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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34 佛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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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时后,我和苏振辉提着一个装着苹果的水果篮来到了高美霞的家门前。敲开大门,迎接我们的是一个面容有点憔悴苍老的中年妇女,一身朴素的呢子花格秋衣,和大街上常见的普通家庭妇女没有不同。但我们还是从她略显苍白的脸部依稀找到了和高美霞眉宇颇为相同某些特征。
可以肯定,她就是高美霞的母亲。
“你们找谁?”她有点疑惑地看着我们。
我还没有开口,苏振辉已经抢着说:“阿姨您好,我们是高美霞的高中同学,想来看看您!”
“原来是阿霞的同学啊,快请进,里面做!”她脸上的憔悴表情瞬间被洋溢的笑容所取代,热情地邀请我和苏振辉进屋。
简单的寒暄,再互道姓名,我们才知道高美霞的母亲叫张洁,自从高美霞去世后,她就一个人居住在这座诺大的房子里。高美霞的父亲是工程师,十多年前就去世了,她是个单亲家庭。对这个情况,我和苏振辉也是今天才知道,以前从没听其他同学提起过。
房子是较上档次的复式楼,面积不少,装潢虽称不上豪华,但在这样高档小区里,应该也算比较上档次了。
房子里除了一条温顺可人的雪白哈巴狗,就再也没看见其他可以活动的事物了,家具整洁得一尘不染,似乎从来没有被人动过,地板打扫得很干净,干净得几乎连人走动的痕迹都看不到。
但这样的一尘不染却反而愈衬托出这房子里的孤单和落寞。
张洁请我们坐下,给我们俩各倒了一杯水,微笑说:“阿霞去世半年了,到今天,你们俩是第一个来看我这个老太婆的客人,有心了。”
我歉意道:“伯母,我们都是阿霞高中的好朋友,其实我们早就想来看看您了,但又怕您……”,由于太拘谨,来时早准备好的见面词居然说不下去了。
张洁轻轻摇了摇头,宽容地笑了:“但又怕给我这老太婆增添伤疤,对吧?其实没关系的,都过去了,自从阿霞他爸过世后,我就开始改信佛了,唉,一切都是注定的,前世种下的业,就要今生来还,我还有个儿子在国外念书,就是阿霞的哥哥,现在我每天吃斋念佛,只求他平平安安的。”
原来高美霞还有个哥哥,眼前这位丧女的母亲可能并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的孤独无依。我心里不禁多了一丝宽慰,于是我顺势踢了一下苏振辉的脚,示意他赶紧把准备好的话说出来。
“伯母,阿霞人很好,她是我们高中时最好的朋友,对于她的遭遇,我们、我们一直……一直耿耿于怀……”说到动情处,苏振辉竟然眼睛微微泛红,声音哽咽。
这小子果然煽情有一套。
我连忙也跟着低头,做出一副悲苦的神情。
张洁眼睛微微湿润,伸手拭了拭眼角,轻轻叹息道:“都过去了,阿霞能交到你们这样的朋友,也算不枉……”后面的“此生”没有说出来,大概觉得不太合适,但可以肯定,她已经动情了,话已经投机。。
于是我决定单刀直入,鼓起勇气说:“伯母,实不相瞒,我们今天来,除了来看看您之外,我们还想了解一下阿霞生前的情况,如果可能,我们想给阿霞讨个公道!”后面那句话,我尽量说得斩钉截铁。
张洁微微惊讶地看了我们一眼:“你们想了解什么情况?”
“是这样的,伯母,我们仔细查看过了阿霞车祸前后的经过,这其中可能会有疑点……”我边说边斟酌着用词。
张洁苦笑着打断了我话:“你们都是学生,想问题总太天真,你想说的是那辆车的行驶并不像是一个醉驾状态下发生的碰撞吧?”
我吃惊道:“伯母您也有这样的怀疑?”
张洁叹息道:“没有用的,出事后,阿霞的哥哥从国外赶回来,在出事的地段走访过很多路人,当时的目击者很多,谁都可以证明那辆车的行驶状态不像是醉驾,她哥哥有个很好的朋友在交警部门,也帮忙反复查询过了所有的调查记录的,但没有用,死无对证,肇事者在十几公里外的一间废弃工厂自己将自己撞死了,身上血液确实含有大量酒精。”
“伯母,那警方的最后结论是什么?”苏振辉追问道。
张洁苦笑道:“能有什么结论?肇事者是个赌鬼,身负几十万的赌债,家里还有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根据警方的调查推断,他本来就有轻生的念头,那辆车也是他临时偷别人的,又喝了酒,现在谁也不能判断他当时是全醉还是半醉,是无意还是蓄意,还是临时起意,唉!人心是很复杂的,一闪念间的善恶,远比天上的风云变化要复杂得多!”
“那伯母您有没有发现阿霞出事前有什么异常的表现?比如和什么人结交来往之类的?”
