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四海龙骑》山澈

30、冰帽瀑布（4）

　　小龙女趴在花满楼肩头，她不做声，便连空气都显得安静了下来。
　　花满楼看不见她璀璨的眸子此刻深海似的黑，只是听她呼吸起伏，知她无恙，想着她或许是在挣扎自己方才的建议，便也不催促。

　　良久，他才听小龙女怔怔道：“我三百岁的时候，掉进深海子午区，被成群的六香鲸团团裹住，险些被咬成两截。后来被我母后救下。”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将下巴搁在花满楼肩上摩挲着，似在思索。

　　花满楼看不见她此刻认真的模样，却感觉到她此刻讲话的语气和平时大不相同。
　　听来像是她要讲一段故事，然而她应当是不常讲跌宕起伏的故事，将这一段讲的十分平淡和乏味。

　　小龙女攥起花满楼一缕长发在掌心把玩，接着道：“后来，我遇到烛龙时，并不知道他正在用自己的元神支撑太行山脉，只是眼见着他到了强弩之末，见他奄奄一息，神志不清的模样，看着有些可怜，便好心顺手将他捡走了。”
　　她伸手比划了一下，接着道：“那时候，他的真身，约莫也就剩一个手臂长吧，我将他打了个结，揣在兜里就带走了。后来太行山脉侧翻，若非二郎真君及时赶到，险些造成生灵涂炭。
　　于烛龙来说，我想着，我确实是救了他一命。因为太行山脉本是由腾蛇一族守护，不是他一人之力所能支撑。然而虽说他是被我救了，其实也是被我坑了。没有护佑好四海生灵，他犯下大错，被天庭流放。
　　他生性高傲，不愿意在人间流浪，一心想来流沙界过一段隐居的生活。我心中有些内疚，便陪他来了这里。黑水毒便是到了之后，我们一起去矿脉岛时留下的。”

　　花满楼这才恍然大悟，难怪当时沙僧提起矿脉岛的温泉时，小龙女欲言又止，原来那地方，她是去过的。
　　花满楼抚摸着她的后背问道：“你们那时，也是去找有没有入口？”

　　小龙女摇摇头道：“那时我们对这里也不熟，纯粹是年少气盛，跑上去玩的。我不信那地方能有多危险，壮着自己是神族，便拖着烛龙陪我一起去看看。”
　　说着说着，她嗤笑一声：“结果我们运气好，并没有遇到活温泉爆发，却遇到了渡劫失败，流落流沙界的黑水玄蛇。”

　　怕花满楼不明白，她解释道：“那是个仙不仙，怪不怪的老妖物，活了只怕有几千万年了。”
　　花满楼惊诧又无奈，闷闷道：“你便是伤在它手上？”

　　小龙女“嗯”一声，有些狂妄道：“那是个比六香鲸可怕百倍的存在。若我那时候能现出龙身，就算被咬个两口也无妨，不过需要点时间恢复罢了。因为青龙是万灵之首，那毒液我是能化解的。只是那时候我变不出本相，那毒液深入我五脏六腑，便再难拔除了。”

　　花满楼震惊得半晌说不出口话，片刻后，才猜测道：“后来烛龙送你回了东海？”
　　小龙女点点头：“在流沙界耽搁愈久，伤口愈难愈合。烛龙原本是要我回东海的，但是.....”她顿了顿，才接着道：“中途遇到一些事情，我急着去处理，便和他道了别。”

　　花满楼直觉她省略了一些重要的事情，他想了想决定先按下不提，道：“就此别过之后，你们二人......后来呢？”
　　小龙女云淡风轻得摇摇头道：“没有后来了。后来这几百年，我再也没有见过他。或许他是回家了吧，他一直心心念念着，要去看看太行山的那些花花草草。”

　　说罢，她笑了笑，漫不经心道：“遇到的黑水玄蛇的境况，比遇到六香鲸可怕百倍。但我也说不上多害怕。只因我是四海八荒，除我父王之外，唯一一条青龙。只要天地间水源永不枯竭，我就能与天地同寿，永生不灭。”
　　花满楼不禁呆住，听她亲口说出永生不灭这四个字，与他而言，实在太过震撼和遥远了。

　　半晌，他只是道：“会痛的。”
　　他能明白她的无所畏惧，却还是会担心，那毒液的伤，得多痛？！

　　远处天边流云被风吹着动了动，小龙女轻轻重复着这三个字，会痛的。
　　良久，她轻笑了一声，喃喃道：“或许吧。只是我不明白，花满楼，凡人为什么会害怕呢？害怕生病？害怕黑夜？甚至有人会害怕飞虫走兽，害怕四季更迭？”
　　花满楼失神了片刻，才道：“凡人有生老病死。归根到底，害怕所有的一切，是因为害怕死亡。”
　　小龙女追问：“为什么会害怕死亡呢？”
　　这个问题完全不需要思考，花满楼几乎是脱口而出：“因为这世上，凡人有想要守护的，还不想失去的东西。”

