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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十七年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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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了五年一度的盈天宗开山收人的日子。
一群十来岁的少年少女在两名外门弟子带领下,登上长长的阶梯,穿过大门。
当一片云雾散去后,映入他们眼前的,是仙雾缭绕,树木葳蕤,苍郁青葱,不时有仙禽掠过,留下悦耳的啼鸣。一汪山潭如镶嵌在山间的一块明镜,倒映出几座错落有致的山峰,洁白的殿宇如同棋子一样散布其中,隐约可见苍翠之中翘起的飞檐。
少年少女们傻在原地,看着眼前之景,感觉眼睛都快不够用了,半晌后才兴奋地出声:“哇——这就是仙门啊,真好看啊!”“以后我们就要在这儿修炼了!”“太漂亮了……”
“柳大哥、苏姐姐,你们看啊,那儿有人踩着飞剑飞过去了!”
“我们总有一天也能像他们一样的!”
也有几名是修仙家族的子弟,自小便见识过这些仙家手段,对这群土包子行径颇为看不上,冷笑着泼冷水:“想要御剑,得等筑基以后呢,一百个修士里面,也就三四个能筑基,也不知道多少人终此一生都被困在练气。”
只是其他人都是热情高涨、踌躇满志的时候,不仅没有被这句话打击到,反而被激出了斗志。“不就是筑基么,认真修炼,一定可以的!”“就是!”
还有个包子脸少年朝他做了个鬼脸:“我说罗白启,你还没开始修炼就打退堂鼓了,不如早点回家吧。”
先前出声的那位罗白启被说得脸色忽青忽白,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只得闭口不言。
带领他们的两名外门弟子体谅他们的心情,只含笑站在一边看着他们。不知不觉间却恍惚想起当年自己入门时,也是这副模样,如今一晃,却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一起入门的有的已经成功筑基升为内门弟子了,而他们却还卡在练气圆满,寿元过半,前路遥遥无期,当年的壮志早就散在了风中雨中,再也摸寻不到了。
“咦,你们看啊!那边有一只大老虎!”忽然,有眼尖的少年看到不远处山头上跃起一只白虎,毛色雪白,夹杂着银色条纹,眼眸通红,精神抖擞,威风凛凛。那只白虎踩着风踏在空中,如履平地,不一会就越过数十里,近在眼前了。
“这,这老虎好大啊,”有个女孩子脸色微微发白,“我,我小时候跟阿爹在山间见过老虎,只得这个一半大……”
“哼,没见识,这是赤睛虎,”罗白启轻哼一声,给自己找回面子,“成年赤睛虎乃四阶妖兽,有金丹修为,体型可以自由变化,这么大算什么,还有更大的呢。”
一开始就和他对着干的包子脸不屑地翻了个白眼:“就你知道的多。”
罗白启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这两句话的功夫,那只白虎离得更近了,只有数十丈远。他们这才意识到白虎就是朝着他们这边来的,方才那个女孩子脸色顿时变得更白了,“我,我说,它怎么好像是冲着我们来的……”“它它它不吃人吧……?”还有好几个少年也都变了脸色,就连包子脸都有些害怕,求助地朝两位带领他们的外门弟子看去。
两个外门弟子也是面面相觑。体型微微发福的忍不住问道:“范师兄,这白虎,是小剑峰简真人的吧?它怎么朝我们这边来了?”
范师兄也很茫然,甚至还有些紧张:“你问我,我,我还想问你呢……”
而就在这时,远处那座山头忽然又跃起一道白影,转瞬便近了,竟是一位看上去只得二八年华的少女,足下踏着一只箫状法宝,英姿勃发,朝气勃勃。
见少女一出现,白虎脚步一顿,毛绒绒的脸上露出一丝懊恼的情绪,犹豫地看了眼不远处山头上的那群小屁孩,一咬牙,以更快的速度扑了上去。
“啊啊啊——它真的来了!!!!!”霎时间,山头上的少年少女们被吓得魂飞魄散,乱成一锅粥。两名外门弟子虽然也脸色发白,却还是强撑着挡在了他们前面。
空中的白衣少女见此情景,气急反笑:“臭从风!你给我回来!你吃了我炼驻颜丹的琉净果就算了,你敢伤人,简师叔定不会饶了你!”
