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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遇险(下) ...

  •   青芜回家后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本想到前厅与父母一道吃饭,却见两人阴沉着脸坐在厅上。

      “怎么了,又出什么事了?”青芜有些不安地坐下,瞥了眼端坐在对面的青芷,却见一向玩世不恭的弟弟此时也是一脸的严肃。

      “我刚才在跟你父亲和弟弟说今天白天的事情,前院便报小五回来了,他一脸的惊慌,说他本在岸边等我们,看见小六便赶车往他那边走,却见周围不知什么人冲过来就把小六给绑了,丢上了马车,他不敢声张,悄悄跟过去,见那些人都进了信远伯府后门,便掉头回来报信。”岳秀萍秀眉紧皱,长叹了一声,“这样被带了进去,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信远伯府的人还敢回来?”青芜找了个椅子坐下,也是紧皱着眉头。

      “你和端豫王殿下今日下手不轻,黎家一向嚣张,怎能咽下这口气,大概是想等殿下走了之后再来寻事,没想撞见了小六,便给带走了。”

      “欺人太甚。”青芷重重一掌拍在桌上,“早前的事不与他们计较,他竟觉得我们王府好欺。”

      “小六从小长在王府,也是爹和娘看着长大的,此时被他们带走怕是少有活路了。”青芜忧心忡忡地看向谢平章,“父亲可有办法?”

      谢平章阴沉着脸,本是一言不发,见青芜问到自己,抬头看了看女儿和儿子,把心一横,定定地说道:“给我备马,我要进宫。”

      “我陪您一起去。”青芷蹭地站起来说道。

      “不用,你陪你娘和姐姐在家吃饭,我自己去便好。”谢平章一面往外走一面嘱咐道,青芷张了张口被岳秀萍眼神制止,只好气呼呼地坐了下来,一家人哪儿还有心思吃饭,都沉默着不再说话。

      另一边,夏凌亦从河边离开便往皇城赶去,也不知怎的,眼前总会浮现出青芜今日看黎焕那冷冷的眼神,身边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上的清香,被风吹着,丝丝往心底里钻,脚步似乎都变得轻快起来。

      “三殿下嗳,您怎么才到哟,陛下都问了您好几次了。”御阳宫外的主管太监常喜等了半个时辰才看到夏凌亦的身影,忙不迭地迎下台阶。
      夏凌亦不敢怠慢,定了定神,快步迈进殿门,跪地行礼,“儿臣拜见父王。”

      “免了,怎么耽搁这么长时间,差你办的事可办妥了?”

      “儿臣无能。”夏凌亦低头请罪道:“信远伯侵夺民财、侵占民地,本已找到人证,但儿臣迟了一步,到村庄时,那户人家已经避祸远走。”

      “是避祸走了,还是被什么人给灭口了?”

      “这儿臣就不知道了,左右邻居说是半夜收拾了行李逃走了,儿臣并未找到其他证据,只能空手而归。”

      “邻居们半夜不睡觉,专盯着他们家?连收拾行李逃跑都知道?”

      “儿臣也有疑问,可问过了几家人,都是这么说的,儿臣看他们都是些勤勤恳恳的小老百姓,觉得就算是抓回来严审大约也问不出什么来,于是只能掉头回来。”

      “罢了,老狐狸,鼻子还挺灵。”安乾帝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

      夏凌亦拱手而拜,说道:“儿臣还有事上奏,与信远伯之子黎焕有关。”

      “黎焕?”安乾帝皱眉想了想,“那小子朕有印象,二十岁不到的年纪,很不安分啊。”

      “父王圣明,先前父王责怪儿臣来得迟了,其实儿臣今日早早便过了泉河,却不想在岸边碰到黎焕纠缠定南王府王妃和郡主,儿臣上前阻止,一来二去这时辰就耽误了。”

      “定南王府?谢家?”

      “正是。”

      “黎焕是瞎了吗,难道他不认得王妃和郡主?”

      “据儿臣跟他的对话来看,他是知道的,只不过没放在心上罢了。郡主的船上挂着定南王府的灯笼,带的随从也多次表示过身份,但黎焕很是嚣张,张口只说谢老王爷是过了气的王爷,比不得七弟和丽妃娘娘得宠,言语间很是放肆,对郡主也是动手动脚,好在清平郡主不是等闲之辈,黎焕没能讨了什么好,后来儿臣便出手打伤了他手底下的几个恶奴,下手的确重了些,黎焕也被儿臣所伤,他向儿臣叫嚣,说闹到父王跟前,父王最多也就是将清平郡主赐婚给他,不会有什么后果,警告的意味很是明显。”夏凌亦清楚明白地阐述了大部分事实,却将青芜伤黎焕的罪名揽在了自己身上,倒没有什么刻意讨好的意思,只是觉得安乾帝若注意到这个细节,可能会对青芜有些计较,既然是自己开口上告,便将可能要承担罪责的地方也都一并揽了过去。