　　小龙女想了很久，抬起头，极轻得捧住他的脸：“花满楼，我现在很害怕。想到你可能会老，会死，我很害怕。”
　　四周静寂，风声渐微，鸦雀无声，花满楼浑身都僵住。他勉强保持住一贯的表情，终日所思所想，原来她也是一般的心情。

　　花满楼心中又甜又苦涩，然而这次却沉默了很久，才答非所问道：“别害怕，我送你回东海。”
　　小龙女不太明白他沉默的意义，却在他的沉默中，没来由的有些被人浇了冷水的感觉，心中有些说不清的难受。

　　半晌，她固执得摇摇头，扯着衣角，霍得撕下一段长长的布条，细心得将花满楼手腕的伤口包扎好。
　　做罢，她才拉了拉花满楼的袖子：“这事不急，我们先去找蓁蓁，我有些事和你商量。”

　　最后一句话珍而重之，花满楼疑惑得皱了皱眉，但还是半揽着她的腰站了起来。
　　两人并肩往回走，方才来时言笑晏晏，还不觉得路途很长，此刻两个人都负了伤，走起来脚程也自然的慢了不少。

　　走着走着，途经一处悬崖，来时小龙女还有心思和花满楼笑侃，这悬崖若是能搭个通天桥多好。
　　此刻她抬眼瞥着花满楼一如既往的从容神色，甚至他的唇边还挂了一点安慰的，勉强的笑意，然而眉眼间，却是掩不住的心事重重，当下心中有些慌，陡然没有了说话的兴致。

　　悬崖边上绽放着流沙界特有的白梅，冷香渐盛，仿佛织成一幅白色的纱幔，在这冰棱天地里渐渐升起。
　　冷风拂过面颊，花满楼走着走着，突然顿住脚，轻声喊道：“瑶瑶。”

　　小龙女停下来看他：“怎么了？”
　　花满楼收敛了笑意，难得严肃得，一本正经得看向她，一字一顿道：“七岁那年，我意外瞎了眼。虽然在黑暗中难过了许久，但有父母和兄长关心爱护，我也没有多害怕。十五岁那年，我家中遇到变故，我设计让刺客掳走，当时我算准了，那人会在什么时候动手，会先刺中我哪个部位。虽然知道我兄长晚来一步，或是他的刀子偏差一分，我就没命了，但我也没有多害怕。可是这几日，我时常会想到，我可能会死。”

　　花满楼含笑看着她：“想到你会忘了我，殿下，我也很害怕。”
　　小龙女一颤，久久未答。
　　这是花满楼第一次喊她殿下，他的口气，和任何人都不一样。他是尊敬的，珍重的，酸楚而柔软的。

　　花满楼也没有等她回答，只是解下一直随身佩戴的一只卷云纹的玉佩，将她系在小龙女颈上。
　　羊脂白玉在胸前发出莹润饱满的光，花满楼冰凉的手划过她的耳畔，小龙女见花满楼勾起好看的笑，温润道：“这是我自幼带着的护身符，你若不嫌弃，便收着吧。”
　　他没有说出口，即便我死了，带着这玉，你也不能将我忘了。

　　小龙女低着头没有说话，只是攥住了这玉佩细细端详。
　　正看得入神，她听一人冷笑一声，生硬道：“小明，何必和这凡人啰啰嗦嗦，听他说这么多废话？！”
　　小龙女一惊，这声音来得突兀，又分外熟悉，吓得她一哆嗦。

　　她回头一看，这从天而降，稳稳落在悬崖边上，果然是她最古板又雷厉风行的六哥霸下。
　　她本能地抓住花满楼的手，声音一颤，佯装镇定道：“六哥。”

　　霸下目光掠过她，直直得看向花满楼，从他的发梢看到鼻尖，又扫到他的心口。
　　他向来脾气暴烈，上次差点就当场砍了花满楼。小龙女提心吊胆，此刻见他难得的没有震怒，只是唇角挂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心中更是不安。

　　她正要说些什么，却见霸下终于看向自己，目光柔和了些道：“想着你今日毒发，我过来看看。呵，原来他就是当年那个凡人，难怪当日你不让我杀他，果然他的血能缓解你的毒性。”
　　小龙女心中一凉，语音轻颤：“六哥，别说了！”

　　然而她这微弱的声音被霸下直接忽视了，她脑中嗡嗡嗡的响，只听霸下更加直截了当道：“我已经问过母后了，前因后果我已知晓。这凡人与你有缘，他的心头血能彻底解了你的黑水毒，不过，心头血流失过多，他肯定是活不了了。”
　　他向前两步，无视小龙女死灰般的神色，兀自伸出手：“你不必为难，六哥已想到法子了。当年比干剖出七窍玲珑心能不死，我自然也有法子，在他咽气之前，将他温热的心头血分毫不损得给你。”

　　小龙女只觉得空气都凝结成了冰霜，她不敢抬头去看花满楼的神色，只是像被冲到沙滩上的鱼，徒劳得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没有说得出口。
　　霸下伸过来的手掌，像一把刀，血淋淋得扎在她的心上。
　　陡然间，像有一道闪电划破她的脑海，小龙女向前一步，狠狠地甩开他的手，咬着牙咆哮道：“明老六！我让你别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