉色的,是樱桃花。”
现在正是开花的季节。过几个月,便会结出累累果实。
童桐明白过来,还是惊叹。
每一年她不知道要吃掉多少它们,却从来不知道它们的花朵是什么形状,什么颜色。好像没有人关心这些。
今天,她学到如何分辨它们,认得它们。
她觉得它们美的不可方物。
飞燕家住村西,长长的一排瓦房,庭院开阔。看见他们,很高兴:“尘子,你来找我?”
知道只是来取苗,就撇撇嘴:“就知道你无事不登三宝殿。”旋即说:“现在没有!”
一个中年妇人从屋里出来,“怎么没有。刚好上午取过一回,还有一筐现成的,尘子,等着,婶去给你拿。”
显然,她是飞燕母亲。
她母亲去拿了。
飞燕对尘子没好气:“还能少了你的,巴巴跑来干什!这下好了,这两天都没有借口出门了!”
尘子抿唇,无辜的微笑。
她母亲返回了,两只手各提一只篮子。
大点的那只给尘子,“回去赶紧栽上,正好过两天要下雨。”小点的那只给童桐:“好俊的女娃儿,来来来,吃花生,新煮的。”
童桐忙道谢,见花生用袋子装着,便预备取出袋子,还回竹篮,飞燕母亲却笑眯眯:“借你用。”
童桐不明所以,看一眼尘子,尘子微微颔首,她便连篮子一起提了。
两人告别,离开飞燕家。
接下来,他们前往村长家。
两人一人提一只竹篮,童桐没用过这种竹篮,觉得新鲜,挽在胳膊上晃荡晃荡的走。
突然觉得自己像那首童谣里的采蘑菇的小姑娘。
转眼看身旁的尘子,一篮青苗,一身麻衣,从容安静,行走在花树与阳光下。
他像什么?
童桐想起曾萌化人心的那个小和尚。
眼前的这个少年和尚,说不清他像什么,但跟那个小小和尚一样,叫人一看就欢喜,就移不开眼睛。
讨人欢喜的尘子若有所感,侧头看童桐。
正面相对,童桐想起一个词:面冠如玉。
童桐手痒痒,真想将他这张脸,这幅画面拍下来。
可以想象,一定大受欢迎。
只可惜,没有带手机。
渐渐遇见许多村民。看一看时间,正到中饭时候,劳作的人们从田间陆续回家来了。村中处处飘溢饭香。
人人都认得尘子,碰见,熟络而亲切的与他打招呼。
显而易见,尘子人缘真的极佳,人们对他的笑容发自真心。
其中,姑娘们的笑容尤其明媚,对尘子格外热情。
尘子呢?
平静如水,面不改色……
是木头,还是不解风情?抑或司空见惯?
童桐没有多少时间好奇八卦,因为她也受到村民们热情招待。
她这时候才明白为什么飞燕母亲要提前借给她一只竹篮。
只见这个塞她一把瓜子,那个给她一捧核桃,还有花生,草莓,糖等等以及其他各种吃食。走到村长家附近,竹篮已装满。
童桐一个劲儿说谢谢谢谢。
她着实被村民们的热情与友好吓到,同时,又感动。
这样子的盛情相待,实在让人诚惶诚恐,又受宠若惊。
童桐忍不住惊呼:“天,这里的人们都这么好客吗?”
尘子对她微笑:“他们喜欢你。”
也许是真的。童桐圆圆的脸蛋,圆圆的眼睛,小巧的嘴唇,脸颊上 一只小小的酒窝,笑起来,酒窝深深,眉眼弯弯,怎么看怎么讨喜。
但童桐并不敢居功,她认为还是这里的人们淳朴友善。
篮子满了,渐渐吃重。尘子即刻察觉,伸手接过去。
他两只胳膊上各挽一只篮子。童桐空出手来,边走边吃。
她不挑食,抓到什么就吃什么。
好像什么都好吃。
她吃的津津有味,非常香甜。
转眼,到了村长家门外。
童桐这时想起来问他:“你找村长做什么啊。”
尘子停下,回答:“我想,也许,你想打个电话。”
童桐讶异:“我?打给谁?”
“你家里。”
童桐停住了,她明白了尘子的意思。他真是一个好人,周到,细心,可是,童桐现在不需要这种体贴。
她摇头拒绝:“不打!”
尘子看着她:“你不打算告诉他们你已决定留下,让他们放心?”