      “混账。”安乾帝将手中的奏折重重摔在案上,“你给朕把经过原原本本地说一遍。”

      “是。”

      夏凌亦正回着话,常喜小碎步从殿外走了进来,跪在阶前报道:“陛下,定南王来了,在殿外跪着请求见驾。”

      “宣。”

      谢平章大踏步地走进来,“咚”地一声跪在殿上,额头触地行了大礼,“臣参见陛下,见过端豫王殿下。”

      “爱卿平身。”安乾帝听过夏凌亦的叙说,已经知道谢平章请见的目的,见他面色阴沉,对黎焕的恼意便更多了几分。

      谢平章在安乾帝还是个亲王的时候便陪在他身边,多年以来已经成了安乾帝身边最重要的人,谢平章为人极有分寸,为友或是为臣从未相负,多年来忠心耿耿,多次救国家和安乾帝本人于危难,立下了汗马功劳。这些年,安乾帝体恤他年迈,也是希望能给夏凌亦多一些历练的机会,便将军队上的事情大多交给了凌亦,留谢平章在帝都安享天年,谢平章是个聪明人,痛痛快快地将手中兵权尽数上交,以安陛下和朝野之心,他这般坦荡也让安乾帝有时觉得心中有愧,总想找个机会为他做点什么,定南王府虽不涉政事,但在朝廷中的份量却在安乾帝的特别关心下越来越重,安乾帝本以为这样也算对这个老友尽了心,却不成想他会被这些跋扈的后生晚辈给羞辱了去。

      谢平章未起身,又叩了个头,“请陛下为臣做主,一年前,信远伯黎容说要给丽妃娘娘建省亲别苑,强行将臣在郊外的庄园霸占,臣为免陛下忧心,并未上报。半年前,清翎王殿下和臣子青芷奉旨查黎容长子黎昌贪污渎职案,黎昌问罪,被贬职为冀州小吏,黎容怀恨在心,他不敢对清翎王下手,竟将怒火撒在小儿头上,派人暗夜刺杀青芷,好在青芷自幼习武,只受轻伤,刺客在刑部已将幕后主使全数交代,案卷还未呈给陛下,黎容便在天牢中杀人灭口,此事便也不了了之。臣的一再退让,换来的是信远伯府变本加厉,今日黎焕当街调戏小女与夫人,扣押了王府下人,让臣颜面何存,臣叩请陛下为臣做主,重处信远伯。”

      安乾帝高坐在龙椅上,面上虽然看不出喜怒,可脖子上隐隐凸起的青筋却可见他的愤怒,常喜见此,附在安乾帝耳边轻轻说:“谢王爷一进宫,后宫便得了信儿,丽妃娘娘刚刚就已跪在殿外替兄侄请罪,这会儿,荣敏王殿下也到了。”

      “喜欢跪,让她们跪着好了。”过了半晌,安乾帝才冷冷开口,“来人,传旨禁军统领林瑾,命他持朕金令,将黎容、黎焕父子拖来见朕,不得有误。”

      常喜忙不迭地应声,小跑着去进军营传旨,刚出殿门便被夏凌寒拦了下来,他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塞进常喜手中,“常公公,父王可有旨意?”

      常喜在宫中服侍了半辈子,为人处世圆滑,却只对陛下一人效忠,他将荷包退还到夏凌寒手中,矮身行了个礼,“王爷问的,奴才不知道,奴才现在要去禁军府传旨,耽误了陛下的事儿,对咱都不好。”

      夏凌寒无奈,只好跪回原处,丽妃看着常喜的架势,心中已明白了一半,身子一软便靠在了夏凌寒身上,口中喃喃道:“寒儿,陛下传旨禁军定是要拿你舅舅和表弟,焕儿这个不争气的东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定南王府岂是一般人能招惹的,他虽退避朝堂三年,可陛下什么大事小事还是要找他商量,他跺跺脚,整个帝都都要颤三颤,清平郡主更是陛下亲赐封号的郡主,整个帝都也找不出第二个,焕儿竟敢招惹他们。”

      “母妃放宽心,清平郡主和王妃毫发无伤,父王也不会对舅舅太过苛责。”

      丽妃摇了摇头,“你舅舅这些年听焕儿的话,在外面做了不少糊涂事,陛下早就有所不满,也就是本宫,在宫里替他多方留意,才避过了几桩祸事,这下谢王爷亲自进宫告状,你舅舅是怎么也躲不过去了。”