从风充耳不闻,一下子扑在那群少年少女当中,瞅准目标,直接将其中生得最白净的那个扑倒在地,张开血盆大嘴,凑上前……
罗白启被虎爪按在地上,吓得魂飞魄散,哪还有先前骄傲的样子,求救地看向四周,哆嗦地挤出几个字:“救,救命……”
白衣少女也是一惊,没想到它居然真的会伤人,登时催动法宝,飞得更快了。而那两位外门弟子,虽然也是心惊胆战,却还是一咬牙,祭出法宝,分别是一绳一剑,就朝白虎兜去。
岂料白虎却擦着罗白启的脖子而过,轻巧咬过他脖子间挂着的一个青色小圆果,一口吞下,满足地嗷呜一声,松开爪子,争分夺秒地朝空中一扑。
白衣少女的网状法宝和那一绳一剑恰在这时到,却罩了个空,白虎得意地扭头朝他们叫了两声,然后转过身,圆滚滚的屁股对着他们扭了两下,挑衅十足,白衣少女气得鼻子都歪了!
赤睛虎本就属风,踏风飞行的速度无人能敌,转瞬间就又远去了,然而下一瞬,它忽然又飞快地跑了回来,一脸惊慌,速度比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好似身后有什么怪物在追赶似的。可惜它只飞了几丈远,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它身后,凭空而立。那是一位神情冰冷的青年模样的修士,气息若高山仰止,一手负在身后,另一只手轻轻松松地提着它脖颈后的皮毛,任它四只爪子如何扑腾,也只是在原地踏步。
白虎心知此劫难逃,也不费心逃跑了,回过头讨好地叫道:“呜,呜,喵呜……”
虽然玄衣修士脸上神情未变,然而不知为何,所有人都看到了一丝嫌弃。
白衣少女这才松了口气,恶狠狠地瞪了白虎一眼,然后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问玉见过简师叔。”
而此时,被方才一连串变故看得目不暇接的两名外门弟子才回过神来,想起面前这人身份,忙弯腰行礼:“见,见过简真人!”
那群少年少女既然能通过入门试炼,自然没有一个是蠢笨的,顿时都明白了眼前之人是谁,有激动的,有兴奋的,有忐忑的,学着两位师兄一样跪了下来,纷纷道:“见过简真人!”一边说,一边有胆子大的,偷偷抬眼朝这位简真人瞧去。
这位简真人在散修中可是闻名已久,单是藏龙碑上近二十年都没变过的排名,就令散修们津津乐道了许久,他散修出生,却走到这个地步,还修出了那个只在传闻中有过的剑心,被很多散修引以为榜样。这群少年少女大多数都是修真界出生,少不得听过不少这位简真人的事迹,此刻能见到真人,自然就有克制不住,想一睹真容的。
却在触到简真人漠然如冰的眼神后,吓得一个激灵,通体冰凉,规规矩矩地低下头,不敢再看。
简亦之只看了他们一眼,便收回了视线,目光落在其中一人身上,淡淡地问:“从风方才吃了你的东西?”
虽然简亦之没有释放出威压,罗白启在被他注视的时候,还是感觉到了莫大的压力,鬓角渗出冷汗,却还能勉强镇定地答话:“回真人,弟子随手戴的一枚敕霞果被它吃了。”
敕霞果是十分难见的一种灵果,佩带在身上有清心明神的作用,对刚开始修炼的弟子入定有极大的帮助。
简亦之闻言忍不住看向从风,从风理亏,用两只前爪抱住头,喉咙里发出“呜呜”声,眼睛里也是水汪汪的,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若是不熟悉它的人在,恐怕早就心软了,但简亦之早就不为所动,冷冷地道:“你倒是越来越会挑好东西吃了。”说完,他竟还一扯嘴角,笑了一笑,冷飕飕阴森森的。
从风一个哆嗦,心如死灰,生无可恋地闭上了眼。
简亦之重新看向罗白启,沉吟片刻,道:“敕霞果本座无法赔你,这样吧,本座传你一段清心诀,亦有定心凝神的作用。”说完,他便嘴唇微微开合,一段文字便刻入了罗白启的识海中。罗白启读了一遍,便知道这段清心诀的珍贵之处,登时大喜,哪里还会在意那一枚敕霞果:“多谢真人相赠。”
一旁的游问玉不满地跺脚:“简师叔,从风还吃了我的琉净果呢!”一边说着,一边眨巴眨巴眼,眼里满是期待之色。
简师叔果然没让她失望,一抬手,丢出一个储物袋,游问玉喜不自禁地接到手中,探入神识,发现是一小堆灵石,登时笑得合不拢嘴——下一刻,她的手上就一空。
