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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凌晨灯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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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行一愣。
说实话,这个请求对他而言,并没有苏承想象的唐突。
余行是经纪人,在业内还算混得不错,自荐枕席的事情见得太多了。圈子里从不缺自信的年轻孩子,总有人觉得自己离大红大紫只差一个镜头。
而这个镜头取决于各类难以言述的规则。
但余行一直将心向明月,喜欢的就那一个人,想带的艺人也只有这一个。直到前些天邢一兰说想换个小别墅,他才觉得自己应该多赚钱养家,又挑了三个练习生。
……结果还跑了俩。
现在想起这事,越想越不对劲……估计邢一兰那时候就已经有了孩子,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还要让余行买车买房。
苏承诚恳道:“行哥,我保证不给你添麻烦。我是真的没有生活费了,也没有去处,快要露宿街头了。或者你租一间屋子给我,我可以在下个月付房租!”
余行是不愿意的。
由于工作性质,他比较看重隐私。可这房子现在看上去有点空,他又莫名其妙地产生了一种对室友的向往感,心烦之下脱口而出:“成。”
“真的么!”苏承瞬间满脸惊喜,一下跳起来,撞得整个桌子一晃。他简直恨不能直接扑在余行身上撒个欢,“谢谢行哥!我们来签合同!租金我要付多少!押一付三还是怎样算!”
余行叫他如此激烈的反应吓了一跳:“……租金就算了,好歹也是你把我从车站给弄回来的。这样,你护照押我这,不方便的话复印件也成。”
“方便,方便!”苏承从兜里掏出两个小本,双手递了过来,“护照和学生证,都给你!什么时候签合同!”
“……”余行哭笑不得地接着,随便翻了一下,上面的名字没什么问题,这小孩竟然还是他大学校友,“怪麻烦的,你住着就行,不用签租房合同。”
租房合同不用签,先看着,改天到可以签其他的合同。
余行想,也不是不能给他个机会试试。
苏承眼睛一亮:“难道不需要居住协议么?无论发生了什么,行哥都不会赶走我么!”
就算用脚想,也能猜出来这孩子正在打自己的小算盘。余行道:“你别太作妖就行。约法三章,别影响我工作,晚上别通宵吵吵,其余随意。卫生有钟点工打扫,自己的东西放好,你睡客房。”
“你真的不会赶我走么?无论怎么样?真的?”苏承反复确认,估计也发现自己的说法有些刻意,解释说“……咳,我就是……第一次在祖国借住……太便捷了!有些难以置信!”
“也不是。”余行心说这演技还有待提升,故意停顿了下,如愿看见苏承紧张起来,才说,“你要是在这儿□□走|私的,我不仅赶人,还得报警呢……好了和你开玩笑呢,祖国的怀抱很温暖,你别违法乱纪就行。”
苏承顿时松了口气,忙不迭点头:“好的好的!绝对不会!我向上帝发誓!”他见余行没有吃饭的意思了,摞好碗筷拿去厨房,放在洗碗机里,“行哥,这附近有超市么!”
和邢一兰同居这么久,洗碗的活一向是余行的负责范围。忽然有人代劳……忽视掉那点不习惯,他觉得也有点儿意思:“出去右转就是,认识中文吧?牌子挺大的。”
“认识认识!”苏承开了洗碗机,开始殷勤地忙里忙外,“行哥你吃不吃零食,喜欢吃饼干还是面包?苹果还是橘子?咖啡还是汽水?”
“都行。”余行随手一刷手机,只见消息又堆成了山,心里又开始烦躁。他左耳朵听右耳朵冒地听,手上回着消息,随口叮嘱说,“没钱了就省着点别乱花,家里吃喝都有。”
苏承好像很感动于房东先生的关心,又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堆。余行简直想象不到,这小孩怎么就这么有活力呢。
大概小孩子都挺有活力的。
工作这些年摸爬滚打,他的一身朝气已经败得差不多了。现在到看看人情冷暖的时候,利益往来的合作伙伴居多,但所幸交下来的朋友也有几个。
在一堆拐着弯套话的消息里,也有些损友嘻嘻哈哈地装作插科打诨来关心。余行挑出这些消息,打上了“感情不和分了”几个字,又一一删掉。
这个理由又扯淡又官方,无趣至极。
说实话,他和邢一兰实在是没什么可“不和”的。从邢一兰签在他手下,两个人就同居在一起。平时他跑合作,邢一兰上通告,晚上一起吃顿饭。吃完他洗碗,顺便打扫卫生;邢一兰则背背剧本刷刷微博,近几年偶尔开个直播。日子过得平平淡淡安安稳稳,君子之交淡如水,他爱了这个女人快十年,对这样的生活无比满足。
但他忘了一个重要的问题:邢一兰是怎么想的呢?