      “再不济,您还有孩儿呢。”

      “你舅舅这次是逃不过去了,寒儿,母妃对不起你,母妃的娘家人做下这样的事,少不得要牵连到你,你本就不是陛下最宠爱的儿子,今后在朝堂之上更是举步维艰了。”

      “母妃这是说的哪里话,就算舅舅再遵纪守法,父王眼中也不见得会看见儿臣,有一些事想要达到目的,还是要靠自己去争,有人帮衬自然更好,没人相帮儿臣也能活,总不会比三年前的境遇更差了。”

      丽妃听到夏凌寒提及三年前,秀眉皱的更紧了,她握紧了儿子的手,强打精神跪直了腰板,虽然她心知陛下处事果决,但仍盼望着他能念及旧情和祖上的功劳,从轻发落。

      林瑾接了旨以后便点了兵快马去了信远伯府,将叫嚣着的伯爵爷和小公子五花大绑押上车带进了宫,前后也就小半个时辰。

      黎容和黎焕一路大声叫骂,直到看到御阳宫外跪着的丽妃和荣敏王,嚣张气焰才被扑下去不少,老老实实跪在殿外。

      “臣奉旨拿信远伯黎容、公子黎焕进宫,现两人都跪在殿外等候陛下召见,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安乾帝远远便听到了两人的喝骂声,心中厌恶,不耐烦地问了一句。

      “臣到的时候,刚巧碰上黎小公子在院中惩治下人,臣赶忙去救,可是人已经没气了,正是谢王爷家的那个下人。”

      谢平章待下人一向亲厚,小六又是从小在王府长大的,陡然听到这样的消息,谢平章只觉得心中一阵刺痛,背在背后的手已经握成拳,眼睛只恨恨地瞪向殿外。

      “着人厚葬,你先退到一边。”安乾帝走下玉阶,朝殿外喊了一声,“让那对畜生父子给朕滚进来。”

      黎容、黎焕被绑着双手,跌跌撞撞地走进殿,刚跪下还未请安,便被安乾帝一脚踹在身上,口中骂道:“畜生。”

      黎焕顾不得身上疼痛,忙跪正了身子,不住地磕头,“陛下恕罪,陛下恕罪,臣一时贪杯,喝醉了酒,做下错事,请陛下恕罪,再说郡主和王妃都没怎么样,臣这一条胳膊倒是被人打断了,请大夫看过说是骨头都裂了,臣也算是得到教训了。”

      安乾帝看着黎焕一条胳膊用白布包着吊在脖颈上,嘴巴上虽求着饶,脸上却挂着痞痞的笑意,心中便已经恼怒,林瑾刚刚才报完他将谢府下人殴打致死,而现在他竟是只字不提,丝毫悔罪的态度都没有,这怒意便燃烧到了顶层,他俯下身,一掌打在黎焕脸上,厉声说:“打碎你的骨头?朕看捏断你的脖子才好呢!”

      “还请陛下看在小儿年幼,给他一次机会,臣愿亲自去王府给郡主和王妃赔礼道歉,还请陛下宽恕。”

      “他年幼,那你呢?”安乾帝又是一脚踹上去,“你打着朕和丽妃的旗号做下的那些腌臜事,你以为朕真的都不知道吗,你当朕是真的老糊涂了?找不到证人,你以为朕是真的找不到吗?朕不过是看在你祖上的功绩和丽妃多年陪伴的份上,睁眼闭眼放过你,谁知你不知感恩收敛反而变本加厉,胆大妄为的事情你是一件接着一件,你的信远伯府造得比皇宫都奢侈华丽,你当朕是瞎了吗?还是当朕真不敢治你了?!”

      “臣万死,臣万死。”黎容耳中听着这些话,只觉得丧钟都已敲响了一般,不住地磕头,额角都隐隐渗出丝血迹。

      “黎焕不学无术,横行街里,当街调戏清平郡主,万死,你百万死也难逃其罪。”

      “臣当时并不知道她是清平郡主啊。”黎焕斗着胆子狡辩了一声。

      “平民就能随便欺侮了吗!”安乾帝怒火中烧,又是一掌打在黎焕脸上,登时鲜血便顺着他的嘴角淌了下来。

      “回父王,刚才儿臣已经禀奏过了,郡主的身份小公子必是知道的,不过在黎小公子眼中,谢王爷不过是过气的王爷罢了。”夏凌亦一直冷眼看着这对跋扈的父子,见黎焕还敢狡辩,便不冷不热地插了句嘴。