只见另一位生得温润的白衣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简真人身边,而他手中正托着那个储物袋,掂了掂。饶是如此俗气的动作,在他身上都带着三分雅气。
游问玉眼巴巴地看着他手中的储物袋,目光随着它一上一下的跳动:“师父……”
大约有简真人出现做了缓冲,再次见到一位金丹真人,两名外门弟子已经有些麻木了,只道:“见过明微真人。”
那一群少年少女有学有样,一边偷偷拿眼角余光去瞧。
施玄玑却不如简亦之那样不近人情,唇畔含笑,一拂袖,一道柔和的力道便将众人托了起来。“你们自去吧。”他和善地道。
“是。”两名外门弟子不敢耽搁,领着一群憋了一肚子话想说的少年们远去了。
施玄玑看向自家弟子,笑得温柔可亲,游问玉却在他这笑容里将最后一丝希望都掐灭了,也不等他开口,便垂头丧气地主动道:“我知道了师父,一次性给徒儿这么多灵石不好,会使徒儿产生依赖性,要不您给小玉一半……您只要给我够买回琉净果的灵石就够了……不不不,徒,徒儿开玩笑呢,呵呵,呵呵,开玩笑呢,这一点灵石,徒儿接几个内务堂的任务,就能赚回来了……这些灵石,就孝敬您老人家了……”
等游问玉哭丧着脸走了,施玄玑才看向简亦之,将他仔细打量了一番,颇为感慨地道:“这么久不见,简师弟修为又有进步啊。”
简亦之淡淡地道:“上上个月你才来小剑峰寻我比剑来着。”
“咳,简师弟在八年前就成功步入金丹中期,现下又已快圆满了吧?可叹为兄从前修为高你那么多,相识以来却是一点都没进步。这么快就被你赶上了”
简亦之认真地道:“我情况特殊。你修炼速度已属不慢,不要着急,若心境上有了空缺,就难圆了。”
“简师弟不用担心,为兄省的。”施玄玑心里微微一暖,方才升起的一丝波澜也平复了下去。轻笑一声,“此番前来寻师弟,是想和师弟说,万法山脉的空间波动终于稳定下来了,出现了一个新的秘境,几位元婴真君前去查看过了,新秘境之大,可堪一个新的小世界,经几家商议,决定称呼其为九荒秘境。”
简亦之轻轻吐出一口气,没有半点意外。
距离他以新的身份入盈天宗已经过去二十年了,在结丹大典之前,他便闭关两年,将功法换成了《万象合意法》,并且巩固好修为,此后一直待在小剑峰上。对于修士来说,十七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却也不短,这十七年里,他日夜不辍地修炼,修为水到渠成般涨到了金丹中期,日趋圆满,再过不久应该就能突破到金丹后期了。
除了修为有所长进之外,他还苦练月寒霜华剑法,可惜这套剑法越往后越难掌握。第一式冽光式他只花了一个多月便习会了,第二式平秋式也只花了两个月,第三式孤星式却花了半年,第四式破云式足足花了三年时间才勉强掌握,第五式缺月式花了十年,第六式盈风式一直练到今天也没摸到门路,是遥遥无期。
至于原因,他这些年也有所感悟,剑意本就难以领悟,一个人一生能悟出一种就不错了,乾羽却凭借自己的天纵之资,将其硬生生地掰碎揉在心诀里,练一个两个还好,练得多了,就有力不从心之感。难怪当年乾羽也只创造出了九式就陨落了,功法也无以为继,现在看来,他能创出九式就已是艳绝古今的奇才了。
这些年里,简亦之也尝试过融合剑意,可是各个剑意独行其道,相悖相斥,他几经尝试,也只能将剑意融入金丹之中,然而圆溜溜的金丹上,各种颜色的驳杂交错,就是不融为一体,看起来五彩斑斓的。
唉,若不能想出办法将已经掌握的剑意融合,这条路由乾羽印证过的路,将是彻彻底底的死路。
除了修炼和练剑,简亦之还将鹤唳修复好了,并且那套《天元混沌无上法》他闲暇时也常拿出来参悟。这套功法不愧敢称为“无上法”,对清浊二气、天地阴阳等直指本源的东西都别有领悟,只可惜太过诘屈,晦涩难懂。简亦之看了十七年,也才悟到一点,但就这一点也令他收益良多了。不说其他,如今他已能将灵气和魔气自由转化,还能融为一体,重新成为混沌之气。
耳边听施玄玑笑着邀请:“在门内待了十七年没出去,这次新秘境出来,为兄打算去看看,简师弟可要一起?”
“嗯,”简亦之回过神,轻轻点了点头:“那就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