看来他对上次她与母亲那通电话记得清楚。
童桐哼一声:“他们不放心就不会赶我到这里来。”
退一步讲,上次通话后,如果真的不放心,就算不联系她本人,也一定会通过其他途径打听她近况,村长家的电话他们不是不知道。但是,没有。他们并没有打过来再询问一声。不问她是否改变主意,不问她伤势恢复如何,好像生怕她还要哭闹着回家。
尘子默一默:“也许他们有什么苦衷。”
童桐哈哈一笑:“不可能。”
他们家里没有什么秘密。杨女士是那种一点点事都瞒不住的人,小小感冒,切掉半块指甲,都要嚷嚷半天,力图得到最大安慰。苦衷?童桐不认为杨女士能忍得住有苦不诉。
“他们会挂念你。”
“他们更挂念打牌。”最叫童桐不忿的正是这件事,提起来就觉得耿耿,“我的家人我了解。他们沉迷打牌就打牌去,我也有自己的乐趣。他们不挂念我,我也不要想他们。哼!”
尘子看着她.
童桐知道自己现在就像一个小孩,与父母赌气,看最后谁先服输。这样当然有点不对,但正因为是至亲关系,所以才不加掩饰百无禁忌吧。
童桐看尘子张嘴欲言,忙及时制止:“哎,打住打住,再唠叨,就成念经和尚了。”
尘子笑了。他不再多言,他只是以为她会需要打一个电话,并没有强人所难的意思。既然她心意已决,他也不再勉强。
如果哪一天她想通,他再陪她来便是了。
两人离开村长家。
童桐依旧边走边吃,顺带问问题:“这里只有村长家有电话吗?”
尘子点头。
尘子告诉她,前些年地方上头致力于发展旅游事业,打造古镇,如今县城和小镇都发展不错,渐渐有游客来游玩。可是周边村庄却因地势和财力等问题,一时无法全部跟上步伐。刚修好了公路,资金匮乏,其他的配套比如信号塔之类的,只好暂时搁置。村长家那根电话都是千辛万苦才安置好。
村民们生活惯了,不觉得有什么大影响。
只是如今外出的人越来越多,与外界的联系势必增多,这点倒有些不便。
要通电话,通常只能打到村长那里,或者去镇上。
尘子说:“相信以后会解决这个问题。”
童桐点点头,深以为然。
两人边走边聊,突然,尘子停下,指着前面说:“这是宝山家。”
童桐看过去。
那是一座小小的庭院,房子不如其他人家那样大,只有单一的一座瓦房,门前一片小院,院中一棵桃树,桃花灼灼。
宝山不在家,大门上挂着一把黑锁。
跟其他人家,哪怕跟寺庙比起来,这里似乎都显得清冷些。好似缺少一点家庭气息。
不过,倒是打扫的干净整洁。
童桐咦一声:“他去哪里了?”
尘子回答:“他在镇上酒厂做学徒,一般不在家。”
童桐点头,顺口问一句:“他家人呢?”
尘子轻轻说:“他父母都不在了。”
童桐一呆,完全没想到那个开朗憨厚的宝山竟然是个孤儿。
原来他父母早逝,他在寺庙里住过一段时间,之后,吃百家饭长大。
如今,在镇上做学徒。
有时间会回家。
只要回来,一定会去寺庙。
显然,他对寺庙有感情,像是他的另外一个家,尘子则像他兄弟。
童桐有点唏嘘。
虽然跟宝山目前接触不多,但她喜欢这个年轻人。
他脸上时常挂着笑容,有点憨憨的,却有种蓬勃的向上的力量,好似充满希望。一点看不出曾有阴影笼罩。
两人走过宝山家,再往前,来到一棵大榕树下停下。
榕树前方,是一排长长的房子。
这里的人建房,一般按家中人口来决定建多少间。
是以,只要看一看房子的长度高度,就能大概得知这家是否人丁兴旺。
眼前这家,显然是个大户人家。
不知是几世同堂。
尘子带童桐走进去。
院子里几个小孩正在玩耍,其中一个看见尘子,奔过来:“尘子哥哥。”
正是苗苗。
其他小孩也围过来,纷纷叫:“尘子哥哥。”
尘子问:“你们太奶奶呢。”
苗苗小手一指:“在那晒太阳呢。”
只见院中一棵树下,一位老人正坐在一张木椅里打瞌睡。
孩子们的叫喊声吵醒她,她微微睁开眼。
尘子走过去。
老人的视线却定在尘子身后的童桐身上。
她喉咙里咕噜一下,颤巍巍开口叫道:“小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