邢一兰从没说过爱他。
他说“我爱你”,得到的永远是一个微笑或拥抱。
余行不是没有过某种怀疑,可如果不是喜欢,邢一兰也没什么理由和他在一起耽误这么多年吧?
又不是闲的蛋疼。
余行坐在餐桌旁,看着苏承像只飞来飞去的小鸟一样忙里忙外,试着想象邢一兰从前是怎样看他的。可他怎么看都觉得这小子像个傻逼,乐得跟没长脑子一样,也不怕叫人骗去卖了。
不知道自个儿以前是不是也这么傻缺,他越看越闹心,好像呆在这房子里就不舒坦,应了个局出门玩。
苏承换了一件龙猫睡衣,从门缝里探出半个身:“行哥,你早点回来,别喝酒!”
这小子跟个小媳妇一样,余行随便挥了挥手,表示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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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儿闹得太大,余行被甩得人尽皆知,能来的朋友全来了,不能来的创造条件也要来,老同学坐得比校庆都齐整。
请客的是个制片人,最近拍的剧今晚首播,知道他回来,二话不说撂下电视机就跑出来了,相当之够义气。
余行在路上堵了一会,进了包间二话没说先罚三杯。一股酒气直冲脑门,烫得眼眶子都发热。
“啥也别说了,”一哥们拍了拍他肩膀,开了个啤酒立在旁边,“哥儿几个都懂,今儿不提没用的,酒管够。来,女人如衣服——”
其余人齐道:“兄弟如手足!”
饭桌上重新热闹起来,聊天聊地聊剧本,谁谁谁在搞新剧本,谁谁谁又投资一个真人秀,哪家的艺人有意思,最近开的串子不错,某某的专辑销量如何。
除了当年的老同学,还有不少在圈里经常合作、一来二去臭味相投玩在了一块的。一桌的人谁也没提余行的事,啤酒一箱箱上,白酒一瓶瓶开,场子一个个换,玩到凌晨天上见了光才各回各家。余行没司机,和谁都不顺路,几个哥们合力站稳扶好,哆哆嗦嗦地在手机上忙叨半天,给他叫了个代驾。
对绝大多数城市而言,这种天要亮不亮的时候都是最萧条的。哪怕在这个汽车多得要限号出行才能维持交通的大都市,现在一眼望去,街上空空荡荡,路灯下几乎找不到在动的影子,偶有路过的流浪小动物,也迅速从一个垃圾桶窜向另一个垃圾桶,不留下一丁点儿痕迹,连商铺的霓虹灯都定时熄灭了。余行给车窗开了个缝,凉风灌进来,冻得他一哆嗦,酒劲渐渐叫冷意压了下去。
他鲜少在这个时间浪迹街头,从前和邢一兰住在一起,他每天都得回家做饭,偶尔应酬太晚,就直接住在附近的酒店,以免吵到她睡觉。偶然几次晚归也是刚刚下飞机,和邢一兰一起回家。平常没什么寂寞不寂寞的说法,上班下班忙得要命。可一旦当整个城市都陷入了沉寂,人就会开始迫切向往一个能和自己一样喘气的生物了,甚至不强求是同类,猫猫狗狗小兔子都行,实在不行王八也成。
察觉到这样的念头,余行觉得自己酒还没醒,多愁善感地跟个小孩似的。但他依旧不想回家,甚至想随便找个宾馆睡一宿去。
但现在的情况不合适,大酒店门口的蹲点记者肯定和他认识,拍下来又是一场风风雨雨。
最后还是回了公寓,车停在地下车库,物业很给力,看见余行就分外警惕,盘问了好几句才放行。余行送走司机结账下车,脚下有点飘,磨磨蹭蹭地上了电梯。一路的声控灯明明灭灭,像追光灯一样,照出了一条他熟悉无比的路线。
回到家门口,他深吸了一口气,掏出钥匙。
钥匙才插进锁孔,门就应声开了。
与想象中安静的黑暗不同,屋子里灯火通明。苏承还穿着那件幼稚的睡衣,站在门口看着他,一脸通宵后的倦意。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凌晨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