“你是怀疑阿霞得罪了什么人,对吧?”张洁摇摇头,“没有,所有的细节我和她哥哥都查过了,她和你们不同,学的是考古,需要的实习时间很长,这个专业本来就很冷门,没什么单位可供实习,是她过世的爸爸以前的一个人老同事,现在是玉州市文物局的一个领导介绍她进了市里的一个刚成立的野外考古队,据说是因为在我们玉州市的周边发现了一座古墓要考古挖掘,所以才临时成立的,省里的文物局都下人来指导了,阿霞半年前就跟着考古队在那边实习,她很痴迷这个行业,实习很用心,基本没和外人有什么接触,她的电话邮箱□□我们都查过了,没有什么异常可疑的情况。出事前几天,她刚好放假,和她的男朋友还去了一趟海边旅游,照了很多照片,回来心态和情绪很好,他们俩的关系也一直很稳固,对了,你们不知道阿霞有个男朋友吧?”
“男朋友?我们同学聚会好像从来没听她提起过她有男朋友啊?”苏振辉的诧异声里更多包含着一份莫名的怪怪的味道。
张洁微微叹了一口气:“你们不知道很正常,你们别看她平时表现得开朗,其实我知道,自从她爸爸去世后,她的内心一直就很封闭,涉及到感情问题,她是不会轻易对别人说的,更何况,你们都只是她的异性朋友。”
“伯母,那你知道阿霞的男朋友是干什么的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他叫陈浩淼,现在在玉州市一间中外合资公司做职员,以前和阿霞同一间高中,比阿霞高两届,你们应该叫他学长,我这里有他的电话,你们如果还想了解更多阿霞的情况可以打电话找他,但我要告诉你们,别做傻事,没有用的,你们只是学生,没权没势,什么都改变不了,况且,人都不在了,知道不知道真相找不找到真凶什么的,意义都不大了,毕竟,人死不能复生。”
说完,张洁低下头,在茶几底下的抽屉里找出一张名片递给我们。
“这是陈浩淼的名片,他为人不错,自从阿霞出事后,他的心情很不好,这段时间一直躲在家里不愿见人,唉!我本来想找个时间去看看他,但又怕他见了我之后心情更不好,你们能和阿霞成为好朋友,我相信你们也能和他成为好朋友,有时间,你们代我去看看他,好吗?”
我伸手接过名片,和苏振辉面面相觑,陈浩淼,我们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更没有印象,他如果比我们高两届,那就是说我们读高一的时候他已经高三了,以我和苏振辉并不活跃的交际,根本不可能和他有交集。
这时,张洁家墙上的挂钟“当当当”地响起,一共九下,张洁站起来微微笑道:“小苏,小张,我的早课的时间到了,要念一个小时金刚经,你们随便坐,等我坐完早课,给你们做顿好吃的,今天难得来一趟,一定要吃了中午饭再走。”
我们连忙也跟着站起来,说时间不早了,就不打扰伯母了。但张洁却坚持要我们留下来吃完午饭,说等会儿还要送我们俩东西。
“要不你们先看看电视,也可以到阿霞楼上的房间看看,二楼第一间,里面的东西还是原样,谁都没有动过。”
张洁边说边顺手给我们开了电视,然后转身进了她的房间,轻轻将门合上。不久,房间里就隐约传出来了敲木鱼的声音,还伴着一缕淡淡的檀香飘逸出来。
盛情难却,加上高母的温和善良,我和苏振辉都没有觉得局促不适,也就留了下来。坐着看了一会儿电视,觉得有点无聊,于是就上了二楼高美霞原来住的房间参观。
推开房门,第一眼感觉房间有点乱,衣物鞋靴摆得有点杂乱无章,但这却是一间典型的现代少女闺房,香水、电脑、漫画、棉熊、化妆品,一样都不缺。
张洁说得不错,除了多了一点灰尘,房间里的东西都还是原样没动。已经过去半年多了,床上的被子还保留着主人起床时刚掀开的模样,没有挂起的白色花格蚊帐微微随风摆动,仿佛一切都还停留在几分钟前,甚至连床上的余温都还没有完全散去。
但这些看似随意自洽的摆设,却始终流淌着一股淡淡的莫名的哀伤。
死者已逝,唯有生者永哀!
我心情沉重地打量着高美霞的房间,在梳妆台上,一张镶嵌在紫色相框内的照片突出地摆放在了正中央。
我拿起相框,照片是高美霞和一个年轻男子相拥相依的合影,两人表情亲密幸福,高美霞脸上洋溢着笑意,飘逸的长发美丽动人;年轻男子戴着一副金边眼镜,剑眉大眼,面容俊秀,帅气中透露着儒雅。
这,应该就是高母口中所说的陈浩淼了。
“高美女的眼光不错!”我拍拍苏振辉的肩说。“是不错,至少比我强多了。”苏振辉自嘲地笑说。
这小子还真有自知之明。我将相框放下,却发现相框的背面,还镶嵌着另一张照片。
那是一尊还粘着斑斑黄泥土的鎏金铜佛正面照,背景是一个正在挖掘的施工现场,鎏金铜佛旁边还摆放这几件青铜古制品,有古代的香炉、铜镜、铜车马等,也都是泥迹斑斑。
我好奇地把照片从相框背后抽出来看了看,照片背后写着一行娟秀的字:明代宣德鎏金铜佛,高三十厘米,宽十五厘米,做工精细,特此存照。2008年2月18日。
很明显,照片上的都是刚出土的文物,高美霞还没有来得及给它们清洗泥土,就先拍照留念了,可见她对这些文物的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