      安乾帝冷哼一声,再也不愿多看他们一眼,回身高坐在殿上,“传朕旨意,信远伯黎容,强占民田、搜刮民脂民膏、侵吞驻军军饷、欺君罔上,种种罪行罄竹难书,着剥夺所有爵位封号贬为庶人,驱逐出帝都,遇赦也不得还;黎焕,强占民女,殴杀人命,悖乱猖狂,有辱天家威严,押入天牢,秋后处决;丽妃黎氏,入宫多年,明知兄侄之罪不加制止,助纣为虐,降为丽嫔,迁居锦绣阁,闭宫反省,非旨不得出;至于寒儿,罢了,暂不做处置,回府静思己过吧。”

      一道道旨意连下,令谢平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恨恨地盯着抖成筛糠的父子俩,虽觉得出了一口恶气,但更感觉君威不可冒犯,暗自提醒自己多加收敛,万不可触怒龙颜。

      “爱卿,朕这样处置你可还满意?”

      “臣以为……”谢平章斟酌着字句,小声回道:“还请陛下从宽议处。”

      “从宽?怎么从宽,大大小小十几桩事,也不单单是你自己,前日朕得到奏报,弹劾信远伯强占民田,昨天派凌亦去查访,他人刚到,原告就搬家避祸了,这搬得什么家,怕是被人给搬到阎王殿去了。”安乾帝将桌子拍的啪啪响,茶杯碎了一地,他用眼神冷飕飕地瞟着殿下的人,“朕随意说句话,马上就能传到静悦宫,朕的喜好日常被丽妃牢牢握在手上,你们朝内朝外是想将朕玩弄于股掌之上。”

      这一番话说下来,便是常喜也都吓得跪在了地上,黎容更是大气都不敢出,他用余光瞥了眼软成一堆泥一般的黎焕,心中剧痛,他深知再求情儿子也是死罪难逃,与其搭上一族人的性命,不如缄口不言,好在陛下没有牵连荣敏王,只要荣敏王有来日,他就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黎容几乎咬碎了银牙,到时候新仇旧恨再一起算。

      安乾帝看了他们一会儿,怒火也慢慢平息了下去,挥了挥手手说道:“平章你留下,其余人按旨意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林瑾大手一挥,从外间进来十数个侍卫,押走了黎容父子,夏凌亦也叩拜父王自行出宫,常喜带着小太监收拾好碎在地上的瓷杯,自己也退出殿去,轻轻掩了殿门,向门外的丽妃宣读旨意,帮丽妃迁宫而去。

      安乾帝见一切收拾妥当,才对谢平章问道:“王妃和青芜可还好?”

      “谢陛下关心,都还好。”

      “青芜功夫不弱,想也吃不了什么亏。”安乾帝一笑,盯住谢平章问道:“上次朕与你提起过的事,你可想好了?”

      “青芜顽皮,臣对她一向宠爱,平日里也没规没矩的,怕真入不了皇家。”

      “你是怕朕的皇儿们委屈了你的掌上明珠吧。”

      谢平章连忙跪下磕头道:“臣不敢。”

      “罢了,下月千秋节,依制皇后要宴请三品以上官员内眷,并命各府献礼,到时你让青芜来,往年定南王府派的都是青芷,也不知你在躲什么,今年可别将青芜藏着了,让她准备个节目,朕要看。”

      “臣遵旨。”

      安乾帝抬手挥了挥,命谢平章退下,自己锤了锤有些酸痛的腰背,暗叹一声岁月不饶人,至尊帝王终究也是抵不过时间,他转念想到青芜,那样的天资绝色,若在他年轻之时,定会纳入后宫,可年岁长起来之后再看这些小女儿,心存的也只有长辈的疼爱之情了。

      他的皇子们大多都已成年,自己也有意放权给他们,交办他们一些事务,借以观察他们的办事能力和心智计谋,以确定太子的人选,其中最出色的无疑是夏凌亦和夏凌昱,他心中犹疑,便也没着急下结论,他们的正妃,自然也是空置。

      如今夏凌亦年纪轻轻统帅北境军,攻克辰国立下不世之功,到底没辜负他多年的栽培,凌亦本人又是皇后嫡子,安乾帝对蓝皇后的情意这几十年分毫都不曾变过,将凌亦立为太子似乎已经顺理成章,可安乾帝却总觉得夏凌亦心性太过寡淡,不谙权术,若要成为一代明君,光有赫赫战功可不行。

      想到这里,安乾帝倒觉得太不太子的先不着急,给他立个正妃倒是可以,先成家后立业,谢家这个小郡主,他早已着人打探清楚,敏学巧思还有不错的武艺,与夏凌亦还算对脾气,指婚立妃对谢家也不算亏待,安乾帝心里想着,慢慢感觉轻松不少,命常喜传了晚膳,吃的还算有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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