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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章 流言(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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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征北大军的粮仓处就热闹成了一团,来来去去皆是兵马车辆,一包一包的粮草被接连不断的扛出来,有专门纪录的官员守在门口认真的检着数,卸下铠甲的士兵们有条不紊的来回进出,连许尚安本人都一时兴起,脱了外袍也加入进来,顿时士兵们干劲更足,不到一个时辰就把粮草都装点完毕了。
卢恒大早起来,又把军营里的事向刘昭以及左军统领杨仕新、右军统领夏远交待了一番,便在刘晖等人的随同下也匆匆赶了过来。
这时天色尚早,刚刚忙碌完毕的将士们都围坐在一起就着热粥吃馒头,士兵们都在场院里,官将们则坐于厅内。卢恒一行人都是朴素便装,乍一进厅,竟没有人认出来,还是许尚安身边一个传令的小差官机灵,觉得不对多打量了几眼,发现是昨日才远远望见过的主帅,不由立时叫了起来,一下子众人都抬头来看,忙着起身的,忙着行礼的,乒乒乓乓乱成一团。卢恒连忙摆手示意大家不必多礼,照旧吃饭,一个人朝着许尚安走去。
“许将军,你看我这身打扮,可不显眼吧?”待走到他跟前,卢恒笑嘻嘻的把双臂略略一展。
许尚安凝神一看,卢恒今日穿的确实朴素,一身灰色布衣,也只能落个裁剪大致合体,干净整齐罢了。头发也只用布带束着,浑身上下再找不到一丝小侯爷的贵气。可惜那双乌黑透亮的眼睛盈盈一动,还是立刻看得出他绝非寻常少年。但这眼睛却是藏不起来的,当下也只是点头笑道:“这样就很好了。”
卢恒挺得意的扬眉一笑,便问他打算何时出发,许尚安却说:“现下差不多已经准备好了,吃罢了饭就好走。只不知大人可还有什么事要交待的?”
卢恒刚欲答没有了,忽想起昨晚欲寻而不见的那个人,今早一睁眼就忙着,大概是打不上招呼便要走了。心里就略略沉吟了一下,也不知他昨晚究竟是做什么去了。不说就不说,不过一件小事。于是就又笑起来摇摇头:“我都交待完了,就等你们出发。”
许尚安一听连忙让传令官招呼各处赶紧用饭上路,不过片刻,风卷残云般的,就剩下些汤水了,吃饱了肚子的将士们纷纷穿戴起铠甲,在长官的指挥下井然有序的排好队列,踏上归途。
卢恒打发刘晖带着人都混杂在许尚安的侍卫队里,他自己则扮作了许尚安的一个小小随从,也不骑千里追风驹了,就跨着一匹小马,跟在许尚安马后,他悠闲适意,不觉得有什么,倒让许尚安颇有些如芒在背的不自在。
蓟门关在蓟州城西边,中间都是开阔的旷野,可以说虽然隔着一百二十里地,但蓟门关着着实实就是蓟州城的门户,倘若关破,敌人必将长驱直入,再没有任何屏障,所以也才选了众将里最为沉着勇猛的许尚安率军镇守这要隘。
押运粮草的队伍素来是必须最严谨小心的。即使这是在自家的地盘上行走,也决不能有丝毫的放松。当下由领军的偏将带队在前探路,两旁都有严阵以待的兵士,中间围着的是运粮的车队,许尚安作为主将,也夹在队伍的中间走着,再派人带了兵断后,一切行止皆有严明号令。卢恒留神四下察看,甚感满意,心中觉得这爹爹的老部下到底是个可靠的人,于是他跟在队中也就渐渐放松了些,有了闲情逸致看看周围景致。
自从夏天领兵来了这北地,他早已数次带人四下勘查地形情况,以争取早日对这里了如指掌,可是每次出来都是为了军务,哪里有闲心品评风景到底如何。今日正赶上旭日初升,太阳从身后斜斜的照射过来,映得天地一片明亮,极目远眺,能在右手北面旷野的尽头处隐约看到一条蜿蜒的银带,那是这片北地上唯一的一条河流,那勒河,再往西边看去,有几处隐隐起伏的山峦,但都平缓,做不得什么用,可是当下蒙着一层绿,映着阳光却分外的好看。与地平线相接的是淡青色的天空,北地的天到底是要寥廓些的,最容易让人想到“天似穹庐,笼盖四野”,不由的就叫人起了份沧桑,仿佛心也跟着这天一道阔大了。天上有几缕淡云流动,好像是什么隐约捉摸不到的心思,又有些“白云千载空悠悠”的感叹,一时竟然心思有些纷乱,收不拢理不清了。又想起那个陆剑秋说就是来游览北国风光的,却又有什么好游览的呢?
想起他似乎只把这心思搅得越发说不清楚,当下决定还是不想了,专心去琢磨近日来的一些想法,也不知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更不知自己打的那个小算盘能不能产生些效果。一时又想起京里的爹爹、奶奶还有弟妹,想到那些错综复杂说不明白的东西;一时又想着这仗究竟该怎么打,揣测着这北胡人究竟有什么打算,一件接着一件,没完没了似的。倒也就没分心觉得旅途劳顿。随着押粮的队伍高度戒备的走了一天,到底是在傍晚时候,平安到了蓟门关。
蓟门关古来就是重要的隘口,防御工事做得极好。得到前面队伍的消息,驻守蓟门的先锋副将汪默立刻开关带兵迎接出来。为了保密身份,许尚安直到进了官邸内,才拉了汪默几个心腹来见卢恒,大家见元帅亲自到了,自然是极高兴的,当下张罗着先给他安排了房间,又要接风洗尘,卢恒却推拒了,提出歇息可缓缓,现在倒想上城去四处看看。
许尚安有心告知广大将士元帅亲临,可惜卢恒不让他说出去,他只得继续如芒在背的让元帅大人继续扮做自己的小厮,带着副将、偏将一行人上了城墙。
蓟门关的城墙是有了年头的,又年年修缮,极为稳固。卢恒伸手抚摸着那布满风吹雨打、刀劈剑凿痕迹的城墙砖,不由有了一瞬间的恍惚,仿佛一下子和过去这里经历过的那些金戈铁马的岁月重合了。
手扶城垛,抬头远眺,就能看到更西边的地方横着一道连绵山脉,不算险峻,但主峰最顶端也在雾气里有些朦胧。那就是白山。白山脚下隐约有城郭的影子,那就是他们屡次试探而终未寻到罅隙的白山城。
从白山城到蓟门关不过五十余里的路程。倘若白山城的北胡军队真的知道他到了蓟门关,会怎样呢?
北地的风从来激烈而强横,猛地一阵狂风,地上的杂草都有不少被连根拔起,夹在风里飞速旋转的飞舞,一霎眼的功夫就没了影子。有时候人也就跟这草似的,夹在风里,原是身不由己的。
许尚安在一旁看着年轻的元帅秀气英挺的眉紧紧的蹙在了一起,身子本来就说不上健壮,这里当着风口,风沙很大,又劳累一天,怕他忧心战事不顾惜自己身体,连忙小声问是不是先下去吃饭歇息,明日一早再陪他巡视。
卢恒思考了片刻点头答应了。随即下了城,用了饭,回房里歇息,听刘晖跟他汇报带来的人员是如何安排的。本以为不算累的,但听着听着,靠在床上的卢恒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什么时候眼皮越来越沉重,终于一下子坠入到黑沉沉的梦乡里去了。